深夜凌晨时分,医院大楼被笼罩在一层深沉的黑暗中。少了日间的喧闹,此时的医院显得格外的安静,安静得连水滴到地面上的声音,都能够让人听得分外的清楚。滴滴答答的水滴声越来密集,声音也越来越大,扰得原本在榻上就一晚辗转难眠的郭昊晖,现在更是觉得头痛欲裂。
由于头部在车祸中曾经受到过猛烈的撞击,医生说脑震荡有可能会致使病人有头痛、失眠、耳鸣、恶心和呕吐等不良症状。但据郭昊晖所知,医生所说的耳鸣不应该是听到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而是嗡嗡嗡的声音才对吧。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忍着头部传来的不适,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走向病房配套的洗手间。决定亲自去确认一下,看看里面的水龙头是否没有完全关好,因此才会不停地有水滴漏的声音传出。
推开洗手间的门,点亮了照明用的日光灯,他首先伸手拧了下洗手盆上的水龙头,确认它是被拧紧的,并没有滴水的现象。再转身去检查淋浴用的蓬蓬头,也没有发现任何滴漏的现象。经过再三确认所有的水龙头都没有异样以后,才再次回到房间去。
由于头痛难耐,平常不喜欢吃药的郭昊晖,在上榻之前还是先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然后从床头的药包内拿出了2片止痛药。盯着手上的白色药片,仿佛那就是传说中的黄连,而他就是那个哑巴。深深的皱了下眉,才不情不愿地把药片放进嘴里,马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仰头把那药片吞下,动作一气呵成。
吃过了药以后,郭昊晖又躺回到病榻上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刚才吃下的止痛药终于逐渐发挥了它的药效,头部的疼痛正渐渐一点一点地减弱了下来,紧接着浓重的睡意便毫不留情的向他袭来。可是扰人的水滴声不但没有消失,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而且清晰得仿佛水滴就落在自己身边似的。
就在郭昊晖犹豫着要不要再次到洗手间查看的同时,突然有些液体滴落到他的脸上,一滴、两滴、三滴……对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正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的昊晖吓了一大跳。用手抹了下滴落在脸上的水滴,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个认知让郭昊晖马上从混沌中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立刻伸手把床头的小灯点亮,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病房的天花板上全是猩红的血水,正一滴一滴缓缓的往地板和他的周围滴落,估计那些水滴声的罪魁祸首正是它们。而此时,他的脸上、手上和后颈上,全是这些从天花板滴落的血,周遭的血腥味也随之越来越浓重。
郭昊晖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再用力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在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以后,他几乎是从榻上一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慌忙地离开了病房。病房的门因为开得太急,在反弹作用力之下,砰的一声关上了,回音在寂静的夜里久久才散去。直到离开了病房以后,郭昊晖才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全身发抖。强自压下心里的恐惧,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并无声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在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刚好遇上了准备巡房的值班医生。值班医生大概五十来岁,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慈祥,身上穿着医生常用的白色袍子,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一手拿着巡房记录本。
当他看到穿着病人衣服的郭昊晖,正一脸慌张地迎面跑过来,值班医生马上主动上前关心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房间里面……有……”可能由于过于惊骇,也可能是由于刚刚跑得太快,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把话完整清楚的表达出来。
“别着急,你慢慢说,病房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值班医生把郭昊晖带到最近的椅子旁边,让他坐了下来。
“血水……天花板上……有血水……滴下来……”他深呼吸了两次,才勉强把话说完。
“你的意思是说,在你住的那个病房里,有血水从天花板上面滴下来?!”值班医生试着把他断断续续的话语组织起来,语气中尽是疑惑。
“是真的!房间的整个天花板上,全是猩红的血!”郭昊晖激动得边说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仿佛慢了就来不及似的拉着值班医生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值班医生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可是依然任由他拉着往病房走去,好来个“眼见为实”。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病房的门外,可是虚掩着的房门让人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值班医生正伸手准备推门,旁边的郭昊晖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好心的提醒道:“你进去之前,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值班医生对他点了下头,才继续刚才推门的动作。
由于刚才恐怖的一幕还没得到平复,所以郭昊晖并没有跟值班医生一同进去,而是选择站在病房的门外等待着。不到一刻,医生便从病房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他的病历,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
昊晖急切地迎了过去,只见值班医生微笑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以半安慰半鼓励的语气说道:“里面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估计是由于车祸引起的脑震荡所产生的幻觉而已。”
“那些绝对不是幻觉!”快速绕过值班医生,郭昊晖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这……怎么会这样?!”此刻的病房里面哪里还有什么血水的踪影?天花板、墙壁、病床和地板都毫无异样,就连滴水的声音也全都消失无踪了。“我刚刚是真的看到了天花板上全是血水!”郭昊晖回过身,用肯定的语气跟随他身后进来的值班医生强调道。
“嗯,我想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开点安眠药给你,让你得到足够的休息。”值班医生不慌不忙的在病历上写了一些字,然后走到床尾把病历放回原位。“只有足够的休息,才能够让你更好更快的恢复过来。”郭昊晖完全明白值班医生话里的意思,更明白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因为刚才所发生的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也难怪值班医生会有这样的结论。
值班医生离开了不久,接着护士就把医生刚刚开的安眠药送了进来,看着他把药服下以后才又离开了。直到安眠药的药力生效前,郭昊晖还是很确定,自己刚刚所亲眼看到和亲身感受到的一切都绝对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灵异事件……
那漫漫的长夜终于过去了,虽然靠着安眠药的帮助下睡了一觉,可是郭昊晖却睡得并不安稳,所以在安眠药的药力逐渐消退以后,他也随即被窗外的鸟声及人声吵醒了。醒来以后只觉得喉干舌燥,而且受伤的头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不适的眯着眼,等眼睛稍微适应了刺眼的光线以后,他打算起来给自己倒杯开水。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也刚好同时被人从外面推开。为了怕打扰到昊晖的休息,阮翎正以极轻的动作,蹑手蹑脚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平常大而化之的她,现在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郭昊晖不禁会心一笑。虽然是病着,却不能改变他爱逗她的习惯,所以在阮翎还没发现自己已经醒来之前,昊晖故意扬声揶揄道:“我早就醒了,所以你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的走进来。”
仿佛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早就醒过来,所以刚刚从门外进来的阮翎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谁‘鬼鬼祟祟’了?!”在回过神来以后,阮翎马上不服气的还击道:“我这叫做‘小心翼翼’好不好?!”
郭昊晖边从榻上坐起来边臣服道:“是是是,你大小姐怎么说怎么是。”这种熟悉的你来我往的拌嘴模式,让这两天所有的不愉快都感觉被一扫而空,就连头部的不适也减轻了许多。
郭昊晖拍了下自己身边的位置,然后阮翎很自觉的坐到那里去,像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身边。
“你昨天睡得好不好?头还会不会觉得痛啊?”阮翎仰头看着昊晖,一只小手轻抚着他眼底那淡淡的黑眼圈。
伸手抓住脸上那只顽皮的小手,郭昊晖沉默的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阮翎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不是又觉得哪里不舒服?”阮翎紧张的问道,并已经做好了要叫医生的准备。
“我没事,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安抚性的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正打算推说自己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时候,阮翎已经早他一步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
“我……”
“别跟我说没有,”离开了他的怀抱,她快速的打断了他。“我对你已经太了解了,你的一动一静,都不可能骗过我的眼睛。”心疼地轻抚着他憔悴的脸,担心的眼泪已经在她的眼眶里转悠着。“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夫妻不是应该坦白的吗?”
“好了,我投降。”郭昊晖高举着双手,故作投降状。“你可千万不要哭啊。”
“什么投降啊,你以为我们在打仗啊。”阮翎看见他一脸的滑稽相,马上破涕为笑,可是仍旧不忘追问道:“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跟我打什么马虎眼,赶快给我从实招来!”
“是的,青天大老爷!”郭昊晖边拉过她的手,边琢磨着自己应该怎样做开场,才不至于会吓到她。
心里总觉得事情有点诡异,特别是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阮翎推了一下又陷入沉思的昊晖,连声催促道:“别再卖关子了,你就赶快说吧。”
“谁在卖关子啦?”此时,人未到声音先到的罗咏曦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脸得意的对着两人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肯定在一起,所以我根本没到阮翎的病房去,而是直接到这里来逮人。”
“表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阮翎回头问道。
罗咏曦故作懊恼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嫌我这个大电灯泡来得不是时候?来得太早了?”然后夸张的用右手捂着胸口,哀怨的说道:“如果是的话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绝对会很识相的马上转身就走的哦。”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啊!”阮翎真想走过去,拉下她那只还一直捂着胸口的手。
“好了,好了,我就不再逗你了。”放下右手,咏曦仍旧念念不忘的追问道:“对了,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听到你说有人在卖关子哦,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郭昊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还以为罗咏曦的出现,可以分散大家的注意,可是没想到了最后还是没能躲过被追问。
“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一直瞪我了,我说不就得了。”同时被两个女人用不太‘友善’的眼神死盯着,真不是一般的难受,可是又怕会吓到她们,于是只好婉转的做出提醒。“但在这之前,我还是要请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可能会让人不安……”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罗咏曦已经第一反应的接说道:“嘿,该不会是……你昨天晚上遇见鬼了吧?!”
“是真的吗?”阮翎看向他惊呼道。
“嗯,是真的。”郭昊晖拉过阮翎冰凉的小手,盯着天花板,试着以一种陈述的口吻说道:“昨天晚上我在房间里老是听到有水不断滴落的声音,后来又感觉到水滴落到我的脸上和脖子上。”昨天晚上的一切仿佛微电影般在脑海中重播着,“结果开灯一看,病房里面的整个天花板上全是血水,还不断地从天花板上面滴落下来。”
“啊!”阮翎终于忍不住低声惊呼。
罗咏曦比阮翎稍微镇定一些,她马上紧张的追问道:“当时就只有你一个人看到吗?”
郭昊晖点了点头,语气中有点无奈的回应道:“是的,当我跑到外面叫来了值班医生以后,病房里天花板上的血水已经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刚刚那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看了她们两个人一眼,他马上接着说:“可是我自己很确定,那一切都是真实地发生过的,并不是我撞到头以后的幻觉或者梦境。”阮翎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借此给他力量。“因为水滴落到我的脸上和脖子上的那种湿滑的感觉,和血水那种浓重的血腥味道,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绝对不是虚构可以得到的!”
“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只是……”阮翎一想到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心里忍不住难过了起来。“不小心把她坟头搞脏了的人是我,她应该只是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来找你的麻烦呢?”
昊晖伸手捧住她的脸,轻声安慰道:“你先不要难过,说不定根本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呢。”
“怎么会不是因为我呢?”阮翎双手紧握成拳,不停的自我责备着,“我们刚从坟场拜祭出来就发生了车祸,现在连你也……”她的眼中带着忧虑和自责,有种不安植入了她的心,忽然觉得胸口窒闷。
“哎呀,这里是医院嘛,那种东西最多了,说不定只是刚好让昊晖碰上而已。”一看到阮翎那双红红的眼睛,咏曦立刻急急的辩说道。
“表姐这次说得很有道理。”郭昊晖也加入了罗咏曦的辩说行列,“我相信昨天晚上的事,跟你是绝对没有关系的。”
“是真的吗?”捏着他的手,阮翎哽咽的问道:“真的不是因为我吗?”
郭昊晖抱住了她,柔声安慰着:“当然是真的,我们怎么可能骗你呢?”
“但我今天下午就要出院了,你一个人留在医院这里没有问题吗?”一股莫名的不安使得阮翎难以安心,于是便提议道:“要不我今晚留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里,郭昊晖和罗咏曦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应说道:“不好。”郭昊晖心疼的抚着阮翎的脸,认真的劝说:“你这两天已经够累的了,我不要你在这里陪我,我只要你乖乖的回家去,让自己好好的休息。”
“可是……”郭昊晖有食指点住了她所有的话语,并半真半假,语带威吓的说道:“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否则我的头马上又要痛了。”
“昊晖说得对,你可别忘记了你自己现在也是个病号,而且你自己没有看到而已,你现在的脸色也没有比他好多少。” 罗咏曦摆出一副大姐头的架势,大有你敢不跟我走你就试试看的样子。“我待会帮你把出院手续办了,然后你乖乖的跟我回家,给我好好的休息两天。”
“对,这一次你一定要听你表姐的话。” 郭昊晖也连忙帮腔,就怕她真的不肯回家休息。
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阮玲从他们两人的眼中看到了关心和疼爱。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他们的另一项负担和牵挂,只好顺从答应:“好吧,我待会就跟表姐回家去。”侧头想了想,又在后面追加了一个但书。“可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多晚你也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知道吗?”
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郭昊晖也爽快的答应道:“好的,我答应你!”
“骗人的是小狗!”虽然觉得这样太过于孩子气,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想向他要更多的承诺。
“好,骗人的是小狗。”他轻笑着附和。
外面的走廊传来了定时巡查的医生和护士敲门的声音,罗咏曦看了下手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个人已经聊了大半个小时了。
郭昊晖轻吻了下阮玲的手背,道:“好了,你先回病房去吧,医生马上就要到病房来巡查了。”
“嗯。”阮玲依依不舍的看着病榻上的郭昊晖,临走前还特别叮咛道:“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喔。”
“好的,我记住了。”带笑的跟她们挥了挥手道别。
直到两人离开以后,郭昊晖也早就忘记了早上想要喝水这回事了。他的心里突然有一个很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久久难以平复。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此刻就连郭昊晖自己也没有发现……
又是一个寂静得让人难以适应的夜晚,虽然窗帘是打开着的,可是此时的病房里一片漆黑,窗外的星星和月亮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经全部悄悄地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