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的黛玉与那些穿朝服的女眷是绝然的不同,宝玉的眼睛亮了,“她回来了。”
贾府的女眷跪了一地,“请王妃恕罪,送驾来迟。”
探春哭着扑了过去,“快起来,快起来,你们想折煞我么?”
早有东瀛的和皇宫的、几个王府的宫女、丫环、婆子们相继扶起了地上的贾府众女眷。
赵姨娘痛哭得要瘫软在地上了,早有人扶着,虽说是探春的亲妈,但从探春出生起,因小妾的身份,教养探春就不是自己的责任,所以,女儿与自己的感情一直很淡很淡,淡到这一次知道女儿将一辈子再也看不见了,竟似浓得化不开似的,原来,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
探春瞧着快要哭倒的母亲,走到赵姨娘的面前,“娘,以后,好生保重,好生教导环弟。”
赵姨娘哭着点头,想上前抱女儿,可被王熙凤拉住了,她的身份卑微,现在不能抱已是王妃之尊的女儿了。
探春明白,只是咬牙看了母亲一眼,继而,看了看驿站外,两侧站着好多送行的人,有皇宫的,有贾府的,有北静王府的,排场真大呀,这是她一辈子最大的也最威风的时候了,可却是分骨肉的排场,宁可不要的排场,又看向贾母,探春盈盈跪下,“老祖宗,保重。”
“好孩子!好孩子!”贾母颤颤微微的扶起了探春,“记得来信,在那里保重身体。”除了信,人将是再也不见的。
送行的各王府的女眷见贾府的人不舍,心亦生了难受。
“天,那穿一袭白衣的女子是哪家的女儿?”北静太妃指着黛玉的方向,远远观去,海风吹起了黛玉的一袭白衣,裙裾轻扬,海风吹起她零乱的黑发,似洛神来到人间,似凌波仙子踏足此境,此番模样,即使看不清真容,用风情万种不足以形容,用倾城倾国似还有欠缺,“是天上的仙女么?”
莫子桐沿着太妃手指方向,亦是看了过去,蹩了眉,果然,那白衣的女子,一身傲姿,吸引了其他各府送行女眷的目光,心起了一丝酸味,“她是谁?”
“咦,好像郡主与她感情极深的,独拉了她讲话。”南安太妃开了口,“不知是谁家的女儿。”看向下人们,“去,将老太君她们请过来,我倒要问一问。”
贾母率着一众年青的媳妇,跪倒在各王府太妃、王妃的面前,“送驾来迟,望请恕罪。”
“哪里的话。”北静太妃含笑,亲自扶起贾母,示意其她的人站了起来,“先就听闻你贾府的人派人来说老太君一大早就摔了跤,我们担心得紧,只说,这大雨天的,不赶来也罢,可……太君疼孙女儿呀,终是赶来了。”
贾母闻言,“有劳太妃关爱了,如今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的,哪有不赶来之理?再说,太妃们、王妃们以万般尊贵之体都赶来了,贾府不来,岂不是要折煞贾府么?”
“好啦,好啦。”北静太妃拍着贾母的手,指着黛玉的方向,“那个,和探丫头一起的,穿白衣的女孩是谁?”
“玉儿么?”贾母眯起了眼,看向北静太妃,“她就是我唯一的外孙女,扬州林府的林黛玉。”
“她就是林黛玉?”
见贾母点了点头,北静太妃感兴趣的眼神看向了黛玉所站的方向。
远处,探春牵着黛玉的手,不舍放弃,“林姐姐!”
“探丫头!”黛玉看着探春,无语凝咽,东瀛呀,她鞭长莫及,不像迎春这般可以就近照应呀,一切,都得靠眼前这个丫头了。
“都是我不好,不该给你写信,逼得你回来,逼得你日夜赶路,你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傻妹妹,一辈子只怕就此一面了,即使人赶不回,魂也要赶回来见你一面的。”
探春的泪流了下来,“林姐姐,我最舍不得的,是你。”
黛玉试干探春的泪,“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一定要赶回来。”
“吉时方敲一鼓,还有二鼓的时辰。”探春拉着黛玉的手,指了指驿站的方向,“姐姐,这里风大,我们进去谈。”
“不!”林黛玉急忙拉住探春,“就在这里吧,我们说会子话。”只因瞥眼间,远处的前方有太多的华幔,“只怕那些来送行的人身份都不低,若一一参拜下去,只怕就没有时间与你说话了。”
果然,吉时的二鼓已是敲响。
探春听着鼓声,呆了呆,知道,时间不多了,看向黛玉,“林姐姐,我们姐妹一场,如今一别,无异于天人永别,姐姐好歹为我留一赋,留做念想,以后想姐姐了,常拿出来诵读,只当是看到姐姐了。”
黛玉听闻探春的一番话,轻叹一口气,松了探春的手,背过身去,望着波涛汹涌的海水,“天人永别么?这话再不要说起,只说两地相思吧。要知道,从古至今,多少事是两难全的,莫若想好些,心也舒畅些!”
探春抹了泪,走到黛玉的身边,“姐姐说得对,想坏是活着,想好也是活着,与其想坏的活着,还不如想好些的活着,倒来得心情舒畅些。”
“你能这样想,就好。”
黛玉的一抹微笑,让探春如有看到阳光的感觉,恍惚中觉得,这不是原来的林黛玉了,但,她的才情,应该还是原来的吧?“姐姐,为我赋一曲吧,妹妹最后的请求了。”
黛玉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好!”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曹公的红楼十二曲之一,唱探春的,最适合此情此景了,轻声念道:“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声音缓缓的一字一顿,随着海风绵绵送出,闻听,多少人落了泪。北静太妃的眼中也起了水雾,心中暗思:好一个有才有情有识的女子,果如探丫头所言,原来,不是言过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