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秦爱(上)(纵横历史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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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破窗声划空而出。

“小心!”晏落警觉地推开扶苏,跨出一步横挡在扶苏面前。

“小柔,你让舅父好找!”粗嘎的声音晏落再熟悉不过,是舅父项梁。

“舅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咸阳宫,舅父怎么可以出现在如此危险的地方?

“若非你在这里,我又怎么会来。”项梁虎目炯炯逼向晏落。

“舅父。”晏落面露歉疚之色。

“阿籍说你做了暴君的走狗,我还不相信,总以为你不愿回吴中定有隐情。谁料竟是这般隐情。”虎目直望向扶苏,方才两人相拥在一起的那幕仍历历在目。

“舅父,你误会了。”晏落强忍腹间渐渐升起的火烧般的炙痛,拼命想解释。

“有什么可误会的。不是这暴君之子,你会忘了国仇家恨?会弃阿籍与我,你仅剩的至亲于不顾?”高高在上的扶苏公子,在项梁眼中不过只是千万覆国仇人之一。

“从来都没有什么国仇家恨!一切的错都只是因为我的存在!舅父,其实你最该恨的人是我才对!”她厌倦了,真的厌倦了这被夹在国仇家恨中的日子。舅父将他所有的痛都化成了恨,而阿籍更是自幼便被教导成了仇恨秦国的复仇工具。可事实上,一切都是因为幽王将她这个命带破国灭君之象的祸水留在宫中,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最该死的人,其实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晏落。

“晏落,你还好吧?”扶苏见她额头不断地沁出冷汗来,连忙伸手去扶她,眼神中的痛越发深了几分。

“你这暴君的狗崽,不许碰柔儿!”项梁说时,势大力沉的一掌已向扶苏劈来。

晏落见扶苏有难,连忙翻掌去接。谁知才触到项梁的掌风,便是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项梁惊得愣在了原地,眼见着晏落若秋叶般摇摇欲坠地跌入扶苏怀中。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只用了三成的功力,怎么可能伤她伤到如此重的地步?

“晏落……”扶苏拼命用袖管擦拭着她唇边的血渍,可刚擦净,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很快,便将他白玉色的袍袖染成一片殷红。

“断无此理!”项梁上前一步,一把扣上晏落的左腕。

须臾,一双虎目几乎眦裂,“为何她会中毒?”

扶苏幽幽对上项染眼中的盛怒,正欲开口,却被怀中奄奄一息之人抢了先,“舅父,是……是柔儿自己不想活了,饮了鸩酒。”

她怎么可以这样傻?自己骗她饮下毒酒,将她害成这样,她现下竟然还维护自己。圈着她的臂膀不自禁地收紧,生怕她会自此消失。

“为何要这么做?你这么做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姐姐与姐夫?”项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舅父,将对楚国被灭的恨全部记在小柔身上吧。让小柔走时能带走你的恨。”只觉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被吐出。“都是我的错。”一旁始终沉默的人再也无法冷静,闭上眼不愿看她在自己面前凋零。他从未这么恨过自己。恨自己没将她给胡亥,恨自己没放她离开,更恨自己现在是这般的无能为力。

逐渐转凉的手轻轻攀上他俊美的脸庞,不舍地用指尖细描着他分明的轮廓,“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内疚。”

他与李由在屋内的那番谈话,她早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了。自己是害他与李斯决裂的罪魁之人。能让他在社稷与自己之间犹豫挣扎这么久,她已知足了。她早知道他最终会亲手替自己斟满鸩酒的。若是不这样选择的话,那便不是自己所知晓的扶苏了。

“不行。我要带你去看御医!父皇那里有的是延年续命的药。”扶苏欲抱起她,手却犹如被铁钳所夹般,为项梁攥住。“她是我楚国人,是生是死自由楚人来料理。无须你们秦人费心。”项梁显然是打算将晏落带离咸阳宫。

“她原就身子虚弱,如今饮了鸩酒又受你一掌!再拖就是神仙也难救了!”扶苏急切道,连李斯倒戈都未有这般慌乱。她刚才抚上自己面颊的手是那般冰凉,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生气在一点一点从她体内抽离。一想到她正慢慢在离开自己,从来对什么都那般笃定的人竟然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以。他不可以失去她。那样费尽心机地将她留在身边,怎么可以输给天!

“她自幼习武,怎么会身子虚弱?”项梁望着阖眼静睡的晏落,眼中闪过慈父般地怜爱来。这可怜的孩子,终日被自己那可怕的宿命纠缠、折磨着,她独身在这宫殿之中,究竟还遭受了什么可怕的事?

“她饿了整整十日,这两日才刚刚恢复了些。”在她喝下那杯酒以前,他一度以为自己已尽力了。而其实自始至终,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

“饿了十日?你秦国是缺粮吗?你父皇在那里一次次巡游,一回回出海求药,哪回不是费金千万?你竟然连府上一个宫女都养不活?”

面对项梁的怒喝,扶苏无言以对。

“这鬼地方,我必须带她走。”项梁说着,硬是从扶苏手上要接过晏落。

“你若执意带她出宫的话,她就铁定没命了!”来硬的,他绝不是项梁的对手。其实只需他高呼一声,宦官宫女便会向卫尉报信。可是,眼前人是晏落的舅父,他开不了口。

“留在这里就会有命吗?”项梁冷冷反问扶苏。

“我会尽力救她。”他会用一切办法来挽回自己所犯的错误。

“她若非在你身边,怎会落得如此田地?我凭什么信你?”项梁神情虽凶狠,可心中却明白,再将晏落带出去,可能未寻得名医,她已一命呜呼。

“我以项上人头作保。”扶苏一双黑眸坦然对上项梁,“若我未尽力救她,侠士随时可来取我人头,绝无半句怨言。”

虎目一震。为扶苏竟然用自己性命作保。

“扶苏公子,奴婢……”门外有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项梁闻得有人要进屋,连忙闪入屋内暗角。

扶苏见状,立刻抱起晏落,大步地快速向屋外冲去。一路上,不顾宫女宦官们的诧异和惊呼,他只是拼命地想赶到父皇的行宫。他已经清楚感觉到晏落的心跳趋于微弱,不管是父皇的那些方士、医官还是谁,总之,必须有人救活她。否则……扶苏不敢再想下去。

“扶苏公子,扶苏公子……”赵高紧跟扶苏身后,试图阻拦扶苏擅闯始皇帝寝宫。

“何事如何喧哗?”一声低沉威严的男声在空荡的殿内回响。始皇帝不知何时已立在通往寝宫的长廊上,一双长目中隐有被扰后的不悦。

赵高一看是始皇帝,连忙欲上前禀奏,扶苏却已先他一步跪下,“请父皇救救她。”

“她?”长目瞥见一抹淡绿,“扶苏,你抱一个垂死的宫女到朕这里做甚?还不退下!”

“父皇……”扶苏还欲再讲,可见始皇帝一张阴沉的脸,知道此事已无还转余地。他的父皇,向来是不许旁人逆他之意的;他的父皇,从来都是见死不救的。

轻轻抚上晏落如沉睡般安谧的面颊。悲痛没顶而来。他终究还是一手将她推上了不归路,如今想拉却已拉不回来。失神地立起身来,双眼空洞地望着来时路,为何这路如此之长,他该走多久才能走回去?

“扶苏公子,请留步。”赵高忽然伸臂拦住扶苏去路。

扶苏茫然地抬头望他,赵高一脸冷然,“皇上在叫您。”

扶苏转身的同时,始皇帝一双长目已然落在晏落眉眼间,“这女子……为何这般眼熟……”

扶苏灰暗的眼中顿时燃起希冀,“父皇,您不记得了?她是那位为护父皇周全而亡的晏武士之妹。”

长目中闪过一丝愕然,“原来是她!”目色一沉,“来人!给朕把方士馆、医馆中的人全都叫到正殿。快!”

父皇要救晏落?

“晏落,你要给我撑着!听到没有?”扶苏明知她不会给自己任何回应,却还是不甘心地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皇上匆匆招众人来见,医馆众医官只道是圣上身子有恙,抢在方士之前赶到正殿,原想借此立功。谁想却是医治一小小宫女。更令众人苦不堪言的是,那宫女不但身中鸩毒又受了内伤,眼看就要毒火攻心而亡,断无救治可能。医馆众医官除了摇头无计可施,始皇帝一声“废物”吓得众人连滚带爬闪到正殿一隅。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地望着那些个仙风道骨、一派从容的方士。平日里皇上便倚重这些专擅鬼神之事的家伙,众医官倒想看看他们这些有本事助皇上“长生不老”的方士如何去救这眼看将亡的宫女。

“皇上,恕臣无能。”

“皇上,郑某回天乏术。”

“皇上,钱某之丹药太重,恐……”

“皇上……”

扶苏冲上前去,一把扣住卢生手腕,“你已是最后一人,能救也得救!不能救也得救!”

卢生与扶苏身后立着的赵高远远交汇了一下眼神,缓缓道:“公子当知,方士以金石丹药为长。小柔姑娘身中鸩毒,丹药之行气活血之效,只会加速毒性蔓延全身。”

“你是说……”

卢生面色从容,眼中隐隐有冷光闪起,“卢生爱莫能助!”

“那何不请出你的仙友来救治!不是曾多次出海会仙吗?”

卢生一时间被诘问得无言以对,望着眼前那个唇边含着一抹冷笑的扶苏。不懂他何以由那般慌乱、无措变成为那个自己所熟悉且忌惮的皇长子。

始皇帝神色微动,思忖间赵高已开了口:“公子少安毋躁,这仙家不似凡俗,不是说请便可随随便便请至的。”

一番话看似公正不偏的话,其实根本是在为卢生找推脱之辞。

“难道我整个咸阳宫内,无一人能救其性命?”始皇帝长目微虚,威严之声低鸣回荡于大殿内。

“不妨让侯生一试。”一位年少秀雅的方士排众而出,一双慧黠的眼莹莹闪着自信。

“殿下所跪何人?”始皇帝所问,亦是其他医官、方士所想知道的。这面生的年轻后生究竟是什么人?

“侯生是方士馆炼药郎。”

话一出口,已有人忍不住掩嘴而笑。小小一个扇炉小徒竟然也妄想能出头。真是太张狂无知了。

“什么?”始皇帝龙目一张,火光幽闪的亮目直直探上这个年轻的炼药郎。

“父皇,权且容他一试吧。”这年轻方士脸上的自信让扶苏不自觉对他生出信任来。而且,晏落的伤亦拖不起了。

始皇帝微一颔首,已有两个小宦官走到侯生面前为他领路。蜿蜒曲折,终于来到了晏落床前。

侯生如寻常医官般,望了望晏落的面色又把了把晏落的脉相。接着便陷入凝思。良久,忽然深深叹了口气且微微摇头。

两个小宦官见状,只道又是空欢喜一场。而立在一旁的扶苏更是犹如掉入了冰窟一般。就在众人绝望之时,忽然听到那侯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一掌受得妙啊!”

扶苏急忙冲到侯生面前,“此话怎讲?”

“这姑娘中毒后,是否受过掌击?”侯生眸色澄静,一派镇定。

“你如何知晓?”扶苏大惑不解。

“她掌间有淤青,而且……”侯生顿了顿,露出少年才有的单纯笑容来,“她体内原本该攻入心房的鸩毒因这一掌而逆行……”

“如此说来?”扶苏眼中亮起光芒。

侯生颔首,“没错。这姑娘有救!”

“那不快救!”

“只是得要一样东西才成!缺了这个神仙难救!”侯生整了整衣袖,仰头望向扶苏。

扶苏转头去看床榻上那个静静睡着的人,回给侯生一个坚定的眼神,“你说,只要这世上有的,我就一定给你弄来。”

侯生闻言,展颜一笑,“那就有劳公子了。”

扶苏俯耳上前,侯生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仅需这个?”扶苏略带狐疑。

“公子只按侯生说的去办便是。”侯生一脸笃定。

扶苏迟疑了一下,立刻大步向屋外行去。这侯生太过年轻、提出的要求又太过简单,可是,他却愿意相信,因为他知道,侯生是晏落唯一的希望。

他的晏落不会就此死去。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未对她说,她如何能这般轻易就从自己身边逃离呢?

径直穿过长廊,走出大殿,仰头望天,晴空碧云,春光无限明媚。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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