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祈雨置天棚,乐园东南柳色青。
分朋赛射柔条断,赢得神箭誉满营。
此七言绝句,说的便是一种流行于公子王孙间名为“射柳”的马上游戏。
这射柳原本是校场之中用来考验兵将骑射手段之一,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者,皆曰善射。由此而得到神射手的名号,可以说是光荣之至。
而后,此法为皇室所青睐,常于节日欢庆、祭祀祈雨之时,皇帝、亲王、宰执依次而往,以柳为的,驰马射之,甚为活跃。
随着射柳越发流行,这玩法也多有变化。常插柳为两行,射者以尊卑为序,柳枝有削白处,如在白处射断,且骑马接在手上者为胜;只断不能接者为次;其馀皆负。
每射,必伐鼓以助其气。
正所谓上行而下效,射柳也逐渐在王孙贵胄中兴起,特别以京城最为多见。
这样的王孙子弟常五六人结伴而往,于京城郊外,拉围置棚,全出一块场地来,专供众人骑马射柳,游戏饮宴,好不快活。
如今六月十七,端午将至,京城的富家公子们早已按耐不住,时常成群结队,骑马至郊外,同玩射柳,饮酒赋诗,兴趣盎然……
再加上近日京城天仁宗掌剑大会将至,各门各派皆有门中弟子前来道贺,齐聚京都。顿时京都比以往更加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负责保卫京都安全的神机营,也在此时做出相应调整,大力加派了人手巡查,以防备不法者乘虚而入。
也因为江湖人士蜂拥京都,这群平日在京都作威作福的王孙公子们,自然也免不得要在这群江湖武林人士之中卖弄一二,以凸显雅俗有别,身份高贵,定然不能让那群武林中人,小瞧了去。
故而,这射柳游戏便成为最好的展现机会。
既能展现马上英姿,又能用百步穿杨之技令人叹服,可谓一箭双雕也。
故而还未到端午佳节,这骑马到郊外射柳之人,也是络绎不绝。而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是香车宝马,玉带雕鞍;华服美靴,琳琅满目;护卫拥趸,侍从相随;
这样的一队人马驰过,片刻间便是引人注目,交相接耳,令人艳羡,自然是风光无限,不言而喻。
京城郊外,便有一队人马围地射柳,期间不断有人发出喝彩之声,可见赛事较为激烈,振奋人心。
如今常郊外游玩的,多为头戴四方头巾之少年,极少有行过冠礼之青年。按照礼仪,男子十二岁之前可扎辫,而十二岁后男子头戴四方巾,二十岁弱冠之年行加冠礼,以示成年,要求其一言一行都得依循古礼规范,不得僭越。
故而成年之后,鲜少有成年男子还与少年之人厮混,达官贵人家的子弟在此时,要么遵从父母之命婚娶立业,要么入仕为官,报效朝堂,又如何能有心思和空闲与这些少年人玩耍取乐呢?
虽说这些王孙公子们平日里虽也家教甚严,善能约束自身;可一旦出了府门,便是一个个混世魔王,成天胡作非为,无所事事。有的更是占着家中父辈在朝为官,狐假虎威,乘机做些仗势欺人的勾当。
虽说如此,可都不敢太过出格,毕竟天子脚下,王法当前。
而这骠骑将军赵廷之子赵瑜,便是这京都有名的不可随意招惹的小魔头!
这赵瑜行径亦正亦邪,令人难以捉摸,大多都是兴致所至。他曾领队驰马踏农庄稼,却也曾暴打调戏良家之女的无赖;他曾搅得街市商贩人仰马翻,无法安生度日,却也大肆散财,救济穷人;关于他的荒唐行径实在多不胜数,以至于京都中人,提之色变,更有用赵瑜名字唬稚子啼哭者,闻之皆不敢泣!
这赵瑜虽名声不济,却也不愧是将门之后,虽说文采稍逊之分,可这武艺却不含糊。人虽未成年,却已长得人高马大,精于武艺,弓马娴熟,也不算污了他父亲虎将的名头。
只是此子个性多了些毛躁、冲动,少了读书人该有的沉稳、持重。其父赵廷也多次聘请名师指导,期望他文武兼修,成为国之栋梁。奈何此子天性已成,秉性难改,在武艺一道颇有天赋,可文学一路却难有成就,这点令赵廷唏嘘,多年不能释怀。
正因为这赵瑜弓马娴熟,故而这射柳逐戏,他是每年都拿头筹,无人敢与之争锋。每当他出手之时,场中定然是欢欣鼓舞,大有状其声势,讨好献媚之感。
可巧的是,这小魔头也在这队射柳行列之中,这次与他争夺头筹的还真有不少富家子弟,也有几个顺利射下柳枝,纵马将柳枝接在手中的,顿时一片喝彩欢腾之声。
终于等到赵瑜出马了,只见他胯下白马不仅神骏出彩,而他本人,亦是一身紧身骑射服饰,如波淡蓝丝绸白金镶边袍子,腰系金丝革宝带,脚踏京都名坊所制朝云靴,四方头巾下是一张英武不凡的脸。
只见这赵瑜意气风发,勇猛果决。见那几位射下柳枝之人个个心高气傲,大有不将他赵瑜放在眼中的模样,令赵瑜看了都不觉好笑。
这等把戏他赵瑜好几年前便不玩了,在他看来这等玩法早已无趣,要玩便玩更有趣的!
向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皂衣侍从拍马走出,越过场地直接取了一段柳枝插在帽延,众人皆不明所以,好奇的盯着那赵瑜瞧,看他能玩出啥新把戏来。
只见那赵瑜拿过自己常用的宝弓,搭弓拉箭,一气呵成,毫无累赘,大声说道:
“今儿个爷我玩个新把戏,若是能有超越的,算他赢!”
说完,那皂衣侍从突然快马急奔,远离赵瑜。
赵瑜早已箭在弦上,待得那侍从走出百步开外,嗖的一声,箭已离弦,便将那皂衣侍从头上的所插柳枝射下。
还未等那柳枝落地,第二支箭便迎头赶上,衔着那段柳枝插入了附近插旗槐木上。赵瑜则不换不忙,策马行之槐木跟前,将那节柳枝与箭一同取下。
众人见状,无法为赵瑜那百步穿杨的箭法而欢呼喝彩,就连那几个原本傲慢的公子,也不禁低下头来,面有愧色,看来这赵瑜的神箭手之名,当真名不虚传啊!
这射柳容易,可要射会走之柳就没那么简单了。单说这柳枝窈窕瘦骨,要射中极为不易,更别提将它插于人帽延之上,令其策马狂奔,要射中柳枝而不伤那侍从,更是难上加难。
这赵瑜第一箭射得如此漂亮,而紧接着那箭更显手段高明,顿时让全场之人为之叹服。赵瑜见今年依然没有敌手,自己仍然独占鳌头,便觉得索然无味。
赵瑜策马奔出赛场,常追随于赵瑜身侧的两位公子也纵马追了出来,而身后则是一干侍从与仆人。
待赶到了附近的小山坡上,赵瑜驻马而立,望着百步开外的一条官道暗自出神。
随行的两位公子也终于纵马追了上来,见赵瑜似乎没有以往玩乐的兴致,都只觉得是他没遇上好的对手,所以心情烦闷所至,都不敢随意打扰他,只能在旁边张望。
这两人父亲虽说也是在朝为官,却并非要臣,他两人会与这赵瑜相交,也是受了父亲教唆,促使几家往来,借此来攀附骠骑将军赵廷,以便得到更多升迁的机会。
这两人瘦的是张铎,而那体型微胖的则叫黄曜,虽说衣着并不比赵瑜华贵,胯下宝马也无赵瑜白马那般神骏,可他们身上那身行头,也抵得上普通人家半年的口粮了。
赵瑜因行事乖张,目中无人,身边也没几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其他人不是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便是有意阿谀奉承于他,其实便是想乘机讨好他的父亲大人。
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这张铎与黄曜时刻陪伴身侧,供他差遣,从来不敢违逆。虽然赵瑜知道,他们也并非出于本愿,而是被家中父亲所逼,迫不得已罢了。
虽说如此,聊胜于无,赵瑜也便让他们跟着自己。这也算是做给那家伙瞧瞧,他赵瑜想要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可以得到,即便是所谓的“朋友”!
一想到那家伙,赵瑜便不与自主的握紧的手中的缰绳。所有人都畏惧他的拳头而从不敢违逆他,可唯独那家伙,无论他抡起拳头揍他多少次,他总用一副可怜的目光看着赵瑜。
“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你的父亲大人是赵廷而已!”
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赵瑜打断了他的牙,还逼着他向自己赔罪,可无论怎么折磨他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身板,他就是死不松口。
也因为此时,赵瑜还被父亲杖责二十,罚跪在祖宗灵位前三天三夜,以思己过。
从那时起,赵瑜便和那小子杠上了,一有机会,他便会去整治那小子,令他不得安宁,
直到他肯开口向他讨饶为止。
可令赵瑜都没想到的是,那小子虽说只是满脑子的之乎者也,可也是个骨头硬的家伙,无论赵瑜怎么欺负他,他都咬牙硬撑,还时不时怒骂赵瑜几句,就是不开口向他求饶!
这点确实让赵瑜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