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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火狐长老

若湖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前头。

她低着头,两手垂落身侧,随着脚步轻轻摆动。

曳地的长裙拖过粗糙的岩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不平整的地面,即便隔着厚实的鞋底依旧能感觉到凹凸的不适,一如踏进这门后人的心情,忐忑不安。

可是江瑕却挺着胸,抬着头,丝毫不像若湖那般的畏怯。

他虽然抬着头,可他依旧没有看到人影,眼前只有一面白色的墙,和两根土黄色的柱子。

再细细一看,这墙面和柱面上竟附着绒毛,毛质浓密富有光泽,毛色一致,竟是难得一见的好毛皮。

他再顺着这墙面看上去,才看见六颗明晃晃的红珠,中间的两颗尤其明亮,像是两团火,照得这无灯的洞穴一派光明。

江瑕这才看清了,这白墙就是那长老,而两边的柱子,就是身长十丈的两位护法!

“参见长老……”若湖躬身道,声音细的连江瑕都勉强才能听到。

可那长老却似乎听见了,只见两团火光微微向下挪动了一寸,嘴未开张,却听浑声如钟送至耳畔:“动手,给我拿下逆女,逐出妖人!”

话音未落,四下竟涌出了几百只狐狸,目露凶光,握拳透爪,又听一狐大吼“上!”,这几百只狐狸就像急雨般地扑来。

江瑕急忙抽刀抵挡,却听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慢!”

这几百只狐狸当真停住了攻势,大退两步让出了道:一条纤细的人影款款走了进来。

“参见长老。”她身穿一条白色长裙,一头乌发如飞瀑直泻及地,面色虽然苍白了些,但无论谁见了,仍会承认她是个美人。只见她向长老躬身一服,又转头看向若湖和江瑕,道:“若湖,这就是那位江瑕公子?”

她的声音本是甜美的,可不知为何,竟像是破了嗓子似的沙哑。

“是……”若湖颔首,又颦眉问道:“云娘子,你怎么——”

“云娘子,你站在他们一边?”长老沉声道。

云娘子敛容道:“长老,仙狐洞许久没有客人来,怎能干戈相待,实在有违我族名声。”

“族中规制,乃是维持本族兴旺之基石,千百年的历史,岂能由一人打破?!”长老的声音在这高广幽深的洞穴中回声阵阵,像是有无数人在重复,像是历代已故的长老都齐然显灵,一人接着一人宣读着本族纲纪。

“长老,纲纪、法常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你未听若湖解释便已赌上她的嘴,这样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一些?”

“十年为契,期至契掷,还需要什么解释!”长老提声斥道,他纵使语中带怒,庞大的身躯却纹丝不动。

云娘子侧目向若湖使了个眼色,若湖方才泪水还在打转,但却忽然仰头,声音坚决:“长老,若湖愿为火狐圣女,只求长老再给我一年的时间。”

四下鸦雀无声。

半晌,才听长老缓缓道:“若湖,你向来乖巧懂事,怎也在这上面犯糊涂……”他的眼皮低垂下来,洞内的红光便也黯淡了十分,只听长老又道:“都退下。”那时刻待命的火狐族军才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又是沉默。

三人都仰望着长老,只待他的应允。

片时,他才又开口:“你若是真心要为我族奉献自己,我自然是高兴;但我当然明白这并非你的本意。”

“尘世浊浊,世风日下,人心险恶;一旦牵受因缘,永生不离烦扰……你已报偿摩伽罗强娶解救之恩,为何还不愿放手……”

洞内只有这深沉的回响萦绕耳畔,三人都寂寂地听着,不说话,也不打算开口。

俄而,才听云娘子幽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

“雩姬离开时吟唱的话语吗……”长老喃喃道。

只听左护法忽然开口叹道:“是呀,十余年前她离开本族时掀起了多大的风波,若湖,这便是你想要的?”

右护法也终于开口:“她甘愿为爱牺牲一切,誓了死咒‘永世不得与火狐族有任何牵连’,若湖,这也是你的本意吗?”

若湖垂眸噙泪,轻轻的啜泣如流星划过夜空,无声,无息。

她当然不会像雩姬那般决绝。

可是……火狐圣女……

终身奉献族人……永世不得相见……

长老忽然阖上了眼。洞内顿时昏暗下来,只有两位护法的火眸还亮着光。“若你已决定,我也动摇不了你的心。一年,期至契掷,别忘了你的承诺。退下吧。”

“谢长老。”若湖嘴角上翘,俏脸漾开了微笑,可泪水却不听话地吧嗒吧嗒砸在地面上。泪花飞溅,竟似是下起了雨。

江瑕和若湖坐在望月台上。

若湖已不再哭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看得出了神。

“公子,若湖要和你一起出谷。”

她眼前还浮现着云娘子慈爱的面庞:“若湖,认定了的,就不要放手。否则你将来定会遗憾的。”

不要放手么?

可是一年后……

“这一年内我们一定还能想出别的办法来,你莫担心,一年虽说不长,可一辈子又能有几个一年?”

若没有云娘子,她想必一定已经放弃了。

“若湖,火狐圣女——是什么样的使命?”

江瑕虽然心里多少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夜太凉,气氛也冰冷,向来笑看万事的他此时却并不想开玩笑,而是想听些,让人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话。

火狐圣女……奉献一生,守护族民;一朝为圣女,终生不离祭坛;至死骨灰也要撒于祭坛之外,以示万世相守。日升而起,日落而息,无有杂念,圣女的心里只能有子民,谁都不能多享一分,更别说男女之情……

若湖心头思绪纷繁,但她嘴上却只轻轻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她们肩负着守护家园的使命。”

江瑕却没再问下去。他知道若湖这么说,就是因为她并不想说。所以他也沉默了,顺着若湖的目光看向远方。

星光寥落,苍穹黯淡。

夜色和人的心情一样晦暗。

“火狐族的长老似乎并不喜欢人类。”他忽而又开口道,双手拢上嘴边,哈起气来。

“长老之所以不相信人,乃是因为火狐族与人类曾有过一战。”若湖轻声道。

“一战?!”江瑕惊讶地捂上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从小只知人间纷乱不断,却不想人类真得还与异族有过纷争。

“嗯,那是九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似乎是一场空前浩大的鼠疫,粮仓俱空,天下黎民啼饥号寒;长老不忍坐视不理,便派出族人协力除去了那猖狂的鼠群。谁知人类恩将仇报,十年后竟诬陷火狐族噬咬家禽,誓要杀尽天下所有狐狸。长老有口难辩,只能封下结界,永世不与人类再有任何往来。所以现在仙狐洞外有结界,便是那时成形的。”

“原来如此。”江瑕敛眉忖道。

若湖又道:“公子,你将白虎打回原形,实际却是为火狐族做了一件大好事,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向长老说起——”

“否则人类又将诬陷火狐族,说是你们咬死了鸡鸭?”江瑕问道。

若湖道:“这倒也不是,现在人间知道有火狐一族的人毕竟已寥寥无几。只是人类若不诬陷火狐族,人间其他的狐狸也难免会蒙冤替罪。”

江瑕陷入了沉思,片晌,他又开口问道:“雩姬呢?她莫非是爱上了某个人类?她是族里很重要的人吗?”

若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启唇:“她原是我族圣女,奈何却爱上了一个人……公子莫要说她了。”她的眼神疲惫,似乎再也不想说什么了。

江瑕见她又陷入忧色之中,便也闭口不再提问。

“姐姐,你哭了。”

江瑕并没有说话。他也不没有看着若湖。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她绯红的双颊竟已垂下两行泪,泪光比星光还要闪耀。

再看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个黄毛小丫头,顶着两根红头绳扎成的羊角辫,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大红衣裳,衣上熨着金纹,脚蹬一双绿底红面的虎头鞋,老虎的面容是用彩线绣出来的。她的眼睛和若湖的一样,大又明亮,只是这眼里更多些稚气和傲气,粉扑扑的脸蛋像是上了脂粉,却是比脂粉还要健康的红色。

方才那句话,想必就是她说的。

“胡瑛,你怎么又溜出来?”若湖见到她,眉头便皱得比山还高,轻声斥责道。

“姐姐,你又管我。”胡瑛嘟着嘴埋怨了一句,却不再同若湖说话,倒是转向江瑕,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干嘛?看我哪里不顺眼吗?”江瑕被她瞅得浑身不自在,便没好气地丢了一句。

“听说有人要带姐姐出谷,我当然要来亲自看看这人可不可靠。”胡瑛振振有词,目光仍在江瑕身上游走。

“别胡闹。”若湖伸手蒙上她的眼,又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去,道:“快回家。”

“姐姐你蒙住了我的眼睛,胡瑛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怎么回去呢?”胡瑛依旧一字一字地说着,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语气分外认真。

江瑕却“噗嗤”笑了出来。虽然这丫头无礼的很,但却颇有个性,有趣。

若湖移开手,道:“现在看得见了,快点回去吧。”

胡瑛却“嗖”地转过身来,并没有乖乖听话,竟大步跨到江瑕跟前,道:“我有话要对笨哥哥说。”

江瑕听她说自己“笨”,立时就来了火气:好啊你这臭丫头,方才假扮若湖差点夺了他的初吻!旧账未算又添新帐,看来这小丫头果真是屁股痒痒。

只见胡瑛嘴唇张合了几下,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我本来想说很多,但想必你这么笨也记不住。所以我只要你记住一句话,这一句话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再说一遍,念你再笨总也该能记住了。”她停顿了一下,道:“好好照顾姐姐,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说罢,圆睁着铜铃似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江瑕一眼,摇身一转,竟消失在烟雾中。

“好讨厌的丫头。”江瑕嘀咕道。

“公子莫怪,胡瑛可能语出不逊,但心却是最善良的。”若湖柔声解释道,一面望着那团渐散的青烟,似乎有些留恋那个娇小的背影。

“她那么小,做什么事不都是可以原谅的?我才不会给她拗劲。”他忽而遮眼望天,似乎天光刺眼,可夜色如墨,也不知他为何睁不开眼。只听他悠悠道:“该回去了。睡不了多久,没准明早我娘就来掀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