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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似箭光阴

阳光明媚。

红衣男子慵懒地躺在桃花树下。

桃花开得正盛。

可是他阖着双目,并不去看那朵朵粉红的笑靥。

他的表情很淡然,像是连梦都没在做着似的。

可是忽而他的面容却如被春风吹皱的池水,忧伤一如涟漪,一圈一圈地泛开。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桃花就像故人的酒窝,心头也不免为之一痛。

他已经回到了故乡的土地。

他到底还是适合桃花谷湿润温暖的气候的。

纵是恶人谷里也有阳光,但总有万年不散的阴冷。

现在他和他的家人,都已回到了这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故乡。

海晏河清,时和岁丰,人间一派宁祥。

似乎再没什么可以拆散他们的了。

可是为何……为何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那个娇小的身躯去了哪里?那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又去了哪里?那个总是陪在他身边,为他洗衣、为他做饭的若湖——去了哪里?

原来时光已转过了一载半。

清澈的湖水倒映在江瑕浅棕色的眼眸中,流动着明灭的光。

“若湖,我好想你……”他低声呢喃道。

“公子——”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地上也多了一道修长的影子。

江瑕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若——”

只见若湖轻轻把食指贴上嘴唇,示意他噤声,自己却兀自说起来:“公子,若湖回来了。”

江瑕呆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可你是怎么——”

他还未说完,若湖就接口道:“是胡瑛和云娘子帮的忙。”眼神里有愧疚,有感激。

江瑕自然知道这两人。

若湖离开的这半年里,他身边时常会冒出另一个小巧的身躯——胡瑛总是在他最措不及防、乃至最窘迫的时候出现——比方说,蹲茅坑的时候。

可是胡瑛出现,他总还是高兴的。

胡瑛会带来一些奇奇古古的药丸。吃了这些药丸,就能稍稍缓解他额头印记的发作。然而若湖离开的这半年里印记却并没有如何发作,但江瑕还是会多少服些胡瑛给的药丸,一是因为它是若湖亲手配制的,二是因为他确实怕自己万一当真发起作来——他现在身边没有若湖,若是突然地六亲不认,将爹娘和村民给误伤了那才是可怕。

胡瑛也会带来一些零零落落的关于若湖的消息——比如她吃得可好,睡得可好,生病了没有……以及等等等等碎小平凡的事情。

江瑕却很爱听。

有时候他听着听着就出了神,真想亲眼去看看胡瑛描述的这些场景。

他多想再见若湖一面。

那曾经平淡的情感因为分别而变得格外浓厚,因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而变得分外伤惋。

而今胡瑛还是“笨哥哥”、“笨哥哥”地叫他,但他已不再回嘴,也不再责骂,只因他自己心里也认可了这个“称呼”:他若不笨,又怎会没法留下若湖?

他们去了很多的地方,问过很多的人,试过很多的方法,可是这世间最难改变的莫过于承诺。除非对方已死,许诺者才可脱身。可火狐族的长老怎么会死,又怎么可以死呢?

但现在若湖突然出现了。

在胡瑛和云娘子的帮助下,她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他一把将若湖搂进怀里,已不关心胡瑛和云娘子究竟如何助她出来的——只要她回到他的身边,那就已经足够。

失去过,才能真正懂得什么是值得珍惜的。

若湖伏在他的肩头,久违的气息熏得自己热泪涟涟。

“公子还记得胡瑛吗?是她变作我的样子,暂时替我守着祭坛。”若湖轻声说道。

“怎会不记得?她——我们是好朋友。”江瑕方想说这半年里他可是经常见到她,但转念一想,若湖这样问,就说明胡瑛一定是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偷偷溜出仙狐洞的——想必她拿来的那些药,也并不是若湖配的,八成是她自己配的;或者的确是若湖配的,但也是被她偷偷拿了来的。因为若湖虽然担心江瑕,却绝不允许自己的小妹妹总是偷偷出谷。太危险!

所以他急忙改口道:他和胡瑛,是好朋友。

她是一个又帮他、又损他的好朋友。

若湖会心一笑,接着道:“还有云娘子。云娘子便是祭坛的掌守者。没有她的默许,我也是出不来的。”

江瑕微微颔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长裙飘飘的清瘦身影。

“好若湖,你还要回去吗?还是能一直留在这里了?”

江瑕方问完,若湖的笑容就消失了,眼神立时哀伤起来:“公子……我很快就得走……”

“很快?多快?”江瑕急忙问道。

怎么方来就要走?他还有许多话未来得及说呢。

“……现在。”若湖的声音比刚降世的小猫还要轻弱,细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

可是江瑕听见了。

他的心猛然一震,方才的惊喜又顷刻风流云散。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何时才是终?

却听若湖忽然扬声问道:“云公子……还没有找到吗?”

江瑕摇摇头,神情愈发沮丧了。

“一转眼,也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了啊。”他忽而仰首望着湛蓝的天空,叹息声轻的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有一次我以为在宜昌看见他了,可是再定睛一看,却并不是他。我虽然没能看清那人的容貌,但我知道大哥定不会这般邋遢落魄。那人蓬头垢面,更似个乞丐;身上也是褴褛不堪。最要紧的是他身后没有佩剑,只有腰间挂着个酒葫芦,嘴里还总喃喃念着‘好酒、好酒’,声音沙哑粗粝,一身酸臭,怎么可能是大哥呢?”

“虽然那身形简直像极了。”末了他又补上了一句。

但这句话纵使让人心生猜疑,但毕竟说服力有限——这世间,身形极像的人是有很多的。

“……我想云大哥也许是住进了哪座山里。”若湖若有所思道。

江瑕却还在想着方才说到的酒鬼:“但我还是怕错过,上前打了个招呼,但那酒鬼转头就给我一拳,我没有防备就直接跌坐到了地上,却见他又撩起一缕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只狼眼瞪着我,大吼了一声‘死开!’,然后又转身继续走去。如此粗鲁的人……怎么可能是云大哥呢。”

“如此撒泼之人,的确也不像是云大哥,但——”若湖抚颌忖道。

“你觉得那人还是有可能是他,是吗?”江瑕听她说了一个“但”字,便追问道。

“我……我觉得……的确还是有可能——”

“但我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他那日定是被拉进了你说的那什么‘太虚异界’,并没有葬生火海,可之后发生了什么呢?他难道还要认贼作父,要帮助仇雠东山再起吗?是为了仇心柳而留了下来?”江瑕越说越气愤,牙根咬得“咯咯”直响,接着道:“但他若已从仇雠那里脱了身,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他为什么不回来见他的亲人——伯父至今还昏迷不醒呢。他为什么而要潦倒地浪在街头?”

“我……我也不知道……但我想仇心柳欺骗了他那么多年,而他又那么爱她,心里一定是很伤心的;人若是伤心了,便会做出各种难以想象的事情来……只是我还未曾那样伤过心,不知道在那种心境下自己又会如何……”若湖越说越凄婉,美丽的瞳眸也低垂了下来。

“看来我真该死命赖住那酒鬼的。”江瑕攒眉喃喃道。

“公子,一个人若是执意要走,你留也是留不住的;正如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醉的人。”若湖忽而又想起了另一个人,便问道:“谢归真呢?也一直没有找到她吗?”

“唉,她啊。”江瑕叹了口气,接着道:“她倒是时常出现。有人在四海的悦来客栈曾见过她,也有人在青霞山脚下见过她的踪影,还有人在坝上草原也曾见过鲜衣怒马的她……所有人都以为见到的是仇心柳,但又转念一想,如若真是她,怎还敢这般崭露头角?不过近日已经没人会把她认错了,因为她已不穿仇心柳那套行装了。”江瑕慢慢说着,似乎对这个女子有很多想法,又是很无奈的想法。

“是吗?那倒不必太担心她。她本来就是很自由的性格,从前在谢家做大小姐的日子也真是苦了她。”若湖竟然温婉笑了,丝毫不为这位行踪飘忽的女子而担心。

“不知道仇雠现在在哪里,像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深山总是藏不住他的。”江瑕紧皱眉头,想起了那一年半前失踪的仇雠。

失踪。

并未葬身。

但这个秘密只有江瑕等人知道。

因为若湖只告诉了他们,而他们,得保守秘密。

“公子,你知道仇雠身边的那位夫人,就是二十年前离开火狐族的雩姬吗?她方才已画出了太虚异界的入口,现在他们想必已安然在那方异界之中,早已不受大火的****。”那日若湖在江瑕耳边附语时,江瑕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又是惊,又是喜。

惊的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仇雠就还没死,这祸种就还在人间。

喜的自然是大哥还活着。

可是自他们躲进那异界之中,便再没有出现过。

现在他们在哪里?仇雠又再编织什么新的阴谋?

江瑕不禁眉宇深锁,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公子,我该回去了。”若湖敛眉道,明亮的眼睛闪动着忧伤。

“若湖——好好照顾自己。”江瑕不舍地望着她,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想挽留又知她留下来并不可能,于是只能深情地嘱咐这一句。

这是他第一次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

言下之意也就是,如果她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但因为现在他们相隔两地,所以他只能期望她好好照顾自己。

若湖的眼里闪起了光,但是她极力含着泪,浅浅一笑,道:“公子,你也是。”便摇身消失在了云雾之中。

背弃火狐圣女的承诺擅自来到人间——

但换来公子这一句话,到底还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