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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逢凶化吉

江云只觉得天旋地转,冷风吹得他头脑发刺,这降落的速度太快,浑身绵软得使不出力。

可忽然身下像是有一张软软的毯子托住了自己,手及之处竟有羽翼的丰盈之感,眼前的风雪也似拨开了一条线,朦胧中他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远处的红日。

莫不是仙鹤奔日而去?!

他当真已经死了吗!

忽然风中卷来什么坚硬的东西,只觉“嗡”的一声,那飞舞的白雪和彤彤的红日就变成了漆黑的一片。

他觉得额上一阵刺痛,便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呀!这里有个人。”

这惊叫的女子是个小尼姑。

一身灰袍将细腰轻裹,虽素面朝天,却更显眉目清秀,俨然才及破瓜之年。

“莫惊,恐是山上掉下的人吧。”这另一个声音如一泓湖水,平静无褶,只见她敛眉思忖片刻,又道:“确是许久没有掉下过人了。”

说话之人是个上了年纪的丘尼,也是一身灰袍,淡眉细眼,长得并不漂亮,但模样沉稳,却有八分平易近人。

“他好像被飞石击中了脑部,你看,这里还有淤血……我们快将他扶回去吧!”那小尼姑匆匆扫了地上的人一眼,语声迅疾,绝不逊于那击中江云的飞砂走石。

“好。”话刚出口,那位丘尼便敛袖去抬江云的双脚,小尼姑便急忙伸手去抬他的胳膊。两人虽看似弱不禁风,却也将一个魁梧如树的七尺男儿给搬进了槐树后的小庵里。

“看他这一身邋遢样,一定是个酒鬼。”只听那小尼姑咕哝道。

“你都没见过酒鬼,你怎知酒鬼是什么样?”那丘尼忽然沉声反问道。

她这一问,小尼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时闭了嘴。

“回去把你床下那些书都拿出来,若是偷藏一本,你自知后果。”

呜……小尼姑在心里已经哭成了泪海。

蓉娘好不容易从洞里找到的几本书,就要这样被没收了……

都是自己心直口快,不小心给说漏了嘴。

可无论谁看了那有趣的故事,脑袋里怎会不总在想着那些情节,那些人物?

若总在想着,又怎会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口?

小尼姑从小生长在这儿,见过的树只有巨擎般的槐树,见过的花只有那路边不知名的野花,见过的石只有那灰中泛白白中带黑的岩石,见过的人也只有这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老”尼姑——她其实并不很老,但与她这朵才方绽放的花朵来说,实在老了太多。

这些树,这些话,这些山石以及这两个人,高高低低地开在这云雾缭绕的山间,将生命所有的年华泼洒在这无人问津的荒野。

可是她还年轻,她的心不是属于这片大山,也不是属于这片云海的,她的心比天还高,她好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当然,如若不是山上掉下来的那两个人,哦不,现在是三个人了——她永远都不知道,原来这山外还有山,而人外还有人。

江云已被小心地放在了草席上。

这草席是用普通的草茎编成的,虽然材质粗劣,但因找不到韧劲足够的草木,便只能将就用这易脆之草叶编就,但一双巧手竟也将这一床席子编得滴水不漏,细密而又整洁的图纹,实在令人不禁叹服。

只是不知这一双巧手是这俏灵灵的小姑娘的,还是那正色庄容的老尼的。

只见一道白影从旁门后翩然而出。

“又有人坠崖了么?”那女子小声问道。

可当这白衣女子瞥见床上的人时,脚步却停住了。

她忽变的神色让小尼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丘尼的目光略一收,似乎心下明白了些什么,低声道:“柳施主,出家人多有不便,这位公子就烦劳您照顾了。”

仇心柳略一颔首,脚步慢慢移到他的身边。

小尼姑想问些什么,但一看老尼姑的脸色,便不敢再说话,怯怯地垂着脑袋跟着出了门,却还不忍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仇心柳已探手抚上了那位少年的面颊,眼里水汪汪地似要滴出泪来。

好奇怪。

她认识他吗。

江云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风雪。

头顶是木制的梁椽。

他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朴素的民房,屋里摆着些简单的陈设,具是有实在用途的,并没有装饰品。

只有窗前那个细细长长四四方方的石缸子,里面插着一大把粉色的花,给这灰灰白白的小屋增添了一抹色彩。

但这样一间简朴的屋子,却有种扑面而来的清新。

江云只觉得之前许是被风雪许是被心事压抑着的心情,现在竟然十分的舒畅。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才发现令他感觉舒畅的原来不只是因为这间小屋。

他身上,不知何时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他再伸手一摸,自己蓬乱的头发也不知何时被梳理得光洁顺滑,顺着长发轻捋下来,手上还沾有淡淡的清香。

额上缠着一圈白布,眉稍处隐隐作痛。

他伸手拿过端端正正放在枕侧的宝剑,只见那宝剑也已被人细心擦过,剑鞘光可耀人,嵌在纹路里的沙土已全被清去。

是哪个好心人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将他照顾的这么好?

看这细腻的方式,想必定是一个女子。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竟微微一红。

女子——

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她换的吗?

他起身来到屋外。屋外是一个很小的天井,天井四周还围着三五间屋子,想必也俱是一样的陈设。

天井的中央供着香火,香台的后面是一个佛堂,里面还供着一尊灰头土脸的菩萨像。显然这是个小庙,而这小庙并不富有。

他绕着天井走了一圈。抬头望天,却看不见湛蓝的天色,只有云雾像是不断在蒸腾,往上升,也往下漫着。

他隐隐猜侧,这许是山间的一座小庙。

轻一拧眉,便是一阵刺痛。

似乎自己坠崖时被什么东西猛然砸中了。但幸运的是自己似乎摔到了这山腰里,又幸得人相救,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但他不能思考太多,不然头就痛得厉害。

正苦思间,忽听“吱呀”一声,小院的门开了,走进来两个身影。

一个娇小玲珑,一个体态稳重。

那小巧的身影虽老老实实跟在那步履沉稳的丘尼后头,但步伐间努力耐住的雀跃,还是尽显无疑。

“多谢前辈相救。”江云上前一揖,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没有救你,我们只是把你抬进来了。救你的可不是我们。”只见那小尼姑叮铃铃的就说了一串话出来,老尼轻咳一声,她才吐了吐舌头,止住了嘴。

“敢问施主可是不慎摔落山谷?”老尼颔首问道,声色沉稳。

“确是如此。这昆仑山道,雪大风紧,确实比上青天还要艰难。”江云略一点头,长长叹道。

只听老尼又问:“那施主为何要上这荒山来?”

小尼姑被老尼禁了嘴,只能愤愤地憋着,且听他们二人对话。

“我……我家就在这山顶。”江云犹豫了半晌,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来。

他已承认自己的家是在这昆仑雪山。

而不再是那阴森幽暗的仇皇殿了。

“施主果然仙骨资质。这严寒气候,常人实在难以经受。”

“前辈过奖了。”江云含笑道。

老尼继续道:“今日天色已晚,施主不妨在陋舍暂住一夜,明早贫尼会让窃脂送你回山顶。”

“多谢前辈厚恩。”江云的嘴角露出了真心的谢意。若没有这小庵,若没有这两位恩人,他恐怕早已葬身谷地了。

可是方才她们说,救他的却不是她们?

难道这小庵里还住着其他人?

小尼姑一听到窃脂就两眼发亮,一张小嘴已噘了起来,娇声埋怨道:“为什么窃脂能送他回去,就不能送我上去瞧瞧?”

她这轻声自语当然没有逃过老尼姑的耳朵。

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向江云作了一礼,便转身朝佛堂走去了。

小尼姑瞧了江云一眼,似有话想说,但想到方才那位柳施主同师父在屋里的私语,又想到她方才说到“救你的可不是我们”时师父的眼色,便心头一紧,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又见小尼姑瞧向那佛堂,似是想起了师父方才的愠怒,暗自嘀咕了一句:“我只是上去瞧瞧,又不是不回来,师父你倒是生哪门子气啊……”话音未尽,便已追着老尼进了佛堂。

江云虽觉得奇怪,但头上的伤口总是阵阵刺痛,使他无法往深里思考,想要四下走走,但却发现这山间的天色暗得着实很快,他方才出屋时一切还是白亮的,现在已都蒙上了一层黑纱。

他踱回屋里,决定还是回榻上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