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幽兰虽香不禁风:董小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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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董小宛本是金阊人士,就是后来的苏州,人们知道苏州的钟灵毓秀,那里有美丽的传说,那里有下氤氲如画的雨,那里还有撑伞在断桥边的姑娘。可是,在很久以前,在金阊还没叫苏州的时候,那里就出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的名字叫董小宛。她被很多人记得,她的故事很多人都在说,她的人生起落跌宕,她的最后枯萎得异常破败。直到如今,她的名字还在被人叫着,她的生命却找不到了踪迹。只留下众说纷纭、不尽相同的传说,延续着她的红尘过往,她的动人。

“董家绣庄”其实在金阊还是小有名气的,最初,家里每日都进钱财,董小宛的生活在那时是和金钱无关的。而当时的董小宛只是在闺阁内绣自己的手帕,聊以打发这无聊不能外出的日子,毕竟她还是一个小姐,不是大家闺秀,也是端庄贤淑的小家碧玉。即使在后来,她可以随意地走动,看为生计而忙碌的百姓,为玩耍而肆意奔跑的孩童,她还是怀念从前的时光,那是转瞬即逝的极致快乐。

如果就这样一点点随岁月成长就好了,在原有的基础上,一点点润色,一点点生长。不会发展太快,也就不会轻易到达迟暮。在潜移默化中慢慢适应事物的发展,而不是一座高楼轰然倒塌给人的沉重感与恐惧感,压抑到内心无法呼吸。

绣庄是一份祖上的基业,一直流传到了董小宛父亲的手里,守业更比创业难,他没有再创出一份家业,却连原有的这份也丢失了。不务正业地闲逛,无所顾忌地吃喝嫖赌,充足的生活使他一点点地由内向外空虚,直到在某一天他发现已经没了饭吃,家中债台高筑,也就在这时病故去世了。虽然他没什么能力,但是一个男子在家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存在,剩下的孤儿寡母以后要如何生存?或许这个时候的死亡也是一种恩赐,但是从此却开始了董小宛噩梦般的生活。为了筹集给母亲看着的钱,偿还家中的债务,她入了青楼,成了一名歌妓。

名震秦淮,男人的恋慕,女人的嫉妒,董小宛一步一步踏入了未知的生活,那是一片迷茫的领域,她不知一脚踏进去的是深渊,还是迈步就能过去的坎坷,只是自欺欺人地不知。如若少懂一点,少想一些,那人生的未知就不会显得那么可爱。想太多的后果就是自己承受预想中的辛苦,如果有机会暂时去逃避,谁又会选择放弃呢?

曲径通幽,暗香浮来

苏州河畔的那处庭院,宁静悠然,深深几许。河水轻缓,清澈见底,慢慢地流。四周是竹林一片,而那座小楼在绿竹摆动中若隐若现,好似蒙了面纱的美人在那端婀娜行走,带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竹叶清香。

这一处人家甚少,只是伶仃三四个凉亭,游人行走在这里摆茶作赋,感一番此处风景甚好,叹一声自古怀才皆不遇,命运从来不由人。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想的,我若一朝功名在世,那就是才情不负,如若几度不中,那就慨叹世道之艰难,人心之不古。

无可厚非的思想,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一样是伤痛,为何就不能归结到别人的身上缓解自己的疼痛?董小宛也是如此想的。站在空旷的庭院,仿若茫然天地间只有自己,没有父亲,也没有娘亲,如此孤单而彷徨。那远处随风而晃动的绿竹,即使一身傲骨,也难挡外界风雨交加。细长的叶片,簌簌作响,独奏一曲伶仃谣。

还是父亲病重了的时候,董小宛才得以常见自己的父亲。平时是碰不到的,父亲有时候饭食都不在家吃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让董小宛得到的父爱微薄得可怜,父女共度的时光也是少得可悲的。可是,在儿女的心中,无论父亲是什么样子,怎样的品行,都是高山一样的存在。那就是幼龄儿童心目中的信仰,支撑的力量。董小宛也是如此,高山仰止,景仰行止。她对父亲是又敬又畏的,想要亲近,却又胆小地不敢靠前。

父亲董旻这次病重,董小宛虽然不是日夜守在床前,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父亲床前嘘寒问暖的,小小的孩子,端着一碗乌漆麻黑的汤药,却为了不烫到父亲,亲口试药,一张脸苦得皱成了一个包子。董小宛小的时候是很圆润的,可能是后来的艰难,才练就了扶风摆柳一般的婀娜身姿。那是一种纤细的美,更是忧愁人月不能两团圆的柔弱。

父亲的病重使本来就困苦的家庭日益艰难,钱财一点点的变少,而父亲的病也开始加重了。后来,竟然大夫都不来了,直截了当地告诉董小宛和她的娘亲准备后事。一生那么漫长的时光,董小宛也只是在父亲病重的那几天得以和父亲温馨相处。也仅是那几日的温存成为董小宛日后用来取暖疗伤的回忆。无论平时多么淡薄,或者是多少漠视,血脉至亲永远是最亲密的存在,这是打不断、拆不散的割舍。

小小的院子每天都被悲戚填满,院子里的人更少。自从家道破落,几个下人也被辞退了。本是负债累累,又何苦用下人服侍来陪衬自己的高贵。董小宛的母亲陈氏,本来也是闺阁中的小姐,哪里能干得了这许多粗活,又终日照料董小宛父亲董旻。

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旻通闵,愍伤之义。董旻年轻而折,董小宛因失父而伤,是否这是一种预兆,人生真的有种叫作命运的东西,它主宰人们的一生,掌控人们的悲欢离合。或许没有这么悲伤,一切都是年少模样,董小宛一路简单地成长,做最平常无奇的事,享受最简单的快乐,承担最细小的忧伤。

秦淮还是依旧,绚烂的迷靡灯光,花一般的色彩,争相开放。后庭花的忧伤一阵阵回响,吟唱日不落的张扬。而秦淮不会再有董小宛这个人,没有那个伶俐乖巧的女孩在人群之外细数来往的路人,揣测别人的心事,不会再独自一人被思念紧紧缠缚,逃不开这无形的天网。

这个在门外哽咽哭泣的女孩还想不到那么久远,她在为父亲而悲哀,她还没有想到自己的以后,那对于七八岁的小孩还是很遥远的事情。而她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娘亲。虽然她也曾看见母亲躲在角落偷偷哭泣,幼小的孩子也会明白眼泪代表着什么。父亲一日日的躺在病榻上,从前红润的脸色一点点被苍白掩盖着,好像又增加了青紫的色彩,面颊好像被一层云雾所掩盖,黑色的乌云慢慢在移动。董小宛虽然懂得很少,但是她看到这片黑云时,能感到深深的恐惧,一种即将失去父亲的伤悲将她笼罩,心痛得无法呼吸。

不要漠视小孩子经历的苍白,因为他们有一颗纯洁敏感的心,有时候看得比大人反而还要透彻。还要更能明白这世间错综复杂的种种纷争,那许多的不如意,还有欢颜背后的勉强。董旻的病一日比一日地严重了,虽然一直请大夫来察看情况,却也是没有痊愈的可能了。即使危在旦夕,坚持一直请大夫看,不过是不想灭了那丝渺茫的希望,更不想接受亲人彷徨离世的悲伤。

大多数的人都是喜欢自欺欺人的,拒绝接受现实的悲痛。与其悲伤得不能自抑,不如编造一个理所当然的美梦,沉浸其中,不想出来,像只鸵鸟一样躲在自以为安全的世界里,只为求得片刻的安宁。这一日,母亲去请大夫,好久都还没有回来。董小宛在一边暗暗担心,却也无可奈何,父亲还在病床上需要照顾,她不能抛弃了父亲去寻母亲。同样是至亲,任何一方都是舍不下的。

董小宛在一边强忍着焦急,小小的年纪却已然像个大人一样在屋里不停踱步,念念叨叨地说些似懂非懂的词语,也许有些情绪随口说出来会好一些。焦急期盼着母亲的归来,看着病榻上无助的父亲。还是小孩子的董小宛,在这一刻也开始有些怨恨了,怨恨父亲的放荡不羁,怨恨他的漠不关心,还有如今让人急、让人恼的窘状。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诚不欺人,如若不是董旻的不务正业、挥霍无度,家里也不会连个仆人都请不起,连请大夫都要娘亲亲自去。陈氏未出阁时也是个大家闺秀,平日里也仅限在内宅内管理这些家长里短,大门都未出去过几次。可能在当初嫁人的时候,是想不到来会如此吧。

或许是古代女子的婚姻向来都不由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不会有人去在意当事人的感受,多少年传承下来的习惯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女子的地位竟然如此低下,实在可悲可叹!

如果将现实换个模样,假如董小宛是个男孩,父亲是否留在家里的时光会更多?母亲也不用每日黯然神伤,一个人在空闺里绣着衣裳,一针一线,试问穿上这衣衫的那个人是否能感受到这一针一线背后的千言万语?只是未到眼前,就已凝噎。

踢踏的脚步声传来,董小宛连忙出门去看,是娘亲。才出门打理好的衣裳有些许褶皱,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地低落下来。“怎么只是一个人?”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把走之前的期盼拖沓了回来,话未出口,就不需要多言了。是了,每次去请大夫如此的艰难。谁让家里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医药钱也一拖再拖,怕是大夫不愿来了。

没有人愿意做没有利益的事情,哪怕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也不能为了拯救别人,而不顾及自己的生活。这样的情形,无论对错,谁都要为自己着想而已。活着都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是好是坏,那也是自己的选择。是贫穷,或者富有,那是控制不来的事情。有过牢骚,还有嫉妒,甚至怨恨,还是要继续每天吃糠咽菜,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

董小宛的生活就是如此,每个人想的和做的总是不同的。她怨恨自己的父亲,也怨恨这个贫困的窘境。可现实摆在眼前,她依旧没有办法,还是只能继续忍下去。不能自杀,没有勇气,也没有必要。为了生活,只要活着就要做许多讨厌却又必须心甘情愿去做的一些事情。

董小宛在父亲病重的那一刻,就明白她的人生从此会开始起变化。纵使想过翻天覆地的结局,却没想到最后是如此颠倒的人生。生不能活,死亦不可得,在生与死中苦苦纠结,不过是凡人中的拈花一朵,她却用一生去掠夺。她耗尽一生的心血去追求本不会属于她的生活,所幸她得到了,又或许是她以为自己得到了。人生中的是是非非总是太难弄明白,也许愚笨一些是一种难得的福分。

聪慧俊秀,窈窕婵娟

银色的月光铺洒开来,落满了这座小屋,仿佛圣洁的光辉,在祈佑这家人,带给他们祈求的喜乐。安谧的夜晚,连虫鸣都减弱了许多,静悄悄的沉寂让天地都静止了一般。这样的美丽月色、良辰美景的映照,与之相衬的该是花好月圆的美满,才能对得起这仙境中的景色,可事与愿违的情况总是太常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阴晴圆缺总时有,胧月伴照洒人间。美景不是震撼,看见天外来物的讶然,看见不俗之物的唏嘘,它只是那一种朦胧的美;即使被千万人觊觎,它也不去计较,不悲不喜,只是独自继续着自己的美。看得到,感受得到,置身其中,只为等你盈盈而来。踏破这山河湖川,红尘相伴,相识相知是缘。

在这样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董旻走了,离开了这个尘世,彻底地消失在了这个天地间。董旻去世时还正值壮年,未知的未来总是让人难以预料,不可猜测。这对董小宛和陈氏来讲,无疑是一个悲剧,雪上加霜般的冰冷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