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天宝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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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夺宝(12)

豪格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你也得到了一些好处,至少你讨好了庄妃娘娘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怪异的眼神看他。多尔衮的心里一动,似乎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扎了一下。豪格挖苦他说,还是睿亲王的本事大呀,不但吃着碗里的,而且还看着锅里的,真是一举三得呀。多尔衮警告他说,豪格,不要随便开口说话,小心再给你惹出事端。豪格撇撇嘴说,行了睿亲王,你的心思也瞒不了别人。多尔衮不再听他说下去,瞪他一眼,便悻悻地往前走去。你瞒得了别人,豪格顾自嘟囔说,可瞒不了我豪格。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住嘴,而且连脚步也停下来,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呆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多尔衮,他朝他叫喊起来,你不要自作聪明,有本事把你的心思掏出来,放到日头下晒晒,你敢吗?多尔衮没有答理他,只是快步朝前走。你不要欺人太甚,豪格跺了一下脚说,告诉你,就算我豪格再没本事,可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的愿望就不能实现,永远不能实现。多尔衮依旧没有回应他的打算,而且脚步越迈越急,不一会儿便爬上山头,站到山顶端了。多尔衮,豪格却身子瘫软下去,再也走不动了,我恨你。他捂住脸,不知所措地哭起来。

你喊吧,多尔衮两手卡在腰间,一边朝远处看一边在心里说,你哭吧,早晚有那么一天,我要从你手里……他脑子里突然亮起一团火光,像是一道闪电照亮了他意识的黑暗处。有了。他大声叫喊道。何洛会急忙跑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不知道他叫的是什么。你看,多尔衮指着山那面锦州城的影子说,这次打锦州,就实施一个围城打援的战略。围城打援?何洛会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怎么个围城打援法?多尔衮两手比划着说,先把锦州城包围起来,但不实施攻击,而是断水断粮,让它自行灭亡。他脑子里浮动着豪格衰朽的影子。同时等待它的援军出现,掘壕、设伏,把明朝派出的这支精锐部队一点点吃掉。他脑子里又浮动出柯丽哲亮丽的影子。只要消灭了这两起明军,那我们就离山海关不远了。他充满激情地说。好。何洛会高兴地拍一下手,随即挑起大拇指说,这个方案太好了,肯定能把明军置于死地。

来吧,多尔衮自语着说,同时回过头,朝山道下面的豪格看了一眼,我们就走着看吧。何洛会满身骚动着说,咱们赶快回去,把这个方案上报给皇上。多尔衮又抬高头,朝着极远处的天边望。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崇山峻岭,越过了大河平原,在一个对他来说还十分陌生的地方巡回。即使为了尽快到达那个地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也要早日把这次战役打响……

三 壮举

他说,已经是下半夜了,李少文从墙角处的灌木中爬出来,瞪大两眼,警惕而哀伤地朝四周看着。傍晚时分,清兵们就闯进家来,将还没来得及走掉的父母抓住,径直押往府衙里去。两天前,知府大人就带着家眷匆匆逃走了,只有父亲这样天真而顽固的人,还在做着抵抗的打算。但清兵一打进来,卫所里的那些残兵败将就作鸟兽散,没有抗击便溃败了。李庆奎回到家来,与妻子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不走,李庆奎涕泗滂沱地说,大明朝都灭亡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那些野蛮人来杀我的头吧。李庆奎豁出去了,闭着眼睛坐以待毙。清兵闯进来后,倒没有对他怎么样,只说他们的长官要会见他,说着就把他从坐椅上拖起来。李庆奎也没再反抗,搀住妻子的胳膊,便气昂昂地走出门去。这时候,李少文正在上厕所,等他听到动静跑出来时,清兵们已经押着父母走远了。他跪在地下,呜呜地痛哭了一会儿,才起身找了个藏身处,等待夜里逃出城去。

李少文真是想不明白,书本上说的“改朝换代”怎么说来就来了?从父亲和一帮官员的议论声中,他似乎约略知道了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几年前,清军和明军就在松锦一带进行了一次生死决战,结果明军大败,其精锐部队损失殆尽,将领洪承畴被俘投降,从那时起,明朝就再也没有力量阻挡外敌了。屋漏偏逢连阴雨,曾经陷入低潮的农民起义军却趁机崛起,在闯王李自成的率领下,迅速北上,很快便攻克了北京城。崇祯皇帝看到大势已去,只好在景山自缢身亡。明军将领吴三桂投降多尔衮,并引清军入关。多尔衮打着“为明复仇”的虚假口号,驱逐李自成出京,入住金銮殿,一下子便做成了这个泱泱大国的真正主人。简直人生如梦呀,李少文在心里感叹,这才不多日子过去,天下就彻底变了个样子。蛮子们如狼似虎,对汉人形同死敌,看来要想活命,只有逃出城去一条路好走了。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空中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李少文走出家门,凭借着对街道城区的熟悉,没费多少工夫就来到了城墙下。他当然没去往城门,守门的士兵已经换成了清军,要想从城门里出去,简直是痴心妄想,弄不好还会把命搭进去。但这并难不住李少文,小时候,他和伙伴们在城墙下玩耍,曾经发现一些用于淌水的沟洞,铁丝护网快要朽坏,从那里钻过去,就能来到城外,唯一的困难是,沟洞直通外面的护城河,也就是说,他需要从河水中泅过去,才能爬到岸上,抵达安全地带。李少文虽然不大会水,但也只能冒险试一试了,就算淹死在河水中,也比留在城里受那些清兵的蹂躏强许多。他在城墙边摸索了一段时间,便找到了一个沟洞,没费多大劲,铁丝护网也被他扳开了。他没加丝毫犹豫,就低下身子,悄悄爬了进去。几乎一进洞,李少文的半边脸就泡在了水里,一连呛喝了几口。他赶紧把脸斜起来,让嘴露出水面。终于一步一趋地爬到了墙外,他刚要松一口气,身子猛地一滑,便一下子掉下了水去。他又喝了几口水,才猛地反应过来,急急地闭住嘴巴。他身子一阵激烈的划动,总算浮出了水面,喘出一口气后,赶紧返身向后,两手扶住墙壁,将浮动的身子定住。他伸出两脚,往下试了试,没有触到河底,看来这护城河还真的很深呢。他转过身,直直地朝对岸的方向看。虽然夜很黑,但由于水面的波动,他还是判断出了河面的宽度,看来凭自己拙劣的游水本领,他是无法顺利到达对岸的。怎么办?李少文在心里问自己,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亮,到那时被清兵发现,恐怕这护城河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想到这里,李少文差点哭出来。

东边的天浮出了一缕亮色,看来过不多久,天就要亮了。李少文不敢再做停留,抹去脸上淋淋的水痕,一咬牙,两手松开墙壁,便朝水中划去。他扑腾了一会儿,才离开城墙不到两米远,就累得不行了,身子像坠上了石头,一个劲儿往下沉。李少文胡乱地划动两手,不意间竟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几乎是凭着本能,他抓住那个东西,身子停下来,并一点点往上浮。李少文瞪大眼,借着微亮的天光一看,天呐,他抓住的竟然是一根木头。河里哪来的木头?他又往四下里看,原来水中还有许多的木头。他突然明白过去,这是清军过河攻打城墙时用过的,还没有来得及清除,居然被他派上了用场。李少文大喜过望,又用另一只手捞住一根木头,慢慢推撞着朝前移动。没用一袋烟的工夫,他就来到了岸边,爬上去,没敢再歇一口气,便拖着一身泥水,踉踉跄跄地朝远处走去。直到走出了很远,他才停下来,回转身,望着矗立在黎明曙色中的东昌府城,泪水遏制不住地流下来。爹,娘,他嘶声叫喊着说,你们多多保重,孩儿不孝,只能丢下你们远走他乡了……

李少文打算回到老家东阿去,虽然那里也可能已被清军占领,但毕竟有自己的亲人,也算是有所依靠。路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一个个神色慌张,脚步匆匆。李少文也想走快些,但才多半天过去,他已经饿得不行了,两腿沉得抬不起来。他有些后悔,从家里出来时,怎么就没有带上些吃的东西?在他的记忆里,他还是头一回徒步走这么多路,以前每次出行,不是坐车就是骑马,哪里遭受过这种罪。他站在一棵树下,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一片萝卜地,赶紧跑过去,两手并用,从土里挖出一根萝卜,在衣服上草草擦了擦,便咯咯嘣嘣吃起来。吃完了萝卜,身上有了些力气,才重新向前走起来。就在这时,他意识到自己迷失了方向,急忙停住脚步。这是什么地方?他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在朝着东阿的方向走?一时间,他感到了极度迷茫。好在没过多大会儿,他就看见一个老头从附近的镇子走出来,急忙跑上去,请问老大爷,这里是什么地方?老头回头指了指说,这个镇子叫博平。李少文一怔,博平?好熟悉的一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李少文终于想起来,自己一个好朋友就住在一个叫博平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里?那是三年前,他到京城里参加会试,与一个叫钱谷岫的举子住在了一起。两个人学问相近,志趣相投,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结果钱谷岫考中了进士,李少文却名落孙山。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友谊,离京之前,钱谷岫还向他提出,两个人结拜成兄弟,共成金兰之好。李少文正有这种想法,于是欣然应诺。两个人找到一家关帝庙,跪倒在关羽像前,恭敬地举行了结拜仪式。分手时,钱谷岫拉住他的手说,盼望兄弟有朝一日来博平做客,两个人再叙情谊,共商未来之事。李少文这才知道,钱谷岫是博平人。博平离东昌府并不算远,但不知为什么,回家来后,他并没有像钱谷岫希望的那样,到博平去看他。从钱谷岫的来信中,李少文了解到,由于家境贫寒,没有多余的钱物打点,尽管他已考取进士三年,却至今还在漫无尽头的“候补”生涯中苦苦等待。谷岫兄,李少文痴痴地朝镇子的方向眺望,兄弟今天看你来了。说罢,他就迈开两腿,大步朝镇子里走去。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去看望这个结拜兄长,不但没有给他带一点像样的礼物,而且或许还会给他增添麻烦……

没用怎么打听,李少文就找到了钱谷岫的家,因为在这个不算太小的镇子里,从古至今只出来了一个进士,所以对于钱谷岫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进到一个稍显凌乱的篱笆院里,李少文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蹲在一片菜地间,正在专注地采摘蔬菜。那人穿着很陈旧,与他在京城见过的钱谷岫不大一样。李少文试试量量地说,请问这里……他还没有把话说出来,那人就掉过了头,并且慢慢站起来。李少文看清楚了,没错,他就是三年没见过面的钱谷岫。钱大哥——他叫喊着朝他走过去。也许他的外表太邋遢了,钱谷岫上下打量着他,过了一霎,才猛然认出他来。李兄弟——他也大叫一声,快步迎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真是你呀?他再次仔细看他一眼,终于把你盼来了,快屋里请。说着,就拉着他朝屋里走去。

落座后,钱谷岫还牵住他的手不放。这些年,可把我给想坏了。他指指他肮脏的衣服,兄弟怎么这种样子?遇到什么事了?李少文叹口气,便把自己这两天的遭遇说给他听。钱谷岫同情地吧嗒着嘴巴,好在你还逃出来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呀!李少文打断他的话说,可我父母还在他们手里,会不会遭遇不测也未可知。钱谷岫思量着说,清人刚得了天下,当务之急是安抚民心,按说不该乱开杀戒。李少文摇摇头说,可我亲眼看见,对稍稍不服从的人,他们挥刀就砍,蛮子们简直就像野人一样。钱谷岫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是不是饿了?经他这样一说,李少文的肚子果然又叫起来,便点了点头。我来给你做。钱谷岫说着,就走到院子里,将他采摘下的那些蔬菜拿在手里,朝厨屋里走去。李少文也随过去,站在厨屋门口看他忙碌。钱谷岫干得很在行,又是洗菜,又是烧火,简直像个家庭主妇。李少文听钱谷岫说过,他的老婆几年前就去世了,家里的事务只好由他来干,看他现在这种样子,怕是还没有续上新女人来。你来的可真是时候,钱谷岫回头看他一眼说,如果你晚来一天,怕是就找不到我了。李少文也注意到,他采摘下的蔬菜居然有老有嫩,有的还带着枝蔓,好像不再给它们留后路了似的。怎么你要出门?李少文不解地问他。这个……钱谷岫犹豫了一下,还是搪塞他说,这个等一下再和你说吧。看他不方便说,李少文也不再朝下问。

不一会儿,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从里屋走出来,摸摸索索地来到了屋外。岫儿,老太太说,是谁来咱家了?钱谷岫还没做出什么表示,李少文就急忙跑了过去,伸出手去扶她。不用说,这就是钱谷岫的母亲了。钱谷岫告诉她说,娘,是我给你说过的少文兄弟来了。老太太点点头说,原来是你的兄弟?怪不得你这么高兴呢。李少文亲热地问候她说,大娘,您老人家还好吗?他这才注意到,老太太的眼睛原来看不见,心里不禁一沉,看来钱谷岫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呢。老人和他说了几句话,便回屋里去了。李少文转向钱谷岫,用感叹的口气说,兄长,就算是为了母亲,你也应该把自己的婚姻大事解决好。钱谷岫笑着摇摇头说,就我这家境,哪有好女人愿意嫁过来呢?李少文纳闷地问他说,你一个堂堂进士,怎么会……钱谷岫打断了他的话说,进士算什么?不向官家打点,不照样找不到吃饭的地方?李少文想了想,他说的也对,眼下又赶上了乱世,事情就更没有解决的时候了。想到这里,他自己也感到绝望起来。

正说着闲话,忽然院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谷岫哥在家吗?听到这个声音,钱谷岫有些不自在,看了李少文一眼,低着头走出去。李少文循着声音朝外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在钱谷岫面前站住,两手牵住衣角,也一副不自然的样子。女人很有姿色,再加之羞涩,越发显得妩媚可爱。来客人了?她看了李少文一眼,便停下脚来,不好意思再朝里走了。于是,两个人就站在院门口说话。谷岫哥明天就走?女人问他说,到时候我来帮你拾掇。钱谷岫淡淡地说,好吧,杏儿。叫杏儿的女人不好再做逗留,和他招呼一声,便慢慢朝外走去。等她走远了,李少文故意问钱谷岫说,这个杏儿是谁呀?钱谷岫咧咧嘴说,一个……邻居。李少文止不住说,是不是对你有些意思?钱谷岫的脸红起来,没回答他的话,便急急地走开了。李少文在心里说,刚才还以为他是老大难,他自己也这么表示,没想到原来早就……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对钱谷岫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认定这个他以为已经熟悉了的人其实还有什么大事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