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天宝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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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献宝(8)

汉子们仗着手里的凶器,开始还有些嚣张,但几个回合过后,便被一个个打趴下了。黑衣人本领高强,汉子们尽管手里有家伙,但却不是他们的对手。打头的汉子也倒在了地下,像病人一样哎哟哎哟地叫开了。那个躺在门板上的病人却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跑。瘦子赶上去,用手里的折扇朝他后背上一杵,病人就一下子飞出去,摔倒在那些看热闹的人中间。汉子吃力地抬起身,连连朝他们作揖,爷爷饶命……瘦子在他坐过的椅子里坐下来,打开折扇,不紧不忙地扇着风,以后还来不来捣乱了?汉子急忙表态说,不敢了,小的们再也不敢了。瘦子朝门外努努嘴,滚。汉子爬起来,走到门口,又掉回头来问道,请问好汉,你们是?瘦子还没说话,一个黑衣人瞪他一眼说,问什么?还想找我们报复吗?汉子不敢再说什么,带领他那几个被打坏了的人,灰溜溜地跑出去。

店铺里清静下来。柳世昌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似乎才真正反应过来。你们是干什么的?他转向瘦子说,总可以告诉我吧?瘦子站起来,朝他笑了笑说,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是希望柳先生不要问那么清楚,因为这对你没什么好处。柳世昌愣了一下,似乎琢磨出了他话里的意味,想想又说,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瘦子点点头说,没问题。他走到他面前,耸了耸肩说,柳先生,江湖上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柳世昌说,鄙人愿闻其详。瘦子把嘴凑到他耳边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柳世昌眨了眨眼,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么说,我不得不为你们做点什么了。瘦子又笑了笑说,柳先生,不要有为难的想法,当我把这件事说出来时,你一定会觉得,其实你巴不能要去做呢,我们不过是为你提供一个机会罢了。柳世昌也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说,是吗?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我那么愿做的事呢?瘦子又把嘴凑到他耳边,小声把要他去做的事情说出来。柳世昌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在心里嘟囔着说,原来是这样?他苍白的脸色很快便红润起来。

瘦子给他交代了一些细节,然后留下他的联络方式,便带上他的人,匆匆离开了西来堂。直到他们消失在街道上的人流里,柳世昌还没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算了,他对自己说,不管他们是干什么的,这件事都要由你来做了。那些人说得还真对,这样的事情他可是求之不得呢,盼星星盼月亮,他快要熬白了头发,才总算等到这个置李家于死地的绝好机会,他怎么能不紧紧抓住呢?柳世昌来到柳二的画像前,先给他燃上三炷香,然后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一字一句地着说,爹,给您老人家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您就在这里等好消息吧。

柳世昌立即行动起来,精心置备了一个牛皮袋子,里面装上一些变形发霉的假阿胶。他感到庆幸,这些假阿胶差点扔掉,现在居然被他派上了大用场,是否说明了他的先见之明呢?柳世昌没和家人告别,天刚蒙蒙亮,就牵上马匹,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家门。路过济世堂时,他抬起头,望着门楣上那个古怪的招牌,望着招牌中间那个小人,在心里冷笑着说,李德淦呀李德淦,你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你的济世堂阿胶店不日就要从这个地方彻底消失了。柳世昌骑到马背上,出了城门,踏上了通往远处的山道。他清楚地记得,两天前,他的仇人李德淦就是在这条路上去往京城的。天早就放晴,路途比两天前好走多了,只要他快马加鞭,李德淦和县衙署的差队到不了京城,就会被他追赶上的。

和他的估计差不多,三天后,柳世昌就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镇子里追上了差队。那些黑衣人还真守信用,几乎他每行五十里,就会有人走出来,向他通报差队的行踪,也就是说,他没有走一点冤枉路,就追上了李德淦。他们都是一些神通广大的人,他警告自己说,等完成这件事后,一定要远远地离开他们。为了不至于让差队的人认出自己,在没走进镇子以前,柳世昌来到一片树林里,先给自己化了一下妆,在下巴上粘满长长的胡须,头上戴一顶宽檐的草帽,再用詹姆斯送给他的墨镜盖住眼睛。然后他凑到一条水沟边,对着水里的倒影打量自己。天哪,不要说李德淦、胡德海他们,就是他自己也认不出那个影子是谁了。柳世昌很得意,出了树林,用两腿夹着马腹,慢慢悠悠地朝镇子里走去。这时,日头正在西落,天空中的云彩开始变红。报信的人已经告诉过他,胡德海的差队在镇子里一家客栈住下了。

这是一个没有多大规模的小镇,前后都没有村庄,且坐落在一个山脚下,便显得有些荒僻。镇子里只有一家客栈,柳世昌只打听了一个当地人,就轻易地走进了店去。按说,为了安全起见,胡德海的官差应该住宿驿站才对,但由于山东洪水浩大,冲决了大部分官路,一出东阿,他们就走上了这种弯曲的小路,自然找不到什么驿站,只能住普通的客栈了。胡德海有些大意,觉得押送的是一点有限的货物,只要李德淦不出什么意外,一切就万事大吉了,所以他紧紧盯住李德淦,行路和住宿都和他在一起。柳世昌走进客栈时,差队已经提前住下,胡德海和李德淦住在一屋,其他四个官差住在他们的隔壁。当然,那个装着阿胶的牛皮袋子也在李德淦身边。打扮成江湖怪客模样的柳世昌进到院里,见过了忙碌的伙计,拴好马匹,随随便便要了一间屋,便赶紧走进去,将屋门关上。他放下那只裹在包袱里的牛皮袋子,顾不得歇息,便凑到窗前,透过窗棂间隙朝院子里打量。如果天黑前,他嘟囔着说,你能见到他就好了。

柳世昌所要等待的“他”,其实就是那四个官差中的一个,是县衙皂班里的小头目,因为爱喝酒,被人称为“酒葫芦”。想当年,老柳二在世的时候,柳家曾经与红道黑道上的人都有联系,逢到有事,不论在哪条道上都能解决,真有一种呼风唤雨的架势。到了柳世昌这一辈却就不行了,一是他本人不屑于和黑道上的人结交,二来让李秀雅把他的官路给堵死了,柳世昌也就只剩下洁身自好一条路好走了。尽管这样,在东阿县城里混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有了一些要好的朋友,其中就包括这个叫“酒葫芦”的衙役,而且今天要通过他来完成这件大事了。柳世昌想象得出,来遥远的京城办这样一件差事,胡德海一定不会让他的衙役喝酒,也就是说,酒葫芦一定十分饥渴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担心不能把他摆平吗?只要能单独见到他,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

柳世昌的运气还算不错,吃过晚饭后,他从窗棂间看见,“酒葫芦”从他屋里出来,提着一把水壶,到厨房里提水去了。此时,天就要黑下来,“酒葫芦”走在朦胧的光线中,就像一个飘忽的影子。柳世昌抹抹眼,没错,那个影子就是“酒葫芦”。说时迟那时快,柳世昌跳起来,也拎起自己屋里的水壶,拉开屋门,迈着大步朝外走。但他只走了两步,就把步子改成一瘸一拐的样子,他知道,在官差们甚至是胡德海住的屋子的窗棂间,兴许也有几双眼睛在朝院子里看,尽管自己化了妆,可还是会给他们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毕竟他们与他太过熟悉了。柳世昌瘸着腿进到厨房里,“酒葫芦”正在用水瓢从锅里舀出水,慢慢地朝壶嘴里灌。屋里除去他们两个,没有另外任何人。好机会,柳世昌在心里说,看来老天要成全我了。他伸出手,在“酒葫芦”肩上拍了一下。“酒葫芦”回过头,莫名地看着他。柳世昌笑笑,摘下脸上的墨镜,兄弟,认不出哥哥来了?“酒葫芦”凑近了看他,终于认出他来,不禁大吃一惊,柳哥,你怎么在这里?柳世昌捂住他的嘴,附着他的耳朵说,一会儿我在门口等你,咱兄弟俩出去喝两盅。“酒葫芦”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吧嗒一下嘴,轻轻点了一下头。

按照这个约定,天黑下来后,柳世昌提前来到院门外。很快,“酒葫芦”就也鬼鬼祟祟地出来了。柳哥,他哑着嗓子说,我们有差事要办,胡知县不让我们随便行动……柳世昌心里一沉,以为他不跟自己出去了。“酒葫芦”却把话一转说,我不敢待太多时间,要快去快回。说罢,就带头朝街上走去。这个酒鬼。柳世昌在心里笑笑,也急忙随上去。两个人找到了一家酒馆,分别坐下来,柳世昌点了几个菜,“酒葫芦”则要了一壶酒。菜上来后,两个人边吃喝边聊起来。柳哥,“酒葫芦”喝下了几盅酒,才腾出嘴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也在这里?柳世昌敷衍地说,我也是出来办件事儿,不想在这里碰到兄弟你了。“酒葫芦”指指他的打扮,那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种样子?柳世昌不好意思地说,我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有些害怕,不像兄弟你出的是官差,到哪里都大摇大摆。“酒葫芦”点点头说,柳哥说得也是,论出门在外,还是兄弟这身行头管事,不论到哪里,也没人敢打我们的主意。柳世昌不想听他这样说下去,便一个劲儿地劝酒。

“酒葫芦”扎扎实实地喝下半壶酒去,便有些犹豫。不行,他谨慎地说,兄弟有任务在身,又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能再喝了。柳世昌在心里说,你不喝怎么能行呢?他不管他说什么,只是端起酒盅,频频和他碰击。“酒葫芦”禁不住这样相让,又接连喝了几盅,眼看一壶酒就要喝光了。看看时机差不多了,柳世昌便凑近他,把自己的目的朝他一点点说出来。什么?“酒葫芦”打个激灵,一下子从酒酣耳热中清醒过来,柳哥你让我做这种事,这不是让兄弟掉脑袋吗?柳世昌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两根金条,慢慢放到他手边,这才开口说,兄弟不用担心,俗话说,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知道这件事呢?“酒葫芦”抹抹眼睛,目光紧紧地盯住那两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金条,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兄弟不会是嫌少吧?柳世昌在胸上拍了一下说,我这里还有两根,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把它们送到你手里。“酒葫芦”的目光也在他胸上停了一下,喉头一动,咽下了一大口唾沫。看到他这个动作,柳世昌知道事情差不多要成了,便又举起酒盅,兄弟,这件事交到你手里,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酒葫芦”咬咬牙,终于打定了主意,把那两根金条揣进怀里,接过他的酒盅,一下子灌进嘴里。柳哥,他抹着头上的汗说,你可千万不要害我……

他说,刚刚用过早膳,咸丰就到钟粹宫来了。听到“皇上驾到”的传唤后,慈安(像慈禧一样,“慈安”这个封号也要到许多年后才有)急快地迈着小碎步迎到门口,一照咸丰的面,就赶紧跪倒在地,奴婢给皇上……不等她说完,咸丰就摆摆手说,不必了,起来吧。慈安还没爬起来,咸丰就从她身边过去,径直走到宝座前,转过身来坐下。昨天夜里皇上没有来,慈安在心里不安地说,怎么这时候又来了?咸丰打开手中的扇子,一边轻轻地扇动一边直直地看她,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慈安不禁一怔,莫非皇上要告诉她什么事情?她一时想不出,皇上会有什么急切的事情对自己说呢?但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她又本能地觉到,皇上要说的一定是件好事,心不由得急跳起来。

梓童呀,咸丰收起扇子,满脸带着笑容说,你猜朕给你带什么好消息来了?慈安心里一动,好消息?看来皇上说的还真是一件好事情,另外,皇上的口气也有些随便,看得出心里也很高兴呢。是不是长毛贼被赶回南方去了?慈安试量着说,或者那些外国人不再生事了。听她说到这些事,咸丰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两道眉毛拧在了一起。慈安知道自己猜错了,赶紧改口说,奴婢愚笨,没有猜出皇上的……咸丰站起来,似乎想去做什么,但想了一下,又重新坐下来,故作大度地说,没关系,梓童既然猜不出,那就由朕来告诉你吧。他朝她探了一下身,你求朕办的那件事,成了。慈安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皇上是说,阿胶?咸丰连连点头,今天一大早,他们就把阿胶送进宫来了。慈安也欣喜地说,这么快?咸丰说,要不是山东发大水,他们会来得更快。慈安接口说,他们真是从山东送来的?咸丰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那是当然,不仅是从山东,而且是从东阿最正宗阿胶店里精选出来的货物,店铺的主人亲自随同东阿的知县送来的,朕已经吩咐过了内务府,一会儿就给你带到这里来。慈安赶紧朝他做个感谢的姿势,奴婢多谢皇上。

咸丰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慈安刚挨着他坐下,咸丰就搂住了她的肩膀。侍立在一旁的宫女都低下了头。慈安禁不住有些感动,这么多年来,她还不记得皇上在大白天亲昵地搂抱过自己。说起来,她和皇上也算是患难夫妻了,自从嫁给他以来,皇上就对她宠爱有加,虽然后来又有了更加聪明乖巧的懿嫔和另外几位贵妃,但皇上还是分外看重她,才当上皇帝一年多就把她立为皇后,而且每隔一些时日就到她这里来一次。这回,她说到阿胶的事才几天,他就把那种稀罕物真的弄到宫里来了。皇上,慈安不解地说,为什么非要到东阿去弄阿胶呢?咸丰看着门外说,梓童有所不知,阿胶这东西是东阿的特有物产,其他任何地方都制造不出来,阿胶的金贵也正在这里,你要服用的阿胶,朕当然要派人到东阿去弄了。慈安感动地说,皇上为了奴婢,实在是操碎了心。咸丰拍拍她的脸说,难得你说这么好听的话。他放开她的肩膀,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梓童,你入宫这么多年了,朕还没有好好关心过你。慈安急忙说,是奴婢对不住皇上,这么些年来,奴婢还没有给皇上生下一男半女,实在对不住祖宗,对不住大清江山社稷……他们正说着话,跟随在咸丰身边的太监进来禀报,皇上,内务府的人来了。咸丰转对慈安说,他们把阿胶送来了。

慈安和咸丰坐好后,内务府大臣领着一个中年人进来了。慈安看出来,尽管那个中年人身材魁梧,器宇轩昂,但还是透出了乡下人的模样,不用说,他就是来自东阿的阿胶店铺老板了。你叫什么?咸丰问他说。中年人回答说,草民叫李德淦。咸丰又问他,这阿胶真是你自己家做的。李德淦点点头说,是。慈安突然问他说,阿胶为什么只有东阿有?李德淦说,东阿的水好,还有就是驴……咸丰打断了他的话,听说阿胶是用驴皮做的?李德淦再次点点头,是。慈安又问他说,那就用猫儿、狗儿的皮做行不行?李德淦果断地摇摇头说,不行。慈安把手按在了胸口上,天哪,这么说,我要吃驴皮了?内务府大臣安慰她说,娘娘敬请放心,这阿胶已经做成了手指大的块状,又掺进了许多名贵药材,已经变成地道的药物了,再说,好像要特别炮制才能服用吧?说着,他用询问的眼光去看李德淦。大人说得没错,李德淦说,我会把服用的办法留下来的。咸丰说,那李先生就在这里写下来吧。听了他的话,太监和宫女急忙置备笔墨纸砚。慈安知道,按照宫里的规矩,皇上和皇后嫔妃们用药,都是要把药方分抄给内务府大臣们的,如果是重病,还要再抄给军机大臣们一份。李德淦站起来,被太监引领着坐到一张桌前,拿起毛笔,把阿胶的服用方法写到纸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