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秦淮十里扬媚香:李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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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倦怠桃花恨宫墙(3)

走出深宫,夜幕降临,满月高挂,望苍穹,自凄凉。有时候相爱的人总是会有一些莫名的心灵感应,此刻侯方域也在赶往南京城的路上,也许正和李香君一样,心急如焚地期待着重逢的场面,他们离彼此越来越近了,至少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这该算是幸运的事吧。

李香君望着曾经灯火通明的喧嚣街道,如今早已破败不堪,再寻不到当年的样子,不免感慨万千。看着深夜仍兵荒马乱的街道,自认有了些许的恐慌。她多希望侯方域就站在她的身旁,给予她安全的守护,为她撑起一片晴朗天空,让她不再受任何的折磨。

为了她心中的这片天,她只是加快了步伐,她想快点回到媚香楼,回到曾经梦开始的地方,洗去一身的疲惫,继续等待良人的归来。

可是世事难料,有些事情是人不能左右的,就像是天气一样,忽冷忽热,谁又能真正预测得那么毫无差池呢?如果命运可以让她到此为止,得到幸福,那她的故事也就不会流传至今了,这就是世俗的无奈,也是上天的安排。波折总是会降临在福薄之人的身上。李香君自然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宿命难张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走出了皇宫那围城,彷徨又迷茫,自由展翅何处飞,唯有心底泪千行,无处话悲凉。思君意切,难相聚,无数情愁心底藏。花开花落几多时,命运辗转几度秋,宿命难违、难逃、难抵抗,向前一步是苍凉。

悠悠万事,梦一场。忆当年,想曾经,风雨飘摇。望古城,念故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故国已灭亡。昨夜小城故事多,不堪回首岁月流亡……

青葱的岁月,如花的年华,摧残的波折,滋生的苍茫,沉淀了步伐。芸芸众生,命一场,坎坷各异,挫折难平。捧一缕惆怅,留一段月光,诉一段悲伤,念一曲离愁。人生不过是银杏飘落的瞬间,只是这一瞬间涵盖了多少辛酸,多少泪,只有经历的主角才能体会。

生活到底是演绎了繁华,还是上演了悲哀,谁能说得清楚?经历到底是丰富了回忆,还是点缀了曾经,谁敢为之裁判?幸福到底是奢望,还是弹指一挥间的片段,谁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有走过才知道,那些经历的厚重是否换来了值得的答案。

李香君背着沉重的行囊,带着心中那一丝期盼,在荒凉的尘世游走,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地?哪里才有她的落脚之处?哪里才有她需要的温暖?也许她并不知晓,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到媚香楼,那里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也是她成长的地方,那里留下过她的欢声笑语,那里见证过她和侯方域的爱情,那里有抚养她成人的养母,那里有陪伴她的姐妹,那里还有留下过她不愿回忆的痛苦。

只有媚香楼是李香君此刻能想到的地方,只有回到媚香楼是她的希望。李香君带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媚香楼,可惜看到的却是一片火海……

宿命,总是喜欢捉弄柔弱的人,也总是喜欢打消人的意念,这一次,宿命又给了李香君一次沉重的打击。媚香楼的大火,不知何时烧起,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是它的燃烧浇灭了李香君的希望。

原本以为她可以回到媚香楼,在这里调整疲惫,可以卸下重负,可以放松心灵,可这一切只变成了一个美好的愿望。眼看着熊熊大火无情地燃烧,无力反转。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些帮助过她的姐妹,一个个在眼前浮现,只是她们都不复存在。

李香君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发麻,四肢发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她要怎么承受?为了继续逃命,她只能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挪地站在了那个长板桥上,回想着过去的种种。只是此刻没有表情地怀念着曾经,泪已经干涸,希望俨然破灭。

她望着媚香楼的方向,想起了初识侯方域的点滴,过去的媚香楼热闹非凡,往来的达官显贵曾让那里蓬荜生辉。更主要的是那里有她和侯方域许许多多过往的回忆。在那里侯方域首次为她作诗,为她梳拢付出了一切。在那里留下了她和侯方域的激情缠绵,有他们共同生活的家的感觉,可顷刻间它就这样化为了青烟,飘散了过往。这样的现实到底该如何收场?

起初,李香君一心想着再回到媚香楼,继续她的等待,可是造化弄人,事与愿违,连她等待的归处都变为了荒芜的灰烟。无限的感伤涌上心头。他和侯方域的约定是她要在媚香楼等待他的归来,如今一晃几年间,连最后的联系都失去了。此时,媚香楼的灰烬似乎将他们最后可以重逢的机会都带走了。思已至此,不免难过,这种难过和往日的难过大不相同,这一次是彻底绝望的痛苦。

李香君一个像冰山雪莲一样坚强盛开的女子,在这一刻感到了思想的崩塌。过去的生活她越过千难万险,历尽种种磨难,尽管也曾黯然流泪,却从未真正地软弱过。而这一刻她真的有点支撑不住了,感觉世界都远离了她,这种失去无力挽回,她失去了往日陪伴的姐妹,失去了侯方域最后寻找她的故地,失去了继续生存的信心,她只能漠然地望着天边,等待着宿命的安排……

尔时,侯方域已经赶回了南京城,他也来到了媚香楼。只是这一切李香君全然不知,如果她知道侯方域也来到了这里,况且就和她擦肩而过,也许她会感到些许的安慰,也不会伤心到彻底的绝望。

侯方域真的回来了,他受不了相思的愁苦,快马加鞭地回到了南京,为了与他的爱人相见,他直奔媚香楼而去。只可惜他和李香君一样,看到的只是一片火海,侯方域拼命地呼喊着李香君的名字,却听不到回答,他疯狂地搜寻着李香君的影子,冲入火海不顾安危地寻觅着,可是没有人会给他想要的应答。

没有找到李香君,这对侯方域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好在他没找到李香君在这里的任何线索,这就表明李香君也许还活着;坏,坏就坏在他与李香君只是擦身而过,同在一处,却不能重逢。

爱情总是布满迷离的玄机,让人难以解释。缘分更是如此。也许是上天刻意的捉弄,也许是上天特意的安排,偏偏让两个相爱的人天各一方,咫尺天涯终不见。

缘分真是很离奇的东西,它可以让相隔万里的人相见,也可以让已经深爱的人各奔东西。缘分深的时候,每一个转身都能遇见;缘分浅的时候,或许面对面也会错过。

对于李香君来说,似乎生命都只剩下了最后一杯沙漏,任凭它不停地落下,抓不住,守不了。曾经身处深宫时,她还能百般地憧憬未来,而如今她的未来在哪儿呢?她执著的等待也被带走了,她万念俱灰。那些幻想中的幸福原本触手可及,可如今恍如隔世。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心跳还在,呼吸还在,但是灵魂早已失去了意义,纵然爱情远离,可亲情都变成了奢望,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可是上天总是会与人开着各种玩笑,喜欢破灭人的希望,让心沉入谷底,又将在这时带来转机。就在李香君无力面对一切的时候,她看到了最后一丝生命之光,真说不清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自己的宿命。

李香君坐卧在长坂桥上,虽然没有等到侯方域的陪伴,却等到了苏昆生的到来。此时,苏昆生也是为了逃难而行经此处,路过长板桥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他走上前去,扶起了他多年未见的爱徒。

曾几何时,在苏昆生的印象里,李香君就是个出水芙蓉,宛若天仙、美貌出众的娇小女子,可此时再见,配上环境的渲染,当年的佳人早已凋零了容颜,虽然美貌、风韵犹存,却失去了当年的花样天真。自从李香君被召到皇宫后,苏昆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与李香君谋面,只是此时此刻以这样的方式与李香君再度相逢,不免心生怜惜。

在苏昆生与李香君短暂的交谈过后,得知了李香君多年的遭遇,同情是最恰当的形容。他知道李香君无处可去,便擅自做主要带着李香君一同逃亡。

实际上李香君此时早已失去了生活的方向,能在此时遇见苏昆生,这何尝不是她的幸运?与之同行,求之不得,至少有人同行,生活总是还有些许的希望。此时,李香君是多么的感恩,遇见了故知的恩师,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苏昆生带着李香君离开了媚香楼,离开了长板桥,离开了南京,奔往苏州开始另一段生活。

不知道苏昆生此时的到来到底是拯救了李香君,还是害了李香君。如果没有他的出现,也许李香君会死守在长板桥上等待侯方域的归来,还也许会带着所有的期待在南京城某一个地方停留打探着侯方域归来的消息。只可惜这些都是一种幻想。

彼时,侯方域还在四处寻找着李香君,他去了每一个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整夜未眠,他也来到了长板桥,只是他来得太晚,错过了重逢,但他全然不知。两个本该再度相遇的人就这样在阴差阳错之间彼此错过了回首。

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最痛苦的不是等待,不是独守,更不是毫无声息的平静,而是擦身而过地错过。

多少美好的爱情都是这样,在不断地错过中,错过了彼此,错过了重逢。不知是时间不对,还是宿命的捉弄,错过永远成为了一个让人失落的词语,飘落在每一对因错过而此生相离的情侣之间。

也许李香君此时能想到的只有古人的那句话:“日日思君君不见,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而此时的侯方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愿爱人存活人世间,此生终有重逢日。

一个人,再坚强,再刚直,也逃不过宿命,宿命似乎是掌控人的一道生死符,它怎样安排,人只能顺之,李香君如此,侯方域如此,宿命难张,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