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东有三宝:亚东鲑鱼、亚东木耳、亚东菌类。我在空无一人的山上鬼鬼祟祟四处瞎扒拉,竟然真的搜寻到了传说中那偌大无比的亚东蘑菇!该蘑菇通体白色,不像是有毒的,比攥起的拳头还要大上一圈,肥嫩的质感直叫我垂涎欲滴。原本打算晚饭找餐馆加工一下的,于是顺手把它掰了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杀生了……恍惚间赶忙把罪证扔掉,佛陀他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该放过我了。
县里面也有卖印度货的,价格可是要比仁青岗边贸市场便宜不少呢。印度小饼干5卢比一包,1RMB≈8.5RS,摊主收1块钱一包,也不贵,我就挑了点,没想到那么好吃!辣椒酱奇辣无比,传说中最辣的辣椒就产自印度。从化学角度讲,人们通常用把一定量辣椒稀释到没有辣味时所用的水的体积来描述辣椒的辣度,普通辣椒数值能有个几百单位,传说中最辣的那种足足有几百万。想当年学校实验室提供的过期破辣椒只能提取出那么一点点点点辣椒素,要是改用印度辣椒,产量可要大幅飘红啊!
下午我罕见有闲工夫小憩了一会儿,晚上在杭州小笼包吃饭,遇到两位准奶奶,一听在说上海话,顿时乐呵起来,虽说我不会说沪上方言。两位准奶奶的确是上海的,刚刚退休,子女们也刚刚成家立业,恰逢少事之秋,于是二话不说,逮着空闲时间就到处旅游。最近这一趟也是经由西宁那边进藏,去了好多地方。说走就走,半句废话都不留。这很对我的胃口。恰好明天也坐车到日喀则,和我同路,遂爽快相约同行。在中国,这样有个性的准奶奶还是很少的,值得鼓励。
总以为亚东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但事实证明,又是我自作多情了,面对再寻常不过的现实,人们总是期望越高,失落越厉害。来了以后觉得亚东其实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好,人比想象得多,城区也有点乱,民族风情不浓,反倒是笼罩在一片人间烟火中,不大像印象中的神秘边境小城。人类扎堆的地方确实总是能创造出不少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与之相伴的代价就是原始的风貌的缺失。倒是通往亚东路上的风景还不错。
9号晚上不知哪里又在乱搞什么,县里面不时停个电,而且仅限我住的这一侧街道。郁闷,还断断续续的,整得我快疯了,只好很早睡下了。
再见了,神山圣湖
8月10日。
早上6:30起床,饭店还没怎么开门,早有预料。于是一碗泡面下了肚,7点多出发。前晚下了大雨,地很湿,又是上坡,摸着黑不大好走。
亚东往日喀则的车8点开,把单车安然无恙带上长途车向来是一件让我头大的事,以前就曾遭过刁难与敲诈,其实只不过是那些司机想要多赚两包烟钱而已,区别在于要看他们抽什么烟。这次我到的早,后备箱还是空的,赶紧抢占战略要地,把车子塞在后备箱里就完事了,拆都不用拆,藏族司机相当配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刁难我,与之前几次带车上长途相比,可谓相当简单。前一天晚上在饭馆认识两个上海来的准奶奶竟然来得更早,已经在车上了。除此之外坐在我旁边的是来亚东探亲的军嫂。环顾四周,其他的都是藏民,我们是车上仅有的旅游者。
磨磨蹭蹭再等几位乘客,八点半以后车子才启动,开出没多久,一群撒欢的牛仗着数量优势,霸占了原本就窄的可怜的公路,摇着尾巴,脖子上的风铃声响作一片,很是喜感,好久没有撤退的意思,司机倒是不介意,反倒乐呵呵的,其乐融融。进来的时候是几十公里狂下坡,爽快了一把,出去的时候可是要算总总账的。几十公里上坡外加比较烂的路,要是骑车的话我肯定吃不消,再说是原路返回,所有东西都看过一遍了。所以说,坐车出去是很明智的。
爬到一半的时候远远望见卓木拉日雪山,只露出一个顶角,有点像金字塔,毕竟颜色不同于周边,半山腰又披着一条哈达,十分突兀显眼。
终于爬出山谷,回到草原,都快50公里了……卓木拉日雪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壮观,犹如直插天穹的锥子。不过我纳闷了:3天前我经过这里时怎么没注意到这么大这么近的一座山呢?上海的准奶奶也发出同样的疑问。晚上我整理照片,果然没有在这一带看见雪山,只因为当时云雾很浓。
再次经过帕里镇,发现这里其实是有一家旅店的,所以说从康马到这里安排一天是可以的。镇外的野花还是那么漂亮,很少有机会看到如此缤纷的花丛。这个名不副实的“世界第一高镇”几乎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但如果有机会,我仍愿意日后再来一次,哪怕只是泡泡附近的温泉也好。来这样的边地旅行是许多人的梦想,在交通发展的新时代,这个梦想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阻碍人们行走的要素逐渐变成现实世界中的羁绊,简单地说,大多数人需要的只是想走就走的勇气与魄力而已。
山口处司机特意停了车。山口叫唐拉,是喜马拉雅山脉东段的一个,海拔4760米,山势平缓的很。这么说,我站在喜马拉雅之巅啦,虽说这个巅峰实在是够水的,丝毫没有站在巅峰应有的霸气感,四周只是一片平坦开阔的草场。这里是距离卓木拉日雪山最近的地方,卓木拉日雪山,是亚东县民间传说的与珠峰并列的七仙女之一,风光迤逦,来的时候我竟然根本没意识到这里还有座大雪山,归程倒也算是补偿了。
在山口的玛尼堆处,藏族老奶奶双手合十,很认真地献哈达并诵经祈祷。只见一道白虹斜射下来,打在卓木拉日的半山腰上(实际上是拍照角度问题)。在西藏这片圣洁的土地上,这种情景司空见惯,太多人都进入了佛教慈悲虔诚的境地。即使在无关的旁人看来,此情此景都令人感动。
车里放着奔放的藏歌大碟。藏族人真是天生的好嗓子,藏歌奔放高亢,节奏感巨强,让人有跃跃欲试的想法。原本我比较熟悉容中尔甲、降央卓玛这些被汉化被包装商业化的藏族歌手,但与MV中的那些藏族歌手比起来,他们就有些弱了(话说我曾经长时间以为降央卓玛是个男的),虽说我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伴随着歌声,车子回到平坦的谷地,车速不知不觉飙了上去,好几次听到车载GPS的超速警告声。
再次经过堆纳乡派出所,停车检查身份证、边防证。三位工作人员换了两位,我赶紧向仅剩的那位还算熟的道谢。此君一下子就看到我了,一开始责怪我没有立刻找他。说实话我一开始以为车子停两秒钟就走了,所以没下车,这时候支支吾吾的,没想到他突然话锋一转,热情洋溢地“建议”我日后援藏,为祖国西部发展做贡献。我顿时无语,命这玩意儿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谁知道我以后在哪干什么……很快汽车喇叭响了,这次就不蹭瓜吃了,我赶紧上车。
今天的天气和三天前的差不多,一切就好像电影倒放,不过当然还是坐车舒服,没逆风没爬坡没烂路,偶尔我也休闲一把。右手边多庆措与卓木拉日雪峰遥相顾盼,恰似深情款款的情侣。和准奶奶们交流,惊讶地得知她们连山南地区偏远的洛扎县、措美县、错那县都去过了,很是羡慕与佩服。
再次回到康马附近的检查站,我下了车随手拍了一张,结果招来不愉快。马上来了两头彪形大兵,态度强硬凶狠,勒令我把照片删了。不过不要紧的,反正来的时候我已经偷拍过了,嘿嘿。这时候我这才发现这个检查站是军队的,查得可严了,客车上的所有乘客都必须下车进检查站登记。不过几天前我来的时候是趁他们不注意从栏杆下面溜过去的。
一个一个过,每一个都要登记半天,最后过了好长时间呢。都12点多了我说,终于再次上路。不经意间熟悉的年楚河跋山涉水来相会,最后终于回到起点江孜路口。这是几天前我感叹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地方,却到处都是繁茂的青稞田,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从这里往拉萨又是一片坦途了,不由得感慨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继续直走往日喀则,江孜到日喀则这一段是这一次我没有走过的,路面非常平整,两边还是那种光秃秃大开大合的山峦,地里面铺天盖地的全是青稞,风景倒是跟来江孜那天差不多。年楚河缓缓流过,造就了西藏农业条件最好的区域。西藏的粮仓就在后藏,在年楚河平原。而这一切,还要感谢从亚东一路过来的平坦土地,它造就了一条开阔的通道,印度洋暖湿空气得以长驱直入,滋润了后藏地区的气候。而完成使命的印度洋暖湿气流,润物细无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山水间、天穹下。
逃票扎什伦布寺
15点多才到日喀则,300公里路晃荡了6个半小时。终于找到夏天的感觉了,一下车晒得火辣辣的,简直是大汗淋漓,我穿了三件衣服呢。日喀则海拔3800,是西藏第二大城市,后藏的中心,由山东、上海、黑龙江、吉林等省市援建。两年前我来这里时还觉得很乱,四处尘土飞扬,随地大小便的不在少数,这一次发现日喀则确实进步了很多,新修了不少宽阔的街道,不再是灰扑扑的样子了。
我和两位上海准奶奶和军嫂找了个四人间,每人25元,还有公共浴室,这个招待所性价比十分高,我很少找过这样的,赞一个。稍作休息,打车去扎什伦布寺看看。实际上也就两公里路,走过来都可以,不过四个人打个车再合算不过了。仔细想想,貌似好久没有打过车了,上次是在哪里为什么打车都忘了。
扎什伦布寺也是格鲁派六大寺之一,是历代班禅的驻锡地,却是由一世达赖喇嘛根敦朱巴于15世纪修建的,再经过历代的发展,规模不小。远远望去,山脚下一大片僧房民房,最高处的金色屋顶在烈日下闪闪发光,吉兆啊。寺里有世界上最高的铜佛像,四世、五世到九世合葬、十世班禅的肉身灵塔,所以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虽然说日喀则是大城市,但要是没有扎什伦布寺,有些旅行社可能就不安排游客来日喀则了。
在清朝,西藏实际存在两个地方政权,一个自然是以达赖喇嘛为首的西藏噶厦地方政府,主管前藏;另一个就是位于后藏的以班禅为领导的班禅堪布会议厅,主管后藏地区,地盘儿比噶厦小了不少。达赖的册封更早,有一段时间只有达赖喇嘛一个领袖,结果后来发生过西藏地方背着清朝皇帝旨意乱搞的事情,又没人监督,搞的皇帝很不高兴。后藏班禅转世,大有与前藏之达赖互相牵制的意图。两者都由清朝中央政府直接领导,受驻藏大臣监督,在名义上和藏民心目中,两者的地位完全平等,但实际上真正代表西藏的还是地处布达拉宫的噶厦。由于并非权力中心,班禅远离了明争暗斗,后藏百姓相对安居乐业,后藏地区被公认为西藏民风最淳朴的。班禅的寿命也要长不少呢——达赖喇嘛现在都传到十四世了,年纪也已入暮年。班禅却还是十一世,年纪比我都大不了多少呢。
门票涨到80块了,太黑了,说涨就涨……军嫂老老实实地买票进去了,准奶奶们在大门口等着我的好消息,要是我找到逃票入口,她们就步我的后尘;要是我失败了,她们也不介意,在门口照张相也好。其实我也是这样的心态。
最后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功了,不过花去一个多小时,准奶奶早就走了。我辜负了她们的期望。我成功了,节约零食费80元,不过也算是比较艰难的一次逃票了……
接下来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扎什伦布寺里面的好东西就行了,我本人就暂时跳出文章了。
强巴佛殿里有个世界上最高的铜佛像。这个强巴佛就是内地人常说的弥勒佛,未来佛,传说中56亿7千万年以后就会跳出来怎么怎么样的那个。不过强巴佛的形象可不是中原地区常见的那种坦胸露乳的,藏传佛教里,强巴佛的装束挺正规的。
然后是几座班禅喇嘛的灵塔。首先是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他是青海省循化县人,1945年6月国民党败退台湾前干的最后一件大事就是举行了他的坐床典礼。班禅喇嘛为佛教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也当着宗教界的大官。1989年1月28日,他刚刚做好五世至九世班禅合葬灵塔的工作,就悄然圆寂在扎什伦布寺。
值得一提的是,格鲁派严禁娶妻生子,不过这个十世班禅娶过妻,生了一个女儿,总之这也算是黄教的一个特例吧。纵然如此,十世班禅喇嘛深受藏族人民尊敬,到处可见他那微胖的脸庞和慈祥的笑容,比如今天亚东到日喀则的班车车窗上就贴着他的像。
再扯一句,现今的十一世班禅喇嘛生于1989年,扎什伦布寺号称班禅驻锡地,比我大不了几岁。说实话前年我来扎什伦布寺的时候他也正好在,当时我还来得及看了一眼他上车的背影。因为年纪太轻,才学有限,十一世班禅喇嘛虽然威望很高,但尚不足以服众,远远不如十世班禅那般受敬仰。据说十四世达赖也找了个小孩当小班禅。当然,十一世小班禅还年轻,他还要继续学习,争取做一位德高望重的高智商班禅。
前面说十世班禅在整五世到九世班禅的合葬灵塔。那么为什么会是合葬灵塔呢?原来各位班禅的灵塔在上世纪60年代被一群疯子给捣毁了,拨乱反正后又花了大价钱重修灵塔。
还有个四世班禅灵塔,不知道为什么没被毁,我听到的一个版本是四世班禅灵塔殿在文革中被当做粮仓,高高的粮垛正好把灵塔给挡住了……
灵塔由数量惊人的黄金、白银和多种宝石组成,可以高十几米,金碧辉煌,十分壮观与珍贵。班禅的肉身经过处理后就被安放在灵塔里,这很像埃及的木乃伊。活佛转世以及灵塔本身就是人类最神秘的文化现象之一。
某个角落里有一幅《六道轮回图》。六道轮回是佛教最基本的原理之一,有了它就可以引入来世与前世的概念,进而敦促人们做善事,为来世积德,争取来世进入天道、阿修罗道、人道这三善趣,以免堕入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这三恶趣中。所以我们总是可以看到藏民做看似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藏民乐于帮助他人,原因就在此。
快19点了,广袤的西部仍然骄阳似火,日喀则地区是目前为止我去过的地方经度值最小的。百无聊赖地在扎什伦布寺附近的街上闲逛,这里已经改造成了步行街,人头攒动,喧声震天。
今天下午汽车到站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往萨迦的票价,150公里竟然50块,比高铁还要狠一些,不是一般的疼。但考虑再三,反正现在手头不算紧,我最终还是去汽车站买了第二天8点往萨迦的车票,准备第二天往返萨迦寺。
西行还在继续
8月11日。
6:30起床,准奶奶也是8点的车去岗巴,军嫂坐飞机去成都——日喀则很早就有个军用机场,我也早有耳闻,但我这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机场也开通了民用航线。
偌大的停车场全是准备上车的乘客,几个小孩挨个乞讨,已经说过,我给不给子儿完全看心情,今天就懒得给,结果又被抱了大腿,塑料袋装的早饭都差点被这几个小毛贼给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