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从前,对于女人,他的态度一直是冷淡克制。便是在世人眼中堪称完美的皇后张氏,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满心自私算计的世俗女子而已。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成情种了么?
君玉砜在心底对自己有些不屑的挪揄,似乎是为了让自己从刚才的那一阵意乱情迷中清醒冷静下来,他连忙起身道:“好了,朕还有事,要先回去了。这样,朕吩咐人送你回宫,一定看着你好好的歇下来,然后再向朕复命,你看如何?”
“呵,臣妾不让皇上去。”万万想不到,上官婉音此时竟然起身拦住皇帝,在他诧异的目光里,她只是嫣然一笑,道:“皇上,您是臣妾腹中孩儿的父皇,您先前才说过呢,护着臣妾和孩子,是您的分内事。难道,这才一转头,皇上就要让那些太监宫女们越俎代庖么?不如听臣妾一句,再大的事情,也是要回去午歇着才是正经的,别为了国事操劳的累坏了自己的龙体。其实,以皇上您的英明神武,臣妾以为,再大的事情,到了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说朕让太监和宫女们越俎代庖?呵呵,婉儿,你果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君玉砜闻言失笑起来,象是从没想过会听到如此话语,想了想,又笑道:“不过,这话也只有你才敢说。婉儿,你还跟从前一样,个性直爽,其实,朕现在想想,你这性子也没什么不好的。真的。”
“那……臣妾多嘴问一句,其实皇上还想听谁说?”
上官婉音此时似嗔似笑的反问,双眸如有盈滑的水银在不定流动,笑声更似山涧的一捧清澈泉水,潺潺淙淙,令人无限迷恋沉醉。
君玉砜看着她的眼眸,忽然间有些不舍得移开目光,双手渐渐收紧她的腰肢,不容许她挣脱出去,那雪白的脖颈间散落着几丝碎发,忍不住俯身吻了下去,喃喃道:“好,从此以后,朕只听你一个人说……”
“皇上……”上官婉音挣了几次,急道:“这里可是外头,人来人往的。您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嗯?”君玉砜似乎是鼻子里闷哼了一声,松手放开她,笑道:“你怕什么?从前听说人肉好吃,朕总不大相信,所以今儿便亲自尝了一尝。”
上官婉音听他说笑有趣,遂问道:“如何?您说这人肉到底是什么味儿?”
“酸的,女人的肉是酸的。”
君玉砜故意咂了咂嘴,一本正经的说道:“知道是什么缘故吗?有人爱吃醋,所以把自个儿的肉都洇酸了。哎呀,这么酸,可不如之前那么甜美有味道了。”
上官婉音见他脸上的表情甚是稀奇古怪,最后也跟着轻声笑出来,佯装不懂问道:“是谁?皇上你说谁吃醋?”
君玉砜心下一动,索性将她拦腰抱起,大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朕如今怀里躺着的这个么?你等着,既然是你发的话,要朕吃过饭先回去躺着,那朕就依你所言,万大事,也先抛到脑后再说!“上官婉音吃惊之下,本能的就立即伸手勾住他的颈间。不过须臾功夫,已经被君玉砜抱着走出了好长一段路。她起初还有些不敢看,到后来见君玉砜没有把自己放下来的意思,这才开口道:“皇上,你真要送我回去庆丰宫?”
君玉砜笑着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然后愉悦的说道:“当然!不过朕一会儿还真有国事要处理,所以,先把你送到朕的御辇上。然后,再命人越蛆代庖的送你回去休息。不过你放心,朕晚上肯定来庆丰宫看你。你乖乖的等着朕,哪里也不许去,知道了吗?”
上官婉音闻言又羞又急,也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走出水榭连廊之后,两人的行踪便都被宫人们看在了眼底。见皇帝抱着贵妃从里头走出来,两人还脸贴到一处说话,宫人们都是忙不迭的下跪请安。一时间,君玉砜所过之处,两旁皆是跪满了人。
上官婉愔坐着御撵回到自己的庆丰宫,她心里仍然有些茫然的甜蜜和紧张。待侍女端了清水上来给她洗脸净手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接着是侍女低声道:“贵妃娘娘,您的脸颊两旁好红啊!”
“对啊,看起来很好看,就跟花瓣似的……”
“是……是吗?呵呵,或者本宫才刚有些热了,你们先下去,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待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上官婉愔用手里的湿巾按在脸颊上,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之后,这才举步来到妆台前。
她凝视着镜子里的人儿,正是大好年华,绮年玉貌。身侧也是繁华锦绣,生在富贵温柔乡里的人,自小金尊玉贵,何曾有受过半点的委屈和难堪?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真会一直这样顺风顺水的过下去的。
但对着皇帝君玉砜,上官婉愔的感受却是十分的复杂。跟君玉砜一样,她也本是有着心上人的,可是,君玉宸托付终身的希望落空之后,她如今只能死了那份心思。在跟君玉砜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君玉砜曾经重重的挫伤过她的自尊心和骄傲。他面带不屑,宁愿不做太子也不愿娶她的决心,更差点逼得她走上了绝路。
后来幸亏有太皇太后从中调停,君玉砜最终接受娶她为侧妃的现实,但是,由始至终,直到他过来迎娶的那一天,他也不曾给过她一点点的温存和好脸色。
之前入宫,是逼于无奈,也迫于自己已经怀孕的现实。入宫之后,君玉砜对她冷淡,但面上的荣宠和恩赐还是络绎不绝的。太皇太后看在曾孙的份上,对她也始终关怀有加。
唯一令她难受的是,皇后张氏那皮笑肉不笑的态度,以及六宫中人皆对她腹中的孩子视为毒瘤一般的嫉妒之心。
要说上官婉愔的改变,是从她进宫的那一日开始的。
她开始收敛自己的任性和刁蛮,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刁蛮任性,只能在疼爱自己的亲人面前展示。可是,皇宫之中,却没有哪个人会真正在意她的感受。
再加上孩子一天天的成长,作为母亲,她便是再骄纵任性,始终也是爱着孩子的。为了孩子,她也要学着端庄成熟起来。隐忍,克制,这些她从前从未学过的东西,开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而且,她也的确用心认真的去做了。虽然,看起来她还是比一般的嫔妃都要性子倔强一些,但明眼人看得出来,她的变化。
而这次落水,对于她来说,除了惊魂未定之外,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迷茫和疑惑。那就是,君玉砜对她的态度忽然间大为改变,从之前的敷衍变为温情。当然,这其中除了太皇太后的撮合之外,上官婉愔本能的觉得,似乎君玉砜对她也真的改变看法和态度了。这一点,只从今天中午的这顿午饭,就能看得出来。
虽然上官婉愔对君玉砜的性格并不了解,但是,她也察觉到了。那就是,君玉砜绝对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能够迫使他改变想法的,绝不会是旁人,而只能是他自己。
也就是说,他现在真的不讨厌自己?然后,对自己这么温情脉脉的,是开始接受和喜欢自己了吗?
上官婉愔并不敢肯定,她怔怔的看着铜镜,好一会,才将脸上的湿巾取下来,并摇头道:“君玉砜,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开始喜欢我,我都要为我的孩子争得一份体面和荣耀。我上官婉愔要在这个后宫里活下去,我要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做到!”
午后,秋风习习。
“娘娘,奴婢瞧着您午睡起来,这脸色更加好看了几分呢!您看,奴婢挑出来的这个长钗,您觉得可还好?”
侍女拿着妆匣子里新赐的金鹊缠枝长钗,在上官婉愔的云鬓上比着位置,满脸高兴道:“娘娘,您是不知道,先前您坐着皇上的御撵回来之后,如今后宫里谁都知道了,娘娘您盛宠在身,又有龙种的荣耀。就连奴婢们走出去,都格外体面些呢!”
“呵呵,这后宫之中的荣宠,真有靠得住的时候吗?”
上官婉愔拿过金钗别于发髻,侧首迎着阳光,脸上妆容精致合宜,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她低头在妆奁盒子挑了一会,最后拣起一对茶黄色半透琥珀耳坠,对镜一边戴上去,一边道:“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话也不害臊?皇上的心思谁知道呢,别没事乱琢磨,去把那条黄梨散花的流苏取来,少在这儿啰里啰嗦的。”
那侍女被说了几句,也是笑容可掬的,应声道:“是,奴婢可没忘记,一会儿皇上还要来咱们宫里用晚膳呢,娘娘,想来皇上今晚肯定不走了,您可得好好打扮一下,一会儿皇上见了,保准看的移不开眼。”
“去做你的事情去,没事总在这里挪揄本宫作甚?真是,没大没小了。”
上官婉愔虽是责骂的口气,但脸上的笑意还是绷不住了。她身边近身侍女嬷嬷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喜气洋洋的,只把个庆丰宫收拾的井井有条,只待一会儿出去接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