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初闻言默然,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接言。这就是一个人伦惨剧,身为嫂子的甄氏,因为嫉妒小姑子出嫁的时候带了太多的嫁妆去到夫家,所以不但想法设法的给小姑子安排了一个爬床的丫鬟,还联合丫鬟一起下毒,将小姑子毒死在夫家。可是说到底,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财产?身为天下第一富商之妻,她已经拥有了常人几十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丈夫的爱?如今事发,夫妻恩情早已恩断义绝,甄氏机关算尽,到底又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子初想着隔壁包间里叶赫明露还在等自己回去吃饭,便起身道:“舅父,金枝公主还在隔壁等我回去吃饭,我这就先过去了。”
赫连舅父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便道:“子初,我记得你以前似乎对经商有些兴趣。”
赫连舅父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声音飘渺而悠远,宛如缕缕轻烟,在风中飘飘欲散,“其实就在两年前,你大表哥开始出仕之后,我就已经着手将景轩商行和庆元商行都解散了,如今两间商行旗下的店铺,大都已经盘出去,或者由之前的掌柜自己经营了。不过手里还有一些不在明面上的产业,比如外城的邀月居,还有这间,还有别的州县也有一些产业,还有京城的几间钱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接手?”
子初闻言一怔。
邀月居可能是赫连舅父的产业,这点她曾有猜测,倒并不意外。
她奇怪的是,邀月居和春上居现在都是很赚钱的产业,赫连舅父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转让产业?难道说是因为赫连府如今需要大笔银钱吗?
“舅父,我对经商却是有些兴趣,不过,我的兴趣也就局限在经营胭脂铺子而已。舅父您手中的产业盘子这么大,我没有足够的银钱接手,而且我现在是九王妃,不说平时不在京城,就说这么做也不太好。倘若舅父您真的急需银钱或者不想再操劳了,不如将这些产业转手给同行的人,价钱也能更好些。”
不过她也觉得有些奇怪,就算赫连舅父急需银钱,想要转手产业,也不该找上她啊!
“舅父并不缺钱,子初,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赫连舅父浅浅一笑,神情却依然寥落,“虽然说赫连府中的花费甚巨,但我的财富还是绰绰有余的,并不需要专卖产业来筹集银钱。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把手底下的产业送给你!这些产业不是谁都能够经营起来的,在我见过的人中,你是最有能力的人,交给你我也会放心些。毕竟,这中间有许多跟了我很久的人,总要给让他们有个安置,不能因为我一下子都散了架!”
这话未免太惊人了!
赫连舅父的身家究竟有多少,子初并不清楚,但是他曾经随随便便拿出四百万两银子来为京城郊区的贫民布施冬衣,而且是每年都如此。显而易见,赫连府的开销一直都是十分宽裕的。
君玉宸也曾经说过,用富可敌国也形容赫连舅父,绝对是名符其实。别的不说,光那条邀月居一条街,一年的进项只怕就有近千万两的银子。前世在现代,子初也曾参观过类似的企业,对其中的利润知道得非常清楚,而且京城繁华,富贵云集,只怕利润还要更高些。
而现在,赫连舅父居然说要将这一切都转让给她?
难道说,这是他补偿自己的方法?还是说,是因为……他觉得她能够胜任这些产业?
这太令人震惊了!
“舅父,您是在开玩笑吧?”以子初的镇静,她也忍不住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子初,舅父并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舅父说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舅父经商几十年,对这行算是有些心得和领悟。如今我想将家业收紧,看来看去,自己手底下虽然有些信得过的掌柜伙计,但他们经营一家店或许还行,想要撑起整个产业,只怕不太容易,必须要有人在背后运筹帷幄才行。想来想去,我也只想到你一个人,因为你这样的身份,才能支撑得起整个产业,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说我要用钱来弥补你母亲的亏欠,而是我希望自己的产业能在你手里发扬光大。只是不知道,你自己愿不愿意接手?”
他神情平静悠淡,似乎方才那些话只是随随便便的家常话,任谁也想不到,这中间会牵扯到几千万的银两。
但正是他这样平静的模样,反而更说明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他也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不是一时冲动,更加不是开玩笑。
子初越发不解了:“好好的,舅父为什么要将产业转让给别人?”
子初不太明白,就算大表哥如今忙着朝政的事情,一时无法分身帮忙,但舅父他经营了这么多年,手底下应该也有着完整的运作模式,以及可靠人手,不可能连一时半会儿也支撑不住。
这话实在好生奇怪。
“我手底下的产业,连同我手里的银钱,单说京城这一块,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千万两银子,若是经营得当,每年至少也有好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
赫连舅父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径自道,“如今你和定王夫妻恩爱,如果将来有心……这笔银钱也会是不小的助力。”
听他这样说,似乎不止是想要将产业交给她打理,似乎连手中的余钱,乃至全副身家都要给她……
这话听起来,已经不像是托付一部分的产业,而是交代一些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赫连舅父这样说,好像他也身染重症,命不长久了似的……
“舅父,既然你对手底下的产业这样放心不下,为什么不亲自打理呢?”子初终于忍不住,直白地点明了出来。
“我……”赫连舅父闭眼,许久才慢慢睁开,轻声道,“我以后想隐居山中,不再过问这些世俗之事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决绝。
子初心头猛地一震,愕然看和赫连舅父,心头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赫连舅父,为什么会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他之前一直为家业鞠躬尽瘁,孝顺母亲照顾儿女,并未曾有过一丝怨怼之意。而今却忽然流露出厌世之意,而且还是是这般决绝而突然……
“舅父……”子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可是,看着赫连舅父那般空洞了然的神情,她却又突然无法说出别的劝诫。何况,看舅父这般的情态,似乎是久经思虑之后才下定了决心,她就更加说不出拦阻的话来。
“子初,关于产业的事情,你不用急着作决定,不如回去和定王殿下商议一番,如果有了决定的话,就派人到我这边来传个消息,我身边的几个人都是信得过的人,不必疑心。如果你真的不想接手,或者定王这边有什么异议的话,你也尽快通知我,我好另外再做安排。”
赫连舅父干脆利落地转了话题,随即便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想着他之前那句话,子初只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沉重。这件事情,总有说不出的奇怪之处,可是赫连舅父对自己绝不是虚情假意,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忽然生出了厌倦之意,想要结束赫连府百年的辉煌呢……
子初怀着满腹疑惑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原来的雅间。
房间内,百花宴已经上了一半,颜色鲜亮,醇郁的香味伴随着热气腾然直上,洋溢在房间内。
叶赫明露正兴致盎然地看着,转头看到子初,忙招手道:“子初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这百花宴已经开始上菜了,我正要出去叫你呢!”
子初叹了口气,不想扰了叶赫明露的兴致,便坐了过去。
“怎么了?你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等到她坐近,叶赫明露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关起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今天逛了一天,觉得有些累了。”子初掩饰道,“这些菜看起来不错,快尝尝味道了,凉了就不好了。”
百花宴的确名不虚传,即便子初因为赫连舅父而有了心事,却也被那鲜美的菜肴勾起了胃口,加上转了一天的确饿了,和叶赫明露边说边笑,倒也用了不少。等到两人用完膳离开,二掌柜曹德禄更是将她们送到了门边,笑着道:“先前不知道夫人就是定王妃和公主殿下,先前不知,实在怠慢了,还请两位见谅。如果两位以后想要来春上居,只管派人来打个招呼,必定会备最好的雅间给两位享用。”
显然,赫连舅父已经交代了曹德禄,这春上巨,他有意交给子初来继承。
“多谢二掌柜的。”子初笑着道,放下了车帘。
将近皇帝的寿诞,京城的治安稳定也越发要紧起来,若是在寿诞前出了什么事端,闹大了,影响皇帝过寿的气氛,那就糟糕了。因此统领京禁卫的江坚涛也变得繁忙起来,接连几天都宿在京禁卫,没有回来。
对此叶赫明露怨声载道,整天板着一张脸,惹得公主府的下人人退避三尺,行事都比往常迅速机敏了许多,生怕被气不顺的公主殿下逮住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