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容貌提升自己的地位，男人用地位提升自己的容貌。
第二天上班，沈婕迟到了一点点：她花了点时间在沙发缝里寻找自己昨晚丢进去的手机。另外，早早上班去的谢青桑留下一只细腻小羊皮Chanel晚装手袋给她，留言说：“翻箱底翻出来的。你用得上就用吧。”
太用得上了！沈婕对着包包感慨、惊喜、赞叹得久了一点儿，造成打卡时晚了八分钟。晚了也值！
这只包经她翻来覆去目测手捻鉴定，确属正品。整个破烂牛仔的谢青桑怎会有这么个正品手袋？听说记者可以收些“小”礼品，莫非……哇油水好深！沈婕破天荒头一次羡慕起谢青桑的职业。
像她枉作奢侈品进出口商行白领，整集装箱的贵重物资打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卡不了油，最多有些客户赠送“样品”，属于“阳光回扣”，化妆品居多，自己用不完可以挂到淘宝上卖。其他还有什么？清廉得一穷二白。
沈婕感慨着，一边奋不顾身投入到核对数据的扫尾工作中。有谢青桑的人脉给她安心、又为了对得起陈路给的机会，她工作得更卖力，对家里的事也耐心很多。
沈婕的爸妈依然是着急，沈妙已经搬出家门自己住。沈婕打电话要跟她说，她要么不接、要么支吾几句挂线。沈妈妈实在没主意了，居然对沈婕道：“你跟她最亲了。要么你回来，找到她，拉回房间里关着，好好跟她说说？”
搁往常，这么荒唐的建议已经够沈婕暴血管了，现在她却能耐得下性子解释：“我工作也很忙，现在请不出假。擅自旷工，会冒被炒鱿鱼的危险。妈你不会希望我回家叫你养我。姐姐已经成人，我们不必为她的任性举动，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然后冷静挂线。
妈妈一直偏心姐姐，沈婕从小活在沈妙阴影下面。现在她确实翅膀硬了，可以飞得更高更远。她现在的世界里，同事、朋友，只知道有个沈婕，不知道沈妙何许人也，知道了也不在乎。那袭华裳，是她沈婕要穿，不是沈妙。沈婕扬眉吐气。
她订了礼服裙和首饰，鞋子仍然配自己的私物。高跟鞋这种东西，尺码一点点都推扳不得，否则有得好受罪，还是穿私家的比较保险。
她把衣物和配饰图片、预算发给陈路。陈路很快打内线电话给她，笑道：“性价比真高。”
那是！沈婕没有虚报预算、中饱私囊，这是她的美德。
不管新员工还是老员工，最忌讳就是糊弄上司、违造票据、从中谋利。千年作贼，总有一天翻船，记录蒙上污点，真正得不偿失。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陈路道。
他命令得简单，沈婕答得也简单：“好。”
陈路拿出那只黑绒面长方形盒子，放在锃亮的咖啡色桌面上时，沈婕还没看到里面是什么，心已经跳起来。
接近珠宝时，她如果没有心跳的预感，她就不是个合格的女人！
盒盖打开，用金线精巧地编织而被裹起来的天青石，显出夕阳刚刚西下的天空所呈现的颜色，而一圈繁星般的碎钻，捧出明月般的无瑕美钻，至少有四克拉大。这是件很贵的宝石项链！
“那天你可以戴。”陈路语气平静。
送人礼物，是应该这么平静。越贵重，越要平静，否则流于猥琐。
不过且慢！他送她这么昂贵的礼物作甚？连卢树鸣都没有——
“借你戴的。”陈路解释，“别弄丢，不然逼我叫你签卖身契给本公司抵债。”
“呃……”不开玩笑。金丝银线和碎钻还算了，那几颗大宝石哪颗掉了，她只怕都配不起啊！项链镶工虽然蛮结实的，但……会不会掉？沈婕慎重考虑自己的风险。
“开玩笑的！坏了算我的。”陈路露齿一笑，挥挥手。沈婕第一次发现，他的牙也很白，而且犬齿尖锐。
那天晚上，沈婕挽着陈路的手臂步入会场时，收获了不少惊艳目光。她着一件复古珠灰晚礼服，身前的裙褶如水流泻至小腿，露出修长光洁的双腿，后方裙摆如郁金香花瓣般拢起来，衬出她的臀部线条。胸前的开口深度恰如其分，夺目的宝石项圈巧妙衬托出她白腻胸口和高耸的胸部。这项圈之外，她再无其他配饰，除了挑染成亚麻色的头发斜斜盘起，颗颗珍珠点缀在其中，与她修长的脖颈相映成趣。
沈婕对着镜子自己看看，也觉得是美人。站在经典白衬衫黑西装的陈路身边，陈路风度不是不好，但毕竟没她光彩夺目。幸好还有个说法：女人用容貌提升自己的地位，男人用地位提升自己的容貌。他们俨然一对璧人。
香槟冒着泡泡、鱼子酱很鲜美，宾客有头有脸、衣冠楚楚，一切无可挑剔，直到沈婕看见某一张脸出现。
卢树鸣回应她惊愕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着她全身，撮起嘴唇不出声的吹了记口哨。沈婕气得双颊发热，硬生生扭过脖颈，决定忽略他。他竟然撇下他身边的谈伴，穿过人群直奔他们而来，毫无荠蒂的向陈路打了个招呼。下一分钟，沈婕所知道的，就是她被卢树鸣“借这位美丽的小姐说说话”了。
“你什么意思？”沈婕跟着他走到露台上，气鼓鼓问。
水晶玻璃墙外霓虹如海，空气过滤装置吹送出新鲜的风。卢树鸣耸耸肩：“跟你谈谈，如此而已。”
“我倒不知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谈话。”沈婕尖锐应对。
“啊，是的。”卢树鸣手持酒杯，耸耸鼻子，笑，“就我来说，我是愿意跳过这个阶段的。”他目光从沈婕胸口滑到她腰上，“你知道我的目标一直很直接……”
“卢、树、鸣！”沈婕实在忍无可忍。
“Coneon！”卢树鸣晃了晃酒杯，“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Baby？”
“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有妇之夫。”
“好了。”卢树鸣的眼神，好像沈婕真说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你想要什么？正常婚姻？那你应该去找那些普通的男人。而且一旦你熬成了黄脸婆、他们又有了钱后，难保不出事。白头到老的夫妻有没有？当然有！可是你寻找的是婚姻吗？不，你来到了这里！”
他画一圈，把水晶灯、冰雕、壁挂全包在里面：“你爬到了这里。小姐，你盯着某种更精致、更美妙、更令人享受的东西。这不是爱情。”
“也不是你！”沈婕回敬一句，提起裙摆离开。她如果再听他说下去，她也太贱！
“那么你的新猎物真是他了？”卢树鸣低声道。
“什么？”
卢树鸣扬扬下巴，指指宴会厅中的陈路。陈路恰在此时越过人群投给他们一眼，眉毛略皱了皱。
“他不是我的猎物，是我的老板！”沈婕纠正。
“嗯哼。”卢树鸣一咧嘴，“我是你的追求者，我说的话都很直率，你不爱听。你爱听的，可对你没好处。”沈婕真的离开了，他也没拦，只是对她背影道，“这人比你有城府，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沈婕高昂着头颅，没有回头。
卢树鸣手肘撑在阳台栏杆上，继续欣赏夜景。江上有条广告船开过去，电子屏放的是一个新上市的网游，十分钟的预告片循环播放，预告片里有两只很可爱的动物，一只叫乡巴兔、一只叫暴牙乌。卢树鸣依稀想起小时候玩的某个绒布玩具，歪着头笑了。
即使他现在是狼，他的内心深处，仍然记得那只小小的柔软玩具。
苏飞收到了林子俊支付的第一笔报酬，比合同约定的时间早。林子俊坦言：“卖得不错，我们收益良多。当初签你的价码不高，我剥削了你。你如果加入我们公司，我将给你这个报酬；如果你学会电脑绘图，直接提供成熟画稿，我将给你这个报酬。”报了两个数字，哪个都比苏飞现在的工资高。可惜比苏飞的工资与福利的总和低。“不包括作品采用后的提成。”他补充。
哗，那就可能是她现在赚的几倍。
“而且，我对你有信心。你能在这一行闯出名头。”林子俊继续诱惑。
魔鬼！魔鬼本人现身说法，也未必比他更有吸引力。
“我以为你是我小姑姑的朋友？”苏飞挣扎。
“是。怎么样？”林子俊诧异。
“我现在是公务员！所有长辈不是都劝小辈守着比较稳一点的职业，不要乱闯吗？”
“唔……如果你最后闯得头破血流，我在你姑姑面前、你姑姑在你爸妈面前，可能是很难交代……”林子俊停顿片刻，“但是，如果作为陌生人，你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吗？”
“什么？”
“我无法想像你一辈子作公务员，就像我无法想像李太白为五斗米折腰。”
这句话如果被苏爸爸听到，他会吓得冲上来砸手机！像缉毒一样雷厉风行。这么露骨的奉承，赤裸裸的毒品哇！苏飞抬头。夜空高远恬净，明月满清辉。她道：“你先试试教我电脑绘图吧，林子俊。”
月色下，陈路开车送沈婕回家，后座放着幅新锐画家的水彩画，是陈路拍的。沈婕当然没拍什么，卢树鸣倒好像拍了个维多利亚时期的古董银粉盒，颇出风头。听说这一晚，主办方共筹到六百万善款，如果赴宴的绅士淑女们都捐出服装费首饰费化妆费，那笔数字还可以往上翻几个筋斗。
沈婕绝口不提卢树鸣，陈路也不提。到沈婕楼下之后，他停下车，沉默了一下：“你会升迁。”
香槟后劲还在，沈婕抚了一下额头。他说什么？升迁？她已经是他的秘书，他是上海分区经理。她能升到哪里去？
“这个消息，目前还不能宣布。我写了你的工作报告，认为你称职有余，对新职位也称职有余。”
沈婕这时不能不问了：“什么新职位？”
陈路笑了笑：“沈婕，你一直冰雪聪明。你上面还有什么职位？”
沈婕用指甲压了压掌心。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不得不提出质疑：“可是你……”
“我的家在新加坡，我很恋家。”陈路斩截道。
这是在暗示她，他要回去，留她在这里顶他的职位？沈婕双眉一扬：“我——”
“不过，暂时我不离开这里。有空缺的是其他分区。”陈路笑着摇摇头，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记住，我今天什么也没告诉你，你什么也没听见过。下个礼拜，你争取把手头的事都做完，和Virginia办移交，尽量早点交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