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学概论通用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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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附:影视艺术论(2)

首先是如何让电影画面具有更多的内含。电影画面不仅仅是对现实的简单再现,它还必须有某种特殊的意味,这个时候电影导演和摄像对画面的要求便非常接近绘画对画面要求。许多导演和摄像追求画面的独立审美效果,如何构图,成了导演不得不特别注意的问题。如何让图像的颜色既饱和又有自身的倾向性特点?有的时候导演和摄像又会追求单纯的颜色,画面颜色单纯、色调纯净,但是又不给人单薄、平面的感觉,比如张艺谋在《大红灯笼高高挂》,该片大量地运用红色、黑色,让这两种颜色构成电影的主基调,在黑夜的背景上,红色的闪现象征了生命力对压抑的反抗,电影画面颜色单纯,但是具有统一的色调和人文内含。怎样让团花锦促的画面颜色丰富、色彩饱满,但是又不给人凌乱、拥挤、嘈杂的感觉?例如王家卫电影《东邪西毒》,电影对阳光的处理别具匠心,阳光透过竹笼产生散射、折射的静态效果,在竹笼转动的时候这种静态效果又变成了动态效果,光斑在墙面上流动,产生幻觉般的神奇力量。《东邪西毒》的布景并不繁复,镜头不像王家卫的城市电影那么拥挤、缭乱,相反它非常干净,干净到有点儿简约。

但是,这绝不意味着空洞,相反它是意味无穷的。《东邪西毒》的表现景物方面大多用远景,气势恢宏,它让我们感到王家卫对大自然的伟大和神奇并不是没有领略的,只是在城市电影中,他没有表现这一点的机会,《东邪西毒》中展示的沙漠,早晨是橘黄的,中午是彤红的,傍晚则是火黄的,它的颜色是那么地有层次,总是由远即近,有淡即深地变幻着,充满了生命般的灵性。那是春天和夏天交汇的季节,风从远处吹来,抚摸着枫杨树的枝头,擦着人的脸轻轻地拂过,停在人物的头发上,它是一位雕塑大师,给剧中的人物雕刻了不同的衣纹、发型、神情,王家卫在《东邪西毒》中所表现的风的确已经达到了非常出神入化的地步,仿佛你一伸手就可以捉住它,和它倾心交谈一般,没有对大自然的深刻的理解,他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东邪西毒》中拍得最好的是阳光,我们仔细地看影片就会发现《东邪西毒》中的阳光是流动的,能让阳光流动起来,像水一样波光闪烁,充满斑驳的色彩,这需要非常神妙的领悟力和创造力,经过鸟笼的反射、折射,光线变得细密而斑斓,它在墙面上闪动,在眼光中闪动,在空气中闪动,仿佛要为剧中的人物擦去泪痕,仿佛要抹去剧中人物的痛苦,这里光线像静物一样有了形象,它在无援的空气中翩翩起舞,恍若神祗,这让人惊叹,它太奇妙了,也许这是我迄今为止在电影中看到的最神奇的光线。在这样的光线中,每一样事物似乎都有了生命,电影中的瓦罐、酒杯、木桌等等都充满了温霭的气息,它们就如景物画般宁静地无语地存在于光线中,它们被这样的光线照出了丰富的质感和层面,渗透着凝重的人性含量。

在盲剑客的家乡,桃花和她的马站在溪水中,近处是她们的倒影,身后是深深的春天、树木还有雾霭,那晃动的倒影,那流动的光斑让人心碎,这种表现力的确非同凡响。《东邪西毒》善于通过颜色来表现大自然,表现人和自然的沟通,例如对沙漠景色的描绘,它有的时候宁静如处子,有爆烈如火,有的时候它在日光中静静地睡着了,有的时候它狂暴的沙尘中怒吼,《东邪西毒》是拍出了沙漠的性格的,但是,《东邪西毒》不仅仅停留于此,它对大自然的领悟力还有更细微的地方,例如,它对地名的设置,王家卫善于通过在地名中加入颜色从听觉上强调了画面感。欧阳峰的家乡“白驼山”,其中一个“白”正是从颜色的角度把“家乡”对于欧阳峰那不堪回首、伤心不归之地的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并且这“白”又增加了电影的色彩感。

还有盲剑客的家乡,盲剑客试图回到家乡去,看一看“桃花”,那是一个有颜色有香味的名字,“桃花”艳冠群芳,但却命短意孤,它不仅暗示盲剑客必不能回到家乡,要客死异乡的凄凉命运,更使电影中充满了颜色的感觉。《东邪西毒》还通过对不同动物的选择,来避免画面的单调、散漫,强化电影整体构图的丰富性、多样性,王家卫给年轻、卤莽,初出江湖的洪七选择的坐骑是骆驼,那高大巍峨的沉默无语的骆驼正好象征了洪七憨厚、滞重的性格,它和洪七走在一起正好相得益彰,电影中洪七带着它而不是自己的妻子行走江湖,绝对是有深意的,动物的灵性有的时候超越了人,洪七在漫漫江湖路上最忠诚的朋友就是它了;电影给桃花配备的动物是马,那个叫桃花的女人总是和她的马在一起,马伴随着她,驮负着她深深的孤独、忧伤和思念,也驮负着她的泪水和倾诉,马那锦缎似的身躯静静地稳如盘石地衬托了桃花凄美绝艳的脸庞,让人心动神伤;《东邪西毒》给弱女(试图给哥哥保持的女孩)配的动物是驴子,那驴子是她的父母留给她的嫁妆,它的存在无疑承托了弱女无比凄凉和绝望的心境,驴子是实在的,似乎是没有灵性的,和驴子是难以沟通的,它不能给人任何安慰,而这正好象征了弱女孤独无援、欲告无门的软弱处境。应当说,王家卫对骆驼、马、驴子的理解达到了非常深刻的地步,他将这些动物的诗学内涵发掘得相当深刻。他匠心独运地使用了这些动物,不是出于对动物的利用,而是用充满理解的眼睛来看待自然中的生物的结果,这可以说是一种自然哲学的结果。王家卫在《东邪西毒》中对自然物象的理解达到了自然诗学的高度。

从这样的高度来理解构图,我们说构图是电影中最核心的环节,电影作品的一切问题都可以归结为构图问题。

在更高的层面上,导演对画面的追求可以用4个字来概括:风格、意蕴。优秀的导演总是能让自己电影画面笼罩在一种个人化的风格之中,例如,张艺谋对红色的运用,王家卫对都市凌乱景色的运用等等,这些都成了他们独特的电影构图风格,同时这种风格又不仅仅是一种静态的画面格调,而是一种蕴含了丰富的人文内含的动态风格。这方面王家卫是做得比较好的一个导演,《阿飞正传》是一个典型,我们在这部片子中看到的是对“下午三点钟”这个时间段落的强调,这是一个阳光从正午开始沦落,直射的光线变成了折射的光线,阳光下一切事物的阴影都被拉长了,暗影变得浓重的时间段落,这个时间段落人是倦怠的、疲惫的,事物变得摇曳的、恍惚的,生命变得脆弱和绝望,暗夜就要来临,人们不是赶着回家就是无家可归,迷惘和颓靡的气息渐渐地随着暗夜的降临越来越重。这是王家卫喜欢的时间段落,是和王家卫对现代都市以及现代人性的总体认识相关联的,王家卫电影中的都市总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但是,作为人物,王家卫总是把都市的背景拍得拥挤、压抑,在王家卫的电影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晴空下的远镜头的都市,空中俯拍的都市,有阳光的温暖的都市,王家卫的都市电影中只有夜晚和黄昏,川流不息但是无法与人物合作的都市,或者就仅仅只有室内的镜头,而室内又总是拥挤的、凌乱的、散发着退颓唐和糜费的气息的,例如,《春光乍泄》中“梁朝伟”的屋子,《重庆森林》中“梁朝伟”的屋子,它们都是如此,虽然它们所在的城市横跨了半个地球,但是在王家卫的意识中城市生活的场景永远是黯淡的、凌乱的没有光彩的。这里画面流动着一种折光的、阴影的、弥散的、恍惚的味道。

这种画面效果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美术上的技术性追求,而是一种思想倾向性了。

电影是声画同步的。因此,画面效果和声音效果在电影中是不可分离的一个事物的一体两面。默片时期电影是纯视觉艺术,组成电影的基本元素只有人、物、景、光、色等五种,随着摄像机连续拍摄及镜头自由、灵活的转换、组合,电影在视觉上的效果变得极为丰富,但是这种丰富没有声音的加入依然是遗憾的,默片时代电影不得不用大量的短镜头表现声源画面,如火车启动时汽笛上冒出蒸气,给人以鸣笛之感,这是一种从视觉形象中痛感到的“无声之声”。声音的加入,不仅仅使镜头变得简洁了,默片时代需要一系列镜头交待的情节由于有了语言,只要人物开口说话就可以了,因而声音的加入对画面是一个解放,它解放了画面的交待功能,而让画面更纯粹地集中于自身美学效果,默片时期的电影可能需要1600个镜头,而如今的电影多数只有当初的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的镜头;但是同时声音的加入也限制了画面,例如人物的对白,画面必须等待人物把对白说完,插曲音乐也必须保持自己的完整,某些电影中我们会发现音乐的拖踏使影片节奏变慢了,镜头不得不静止地等待,这是画面必须适应声音的时间流程的结果,有人统计,有声电影的镜头比无声电影的镜头长了三背左右。

电影中的声音效果,从要素上讲最重要的是人物对白,但是,反过来看,过分依赖人物对白的电影却一定不是好电影。电影不仅仅是语言的艺术,这是电影和文学不同的地方,电影有它的文学性,比如人物对白中的语言艺术(另外也包括电影在叙述、描写、结构等方面对文学性手段的应用),但是电影更多的是一门综合性艺术,它有更多的艺术手段可以调用,比如人、物、景、光、色等画面要素的充分发挥,它可以综合音乐、舞蹈、绘画甚至建筑等等所有艺术的手段。从声效来看,音乐的应用、声响的应用等等和人物的对白一样不可或缺。正是如此,电影才具有了重新再现伟大的自然,复现其伟大的多彩的颜色,还原其复杂的精妙的声响的能力。

二、电影追求声画效果,而这效果的达成,其基本的手段是电影叙述。电影叙述,是电影把人物安置到一定的环境中,让他们发生各种各样的关系中实现自己的性格和命运的手段。电影叙述时间和故事时间不一定同一,比如,加拿大导演弗拉哈迪在1920-1922年拍摄的影片《北方的那努克》,里面有一个爱基斯摩人那努克狩猎海豹的著名场面,该场面是用长镜头拍摄的,弗拉哈迪把那努克如何在冰窟窿里发现猎物,又如何与海豹做生死之斗的真实场景连续不断地拍摄了下来,这个镜头足足用了20分钟,这个20分钟的电影叙述时间就故事时间,1948年希区柯克只用了10镜头,拍摄了影片《绳索》,每个镜头畅达一本胶片,在《绳索》中叙事时间几乎和故事时间一致,但是,在另外一些影片中,叙述时间和故事时间是不一致的,例如爱森斯坦的《战将波将金号》,其中的“奥德萨阶梯”镜头用了5分30秒,而这5分30秒是通过139个镜头组接而成的,《战将波将金号》的叙述时间和故事时间就有很大的错位,某个明显在故事时间中比较短的段落被导演在叙述时间中拉长了,相应的另一些在故事时间中比较长的在叙述时间中变短了。电影叙述次序和故事发生的次序也不一定同一,如萨利·曼克的《低俗小说》,该电影在数个时间区段间有意徘徊着,其叙述的顺序和故事顺序是不统一的,其中有大量的倒叙、闪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