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还在生气宇文如钺诓她,一扭头,才不理他。
反正她也不会说话,就算要理,也不知道该怎么理。
文姒夫人是有女万事足,见小公主不哭了,这才放下心来,逗她玩了一会,觉得有些困意,又不放心把小公主交给别人,便让宇文如钺带着她去外面玩玩,自己便在清心阁里午睡片刻。
小公主还在恼宇文如钺,可是又不愿意走路,只好向他伸出双手,要他抱着。
宇文如钺将她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带着她,在清心苑里四处溜达。
走到一处偏僻处,宇文如钺突然停下,找了块干爽的石头坐了下来,将小公主放在膝上,很认真的问她:“乖乖,现在没有别人了,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哭吗?”
小公主眨巴两下眼睛,点了点头,最后,又犹豫的摇摇头。
宇文如钺并没有放弃,他问她:“是因为看到了蘑菇吗?”
不问还好,一问,小公主的眼泪,哗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没有办法告诉他,她为什么看到蘑菇会哭,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没有记忆,她的记忆最初端,便是看到宇文如钺俊美的脸和那对温柔的眸子。在此之前的事,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但她的脑海深处,又似乎残留着些什么,只是,她不知道,也记不起来。
今早,奶娘端来蘑菇汤时,她忽然觉得很害怕。
她的脑海里,突然的蹬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子,一个大大的,像小树那么高的蘑菇,会蹦会跳会说话,还有一对眼睛。
她好像经常坐在那蘑菇上面,让她带着四处游玩。为了方便她能坐稳,那蘑菇还能倒过来跳。厚厚的菌盖是最好的减震器,坐在上面一点都不觉得颠簸,大大的伞柄特别的可爱,每次蘑菇说话的时候,都会跟着摆动弯曲,像人的胳膊一样灵活。
可是碗里的蘑菇,每一朵只有拇指盖那么大,被切得碎碎的,仿佛被人碎尸万段,斩成肉泥。而那蘑菇汤的汤汁,应该就是蘑菇的血做出来的。
小公主被这碗里的蘑菇吓得跑了出去,她本能的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寻找还活着的蘑菇。当她在假山里看到只有小草那么高,比她拳头还小的蘑菇时,她崩溃了。
她张了张嘴,想把这些都告诉宇文如钺,但她不会说话。
她好象失去了语言功能,又或者,她还不熟悉宇文如钺所使用的这门语言。在她身体的某处,总有一种能力在蠢蠢欲动,但是,就是无法释放。
宇文如钺见她又哭了,连忙哄道:“好了,以后都不喝蘑菇汤了,好不好?乖乖要听话,别再吓娘亲了,你如果再吓娘亲,哥哥就不带你出去玩了。”
小公主一听到这话,睁大眼睛,刚流出来的泪水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这世上,没有比出去玩更吸引她的了。
宇文如钺刚回到德明侯府,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整日的开会,商议,看账本,看拜贴,走亲戚,见官员,了解沂城民众的生活,以及日后的打算,几乎没有时间干别的。剩余一点空闲时间,除去应酬,便是陪着她。
宇文如钺觉得,自己与她之间,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某种无法解释的缘份。在官道上他骑着马从她飞驰而过时,宇文如钺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身体不受自己大脑的控制,整个人仿佛处在失重状态,于是,他回头去看她,穿过重重人海,在冥冥中,看了她一眼。
若是平时,他断然注意不到,也不会因此而停留下马,更不会去把一个不知名的乳臭未干的小女娃捡回来养着。
但是她的目光,真得很特别。
清澈,明亮,如水,如月,如宝石。宁静,平和,好奇中竟然还带着无法说清楚的慈悲。这根本不是一个五岁小孩该有的目光,但她安静的坐在官道,好奇的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时,她就是这样轻易的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将她带回德明侯府,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将她养在身边,看着她成长,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最完美的人生,看她最单纯的快乐,已经成了宇文如钺的责任和义务。
小公主歪着头,看着宇文如钺,好像在琢磨他这话的真假。
宇如如钺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上面还是湿湿的,全是未干的眼泪。小公主顺势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不停的蹭着,很快,鼻涕眼泪全都蹭了上去。
她的脸干净,宇如如钺的衣襟也脏了。
宇如如钺不以为忤,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你答应哥哥,不让娘亲担心,好不好?”
毛茸茸的小脑袋点了点头,一撇嘴,又好象不乐意。
“外面有糖葫芦吃,还有芝麻饼、胡饼、蒸饼……嗯,很多好吃的哦。”宇文如钺继续勾|引着她的味觉,转移她的注意力。
小公主的脑袋更歪了,她跪在宇文如钺的膝盖的,胖乎乎的胳膊环在他的颈上,嫩嫩的小脸蛋开始不停的蹭着他的脸,最后,小脑袋搁在宇文如钺的肩膀上,不下来了。
“哈哈哈。”宇文如钺开心的大笑起来,这是小公主一贯跟他撒娇的法定。这几天,她可没少用,只要有求于他,就用这招。
宇文如钺强忍着要立刻带她出去的冲动,就是不表态。
小公主急了,重新坐好,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指,要塞到宇文如钺的嘴里去。
宇文如钺知道,她这是在讨好自己。就好象要哄小女孩不哭,塞根糖葫芦的效果很好,在小公主的世界里,她的手指是最好吃的,她想讨好谁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的手指塞到别人嘴里去。
这个时候可不能嫌弃哦,她会给你吃她的手指,是很给面子的事。
宇文如钺张开嘴,小公主把自己经常吮吸的那根食指塞到了他的嘴里去。宇文如钺象征性的咬了一下,小公主见他没有象平时那样抿上两口,用力的,又塞了进去。
其实,小公主第一次要拿她的手指给宇文如钺吃时,他还当真吓了一大跳。他不是嫌脏,而是第一次吃别人的手指,感觉怪怪的。
但是,宇文如钺不想拒绝小公主,勉强的张开了嘴,咬了她的手指一下。舌头不知怎么竟碰到了她的指尖,一股清清的花香,顺着她的指,传递到他舌尖上的味蕾。
这是宇文如钺从未品尝过的一种味道,仿佛是千百朵鲜花的花蜜才能调配出来的甜蜜,但却不腻人,也不霸道,如夜间才肯傲娇绽放花朵的一般,幽幽淡淡,轻轻柔柔,犹报琵琶并遮面的,占据了他全部的味蕾,将世间最美妙,美妙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香甜,渗透进他的细胞里,血液里,不知不觉的,征服了他,侵占了他的世界。
文姒夫人也有过几次这样的待遇,她也为之赞叹不已。这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每次别人都嫌弃的看着他吃她手指时,宇文如钺都在心底暗自窃喜,这样的殊荣,这样的享受,只有他才明白。
宇文如钺遂了小公主的心愿,含着她的手指轻轻的吸了一下。小公主这才心满意足的抽出手来,然后张开十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大意是说吃人家的嘴软,你一定要带我出去玩。
“好好好,哥哥明天就带你出去。”宇文如钺很爽快的答应着,不过,他还是没有忘了好好教育她:“乖乖,如果下次遇到不开心的事,或者害怕的事,一定要告诉哥哥或者娘亲,知道吗?再也不能这样躲着哭,你会把娘亲吓坏的。”
小公主点头,然后怔怔的看着宇文如钺。
宇文如钺仿佛看懂了她的眼神,笑道:“哥哥当然也会担心乖乖,我家小乖乖最招人疼了,哥哥最爱小乖乖,所以会和娘亲一样,担心乖乖的。”
这回,小公主才彻底的满意。
她抓着宇文如钺的手,轻轻的咬住他的手指,然后往他怀里一靠,闭着眼睛就要睡觉。
宇文如钺知道这是她入睡前的一个习惯,一定要含着手指才行,就好象婴儿要吸着母亲的乳房一样,才会有安全感。
只是,她很挑剔,从来不肯咬别人的手指,只有文姒夫人和他的,她才会这样咬着。
宇文如钺轻轻的哄了两声,她就睡着了。看来,今天她也吓得够呛,哭得厉害,早已累了。
宇文如钺抱着小公主回到清心阁时,文姒夫人刚刚醒来。她见小公主已经睡熟,便吩咐金环和银钗将她抱到隔壁房间去休息。
“钺儿,那三个奶娘你打算如何处理?”文姒夫人问他。
“她们连一个五岁孩子都照顾不好,留她们在府里也无用,打发了吧。”
“那乖乖怎么办?”文姒夫人很乐意自己亲自照顾小公主,但到底也是三十二岁的妇人了,容貌依旧年轻漂亮,但身体却大不如以前。这些年来,为了保住侯府,养大宇文如钺,她耗尽心力,如果所有的事都要她亲力亲为,恐怕她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宇文如钺想了想,指着隔壁房间说:“娘亲不必担心,乖乖已经向我保证,不再让娘亲担心。钺儿也会想办法多抽些时间陪陪她。”
文姒夫人听罢,放心不少,点头说好。
“目前乖乖似乎并不排斥金环和银钗,不如让她们帮着一起带乖乖,等乖乖适应了侯府生活,过些日子,再寻几个老实利索的妈子来带才好。”
文姒夫人见宇文如钺已经考虑到这些了,便不再操心。
不过,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件事。
“钺儿,你也十五岁。别的诸侯府,嫡长子十五早就收了通房丫头,有些都开枝散叶早就当爹了。我看你对金环和银钗印象都不错,不如,挑一个,收到房里去?”宇文如钺见文姒夫人又旧事重提,立刻转移话题:“我答应了要带乖乖出去玩。娘亲,你说我们带乖乖去听戏,还是去福寿楼吃全鱼宴?”
文姒知道宇文如钺的脾气,这事如果是别人跟他说,可能早就翻脸了。因为她是他娘亲,他这才客客气气的避而不谈。其实,暗自藏着心中的苦楚,从不跟人说。
“你还想着她?”文姒夫人叹着气,但并不忧伤:“她已经是太子妃了,你何苦还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