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很骄傲,不仅仅因为他是小侯爷。他自信,自信的以为,他是宇文公主的保护伞,无论她的身份有多么奇特,他都有能力,为她撑起一片晴天,守候到她成年,等到她成年,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和灵力,成为了真正的她之后。
可是,她只在他的身边五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努力的,将这些因素全部排除在外,但上天仿佛就是不肯遂他的心愿,总是出这样那样的难题,考验着他。
他害怕宇文公主会离开他,可是,老天爷安排给他们必须经历的一劫,偏偏就是生离死别。
胸口,闷闷的痛,仿佛被一个无形的罩子罩住了,逼迫心不能随意跳动,每一次的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疼痛。他觉得好累,累得恨不得一口气憋过气,再也不要醒来。
宇文公主伸出手,轻轻的戳着他的胸口,小声说:“乖乖,这里也痛。”
“乖乖,你不必这样做!建安国就算是让国师夺去了,又如何,与我们何甘。我可以放弃一切,和你到深山老林里去,让那妖怪国师当他的皇帝,让他一辈子不死,想干嘛干嘛!”宇文如钺急切的说着,他知道,这话有多么的不负责任,但面对宇文公主,他愿意失去一切。
他还没有等到她长大,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以身犯险,这种感觉,比要他死,还难过。
“哥哥,你要坚持。”宇文公主一边落泪,一边轻笑:“爷爷和鱼姐姐都向你保证过,会保住我的性命!爷爷才是要去跟国师打架的人啊……他都不怕死,我还怕吗?”
“我无能!我真没用!”宇文如钺突然疯狂的挥起拳头,往墙面上擂击。谁也拦不住他,指节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但那点痛,根本无法与他心中的懊恼和愧疚相比。
“如钺!你是男子汉,坚强点!”原伯庸走上前,冷静的跟他说道:“你要相信鱼娘和老叟,还有……还有他们两个……”
原伯庸望着参参和乌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参参和乌拉也来不及自我介绍了,他们一蹦一跳的来到宇文公主面前,提醒她,时辰不早,要早点动手。
远在国都的国师还有通天本事,万一不小心让他知道了老叟打听他来历的事,肯定会起疑心提防他们。
如果国师有了防备,老叟偷袭他之事,成功率就会大大的下降。
宇文公主强行从宇文如钺的怀里挣脱出来,老叟设下结界,不许外人进入。
鱼娘掏出匕首,在宇文公主的腕间轻轻一割,鲜血,缓缓流出。
一碗,又一碗,鱼娘每接满一碗鲜血之后,便放下一颗药丸。黑色的药丸放入鲜红的血液之中,发出滋滋声响,不一会,就变成了一碗清水。
老叟含着泪,将那清血一饮而尽。
宇文如钺上前,将宇文公主轻轻的搂在怀里,他不言不语,但谁都能看出,他的身体,在不停的,轻微的颤抖。
血,越流越缓慢,颜色,越来越淡。
参参和乌拉互看一眼之后,走到宇文如钺身边,交待他:“你快些把我们身上的须须先全扯下来,撕碎,全部喂到乖乖嘴里。”
宇文如钺愣住,虽然他也知道,参参和乌拉不过是人参和何首乌而已,但看着两个长得跟人似的东西,叫他去撕扯他们的血肉,多少觉得很残忍。
“你快点动手啊!再不喂,就晚了!”乌拉急的叫了起来。
宇文如钺不敢怠慢,一把将参参和乌拉拽过来,伸手将他们身上的须须全部扯了下来,撕得细细的,塞进了宇文公主的嘴里。
文姒夫人用碗将他们的汁全部接住,再喂进了她的嘴里。很快,宇文公主变得精神了许多,宇文如钺见有效,索性拿起匕首,在参参和乌拉身上削了起来,一片片的喂给她吃。
鱼娘施以针炙控制血流,老叟一碗接一碗的喝着,很快,他就感觉到精力充沛,特别的有战斗力。
“哥哥,你也喝,你陪爷爷去!”突然,宇文公主将手腕放到了宇文如钺的嘴边,要他也喝她的血,她知道,如果不让宇文如钺上战场,他会恨自己无能一辈子。
有老叟在,宇文公主相信,凭着宇文如钺的机智和她的血的相助,他会平安无事。
宇文如钺眸色一深,低头,将她的血,全部咽了下来。
千年花蜜的清甜,如泉水,缓缓流进了他的嘴里,顺着喉咙进入食道和胃。
宇文如钺顿时觉得,恍若重生。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扩张到极限,耳清目明,大脑空明却仿佛充满了智慧,抬头看老叟时,赫然发现,他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
“你喝了乖乖的血,开了天眼。”鱼娘嘴里说着话,手里却没有停下来,她快速封住了宇文公主身上所有的穴道,只流少量的血液流动到腕间,将血滴入到宇文如钺的嘴里,然后,告诉他:“从此,你看得见这世间所有的生灵,无论是妖还是鬼,是神还是魔,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宇文如钺闭了闭眼睛,再看文姒夫人他们时,才发现,他们相较于老叟而言,更为灰暗。
“夫人,原太傅,麻烦你们,从参参和乌拉身上切片取汁。”鱼娘顺手给参参和乌拉喂了一颗药丸,说:“你们不能麻醉,否则汁水对乖乖无效。你们且忍着,这药丸可以帮助你们分泌更多的药汁,能救乖乖。”
参参和乌拉忍痛点头,冲着文姒夫人和原伯庸大声喊道:“快来割我!”
原伯庸是读书人,从未杀过生,文姒夫人更是,拿着刀几次都不敢下狠手,割得参参痛得真冒汗。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帮忙,文姒夫人和原伯庸牙一咬,眼睛一闭,分别用力的割下了参参和乌拉的须,喂给宇文公主吃。
宇文公主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原先计划只流一半血的她,为了能让宇文如钺有百分百的安全保证,不肯让鱼娘封了经脉,坚持喂血给宇文如钺。
宇文如钺推了几次,眼看血滴在身上,浪费了,又不得不重新将她的手腕放到嘴边,慢慢的吸入。
“哥哥,你记住,你现在仍然是凡人,不能跟国师硬碰硬。”宇文公主身体虚弱,她说话时,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如果不是因为宇文如钺喝了她血,开了天眼,通了百窍,怕是根本听不清楚:“爹说过,万物相生相克。既然知道了国师的真身是尘埃,他的弱点,必定是尘埃的弱点……”
老叟正在运气,忽然听到宇文公主的话,如醍醐灌顶,茅塞大开:“我这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们应该用水攻!”
鱼娘伸手搭在宇文如钺的腕间诊脉,只见他的脉搏跳动有力,再观其五官,虽无明显变化,但目透精光,眉角飞扬,天庭饱满光亮,身体周围,隐约泛起光芒。
“好了,可以撤了!”鱼娘一针下去,立刻封了宇文公主的血。
文姒夫人趁机坐宇文如钺的怀里接过她,与原伯庸配合着,喂她药汁。
鱼娘走到宇文如钺身边,十指藏针,连拍几下他的肩膀和后背,最后两针,扎在他的腰上:“乖乖的血,果然是上苍所赐,绝无仅有!如今你的血里有乖乖的血,但还需要时间融合消化。那国师,已成精,必定能闻到乖乖的血的味道,怕他到时候欺负你道行不如他,先行把你吃了,趁机喝了乖乖的血……”
宇文如钺暗自运气,尽管有了宇文公主的血,在最短的时间里,令他的身体发生了改变,非人非仙,非妖非魔,但与国师相比,他还是嫩了。
他自小习武,勤学苦练,内功底子深厚。喝血之后,内力猛然增强,宇文如钺一时适应不了,连续调息了三次,才勉强控制住这强大的内力。
鱼娘不停的下针,她的针炙能令宇文公主的血在最短的时间里融合进宇文如钺的身体里。宇文如钺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深埋在土里的种子,不停的在发芽,用力的顶开压在上面的石头和土块,最终,在鱼娘最后一针之时,冲破了障碍,见到阳光。
“好!”鱼娘拍手,退后一步,连声叫好。
别人都看不出宇文如钺的五官和身材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觉得他气质变化,连带着身边的气场也有所变化。
但老叟和鱼娘却分明看见,他身边的光晕渐渐的变浓。
“你和乖乖果然有缘。”鱼娘轻声感叹:“乖乖的血是至宝,但不是所有人喝了都能化为已有。无缘者,暴毙而死,有缘都……或能就此修行!”
老叟也看见了那光晕,他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如果这次你立下大功,天庭上,自然要替你记上一笔。以后修成神仙,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头啊。”
宇文如钺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的心思,全在宇文公主的身上。
她已经昏睡过去,尽管止住了血,又有参参和乌拉替她保命,但失去身体里百分之二的血液的她,生命力极其微弱。
宇文如钺担忧的看着她,忽然,他想起鲤鱼精的元精,赶紧拉着鱼娘问:“鱼娘,假如我能取得国师的元精给乖乖,是不是可以让她恢复?”
“这个……”鱼娘不是很肯定,但一般情况下,修炼者的元精都是其千万年的修为凝结而成的,国师虽然是尘埃,没有生命力,但他的修为,对宇文公主来说,应该是有用的:“如果有能力取来,当然最好。如果不行,也不要紧。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国师打回原形。”
宇文如钺上前,在宇文公主苍白的脸颊上,轻轻的烙上一个吻。
他握着她的手,纤细的手指,无力的蜷在他的掌心,冰凉的,没有温度。如果不是看见宇文公主嘴角那丝淡淡的笑意,宇文如钺肯定无法安然离去。
“乖乖,等哥哥回来,我们就去山里住。”宇文如钺承诺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闻不问,只留在山里,等你长大。”
宇文公主疲惫的睁开了眼睛,望着宇文如钺。眼底,是笑意,也是欢喜,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连眨眼睛都很费劲。
但宇文如钺分明看见她在笑,在点头,在欢乐的冲着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