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牙山终年积雪,长年不见活物,颜卿都能一人独守在悬崖之上,这份坚定和淡泊,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会为了齐浓儿下山,但却没有答应齐浓儿留在宫里,可见他早就下定主意要带她回去。尽管齐浓儿似乎对阮依依能劝服颜卿特别有信心,但阮依依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阮依依想过用冷战的办法,但事实证明,冷战是颜卿的强项,无论他多疼爱她,都不可能由他自己来终结冷战。反而是阮依依有些马大哈,当真气过之后就会忘记,主动与颜卿说话。
颜卿傲骄得很,每每都是等到阮依依找他说话后才有所松动。
阮依依是不指望靠冷战拿下颜卿。既然硬来不行,那就只能以柔克刚,令辟蹊径。
所以阮依依一见到颜卿就喊饿,她也确实是饿了,颜卿带她随便挑了家馄饨店坐下,她一口气叫了三碗,呼呼啦啦的连皮带汤吃得干干净净。
颜卿的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了许多,阮依依一直胃口很小,十颗药丸她说喊饱,但现在她竟然吃了三碗大馄饨。
阮依依撑得根本不能弯腰,她直直的挺着腰杆,轻轻的拍着胸口。那汤汁混着她囫囵吞下的馄饨现在还卡在喉咙里,只要呼吸一重,就能全部喷出来。
她难得的矜持,象小女孩般娇羞的坐着,直到颜卿结完账,她都安静的坐在那里。
“阮阮?”颜卿就是睡着了也知道阮依依今天表现得太不正常,他见她撑得难受的样子,此刻只怕连滴水也喝不下去,也不敢给她消食丸,只能牵着她的手,慢慢的在外面边走边问:“走走,会舒服点。”
“嗯。”阮依依浓浓的鼻音,在簌簌雪花声中,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颜卿执手而行,不时侧头问她:“在宫里,受委屈了?”
“没有……”
“哦?”
“刚才皇后娘娘找我说话,说师傅要回佛牙山过年……”
“你自下山之后,没有好好休息过,还时常受伤……你的身体比以往还虚弱,你需要回佛牙山好好休养。”颜卿说的是实话,自从冰窖那次之后,颜卿看她看得特别紧。
算算时间,马上阮依依就要面临第二次葵水,颜卿虽然能止血,但每次来葵水都对阮依依的身体有很大损伤,他想回去专心炼丹制药,将她的血疾治好。
阮依依却不以为然,双手纠结的拧在一起,但脸上还是很平静。她抬起头看着颜卿,笑道:“大不了再躲到冰窖去一次……更何况现在京都下雪,温度不比佛牙山上高啊。师傅或是担心阮阮身体,大不了阮阮以后乖乖待在国公府吃药,不再挑三捡四。”
颜卿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就是拒绝。
阮依依见她说不动他,瘪瘪嘴,突然捂着肚子叫道:“肚子好疼!”
“你刚才吃得实在是……”颜卿来不及责怪她,看她表情痛苦,吃多了这事可大可小,万一撑坏了胃或者呕吐了就不好,所以赶紧问她:“你从不暴饮暴食,为何……”
“人家喜欢吃京都的东西嘛!我还喜欢国公府厨子的手艺!师傅如果非要带我回去,那能不能把国公府的厨子都带去?”
答案肯定是不能。
阮依依用力的酝酿着感情,努力的挤出两滴眼泪后,嘤嘤哭着,嘴里还惨兮兮的说:“都说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阮阮被国公府的厨子养刁了嘴,每日吃药丸都觉得苦。如果回悬崖,半月才能食一顿白面米粮,还没有其它素荤搭配,呜呜呜,反正回去也是饿死,不如在这里吃得撑死回去得了!”
说完,还佯装要再回去吃一顿的样子,也不管自己表演得太过用力,险些要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颜卿也不是笨蛋,他太了解她了。
阮依依真哭假哭他还是分得清的,明知道雷声大雨点小是她的长项,刚才哭得厉害,实际上并不伤心。但看到她这样,心里还是不舒服,神情之间,也不似从前那样的镇定,偶尔的恍惚,全被阮依依看见,放在心底,偷偷的高兴。
阮依依见素来处变不惊的颜卿也有失神的时候,偷偷的在袖子里比了一个V字。
“师傅,阮阮还没有吃完所有美食,难得下山,你圆了阮依依的梦再回去,好不好?”阮依依停了干嚎,一般来说,干嚎就是来撑撑场面的,不能用得太久,否则,会显得好假。
颜卿仍然不语。
“师傅,你不依阮阮?”硬的不行改软的,阮依依眨巴着眼睛,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过了半晌,颜卿才继续往前走,回国公府。阮依依偷瞟他,那神情,那步伐,好象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知道他脾气硬,不会轻易答应下来,阮依依只是闷着头跟着他往国公府走。肚子也确实是撑得太难受,本来想骄傲的独自跑回去,可是刚抬脚,就能感觉到胃里的馄饨汤在荡漾,刚抬起的脚斯文的收了回来,低着头,一边思索着下一个办法,一边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颜卿一直强忍着不回头看她,脚步也越走越快。眼见阮依依跟不上了,他才停下,明正言顺的转过身来看着他。
果然,阮依依的脸很臭。
没有答应她的要求,令她很受挫,她不只是不高兴,还非常的郁闷。因为吃得太撑,阮依依走路都比平时慢了许多,小嘴撅得可以挂油瓶,巴掌大的脸皱成一团,上面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别惹我!
颜卿站在那里想着心事,仔细算算,他们相处了快四年,他待她,说不上多好,但对她提出的要求,他几乎没有拒绝过,除了那次逃跑。其它的要求,哪怕是无理的,他也会想着办法拐着弯的满足。
只是在佛牙山上,阮依依被困在悬崖之上,也想不出太多古灵精怪的事。她又被他淡漠冷清的外表所迷惑,所以也很少提要求。
谁知她这次下山后,竟遇到不少磨难,人受伤还差点被人欺辱。他以为她会很想回山上躲着休养,却没想到,她竟然流连红尘世俗,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惧不无畏,甚至不顾自己羽翼未丰就着手回击。
他担心她,但她似乎胸有成竹,根本不用他担心。
两人心事重重的走到国公府,刚到府门口,管家弯腰出来问安后,说:“少爷,小姐,二少爷在府里等着呢。”
阮依依一听,甩开颜卿的手,跑了进去。临走前,她赌气说道:“我去找师叔!你别跟来!”
颜卿摇摇头,再看她时,阮依依已经一溜烟的跑到了项阳住的清峰堂。
项阳正在书桌上练字,不等他看清,只觉得门被踢开,一阵冷风吹进,然后蓝澄澄的影子直扑他的床榻,开始在上面打滚。
阮依依是真得肚子太痛了,她用最后的力气跑到清峰堂时,肠子好象在打结,痛得她在项阳的床上翻来滚去,额头上冒着冷汗,银牙咬碎,偏就是不肯说话。
项阳一诊脉就知道,她是吃撑了。本想骂她两句,但看到她痛得难受,又说不出口来。
“自己偷偷跑出去吃的?”项阳知道她从朝凤殿出来就往太医院去,他没想到颜卿会由着她吃撑,便以为她是自己出去的。
“没有,跟师傅吃馄饨吃的。”
“呃……”项阳扭头看看门,那里没有颜卿的影子,又看看还在床上打滚的阮依依,笑道:“好好的,吃这么多干嘛?”
“马上要回佛牙山,今日不吃,何时吃?”顶嘴阮依依最有劲了,这会肚子也不痛了,她一咕噜的爬了起来,坐在床上,说:“难道你每日送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到佛牙山来?”
项阳抚掌而笑:“傻妞啊傻妞,你还真是傻透了!你至于为了一碗馄饨,就这般如此的难受吗?”
阮依依斜睨项阳,听他的口气,他似乎不打算挽留他们,心里就更加的郁闷了。
“师傅在后面。”阮依依淡淡的说道:“假如他非要回佛牙山,就让他走,我是不会走的。”
项阳一听,傻眼了。
阮依依是什么人,他也算是见识了。要么不出事,要出就是大事。颜卿在这里都看不住她,万一颜卿回了佛牙山,她当真坚决要留在国公府,监护权就稳稳的落在项阳的身上。
虽然齐浓儿在名义上也是阮依依的师姑,但她身为皇后,是不可能有时间来管理阮依依的。特别是现在又诞下龙子,齐浓儿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龙子之上,根本没有空去管别人。再则,齐浓儿深居后宫,阮依依与她再亲近,也只是民女一枚,不太可能整日在后宫里晃。
所以,项阳是当之无愧又无法逃避的,必须做她的监护人,并且要严格按照颜卿的要求,去照顾阮依依。
可是,项阳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管不住她啊。
她花银子,去外面招惹谁,整天好吃懒做,或者提出一些很难满足的要求,项阳都不怕。
项阳怕就怕这姑奶奶没事总把自己弄伤了。万一哪天突然从外面跑回来,缺胳膊断腿的,颜卿不把他给剁了喂狗才怪。
另外,这些日子,项阳和颜卿早计划夜筹谋,就是为了对付霍钦。
霍家虽然没有再起疑颜卿的身份,但假如颜卿想施药教训霍钦,肯定会引起霍家的注意,到时候顺藤摸瓜的查,对谁都不利。
项阳也建议过颜卿用法术,只是仙医的法术大多是为了治医救人时用,偶尔有些防身之术,害人的还真少。
最烦恼的是,仙医素来独来独往,使的法术也与众不同,如果动用了法术,只会给敌人留下线索和把柄。
最关键的是,仙医祖训,只可救人,不可害人。
颜卿决定要教训霍钦时,已下定决心,就算遭天谴也要替阮依依报复,让霍钦自食恶果。项阳自知劝阻不了,只能配合参与,这样既能实时了解颜卿举动,时时提醒他只踩红线不要过界。
就算真得要做违背祖训的事,也不必由颜卿动手。反正他已经脱离了仙医一族,由他来做害人之事,不怕天谴。
颜卿知道项阳抢着要当主谋和施行者的苦心,所以想速战速决,在过年之前了结此事,然后再带阮依依回山休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