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伴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听,再把话传给大家,梅子涵听见她妹妹的婆婆说:“他爸说,他要走了,要把股票留给他的孙子读书,现在亏的厉害,不要卖,等到涨了再卖,记住,等孙子读大学的时候也可以,反正涨了才卖。”然后那个老太太拿出两张股东代码卡,交到梅子涵妹妹的手里,然后又把密码告诉了梅子涵的妹妹。老周看到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孙子的手,可是等到那个小孩子跑过去的时候,老周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下了,那枯叶一样的身子彻底地平了下去。这一幕让梅子涵想到了葛朗台笔下的守财奴形象,而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老周是无奈地守财啊!
妹妹一家人留在医院料理老周的后事,儿子小志要留在老爷家玩。梅子涵只好一个人回到了那个空旷的家,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看春晚的联欢会,歌手正在唱《春天的故事》,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可是那些快乐始终感染不了她,那些快乐是那些人的,不是她梅子涵的。她关掉电视,蜷在沙发里,只是静静地蜷着。平日忙的时候,她忘记了她的孤独与寂寞,可现在,在这个家家团圆的大年夜,她感觉自己被一团巨大的冷气包围着,好像坐在一个大冰箱里,她觉得冷,很冷,她想起过去那些温馨的年夜,想起一家三口守着电视守岁的光景,甚至也想到了与眼镜在一起度过的那个浪漫小年夜,此时,她是多么渴盼着一个温暖的怀抱来让她暖和一下啊!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下着,明天,明天就是春天了,可是梅子涵体会不到一丝的春意,哪怕是从指甲缝里滤过的呢。她偎依在沙发的角落里,拿一条毛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家是那么的静寂,她清晰地听见小狗妞妞的喘气声,偶尔还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人们偷偷放鞭炮的爆炸声,妞妞这时跳上了沙发,蜷在梅子涵的脚边,梅子涵感到了一点温暖,一点难得的温暖。她伸出手把妞妞抱在怀里,暖意在她的胸口蔓延,她觉得自己那颗结了冰的心开始融化,水透过眼睛往外流淌,她把脸贴在妞妞的头上,在妞妞软软的毛上蹭着,泪水,那一滴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妞妞的鼻子上,妞妞伸出舌头去舔梅子涵脸上的泪水,暖暖的舌头在梅子涵冰冷的脸上划过。梅子涵把妞妞抱得更紧了,夜弥漫着,这个年夜,她和她的小狗狗,一直就这么坐着,就这样等待着春天的来临。
梅子涵就是这么坐到了2005年,坐到了这个中国人所认为的新年第一天,她看看时间,快九点了,于是她起来把自己收拾收拾,准备去妈妈家接小志,然后一块回红安的婆婆家,给公公婆婆拜个年,也让老人看看孙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就是参加小叔子的婚礼,最快也得初三赶回武汉,她记得夏小雪说过初三要到她家来拜年,梅子涵知道是夏小雪怕她一个人过年难受,要来陪她,另外呢,这个夏小雪也是要感谢她这学期带着远洋吃饭,对远洋的照顾。梅子涵计算好了时间,估摸能赶回来。
梅子涵的公公和婆婆看到小志,眼泪是流个不停啊!这个孩子和他爸爸小时候是一样一样的啊!可是儿子呢?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梅子涵看到这个样子,觉着小叔子的婚礼该是欢欢喜喜的才好,如果小志在的话,那老两口总不免伤心抹泪,于是梅子涵提前表示了祝贺就带着儿子赶紧回到了武汉。
大年初三这天下午,夏小雪果然带着远洋到梅子涵家来拜年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水果篮,还没进门远洋就喊着:“干妈,新年好!”
梅子涵是真高兴啊!老公走后的第一年,还有几个老公的单位领导过年的时候来看看,可是第二年过后,就没有人再来拜年了,自己单位的同事都是在单位团拜的,过去繁华而热闹的光景连点影子都没有给她留下,倒是自己在证券公司结识的这个夏小雪还真是有情有意,虽说比自己工作的学校好,可是人家拿自己当真朋友看啊!
梅子涵赶紧找出棉拖鞋让母子俩换上,拿出自己准备的一些零食招待他们,远洋看看妈妈,夏小雪说:“干妈让你吃,你就吃吧!”远洋这才拿了薯片坐到旁边看电视去了。
梅子涵说:“看你这个人平时都不大管他,可是这个孩子还真是很听话的哦!”
夏小雪说:“其实我管他的,我管得很紧的,而且揍的也厉害,他很怕我的,男孩子不能太娇惯了,平时该让他自己做的,得让他自己去做。我看你啊,对我们远洋也是太娇惯了。”
梅子涵说:“他是挺招人疼的,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喜欢他,有时候我忙了,他放学就自己到我办公室来,路上总是被其他办公室的老师截住,拉到办公室逗他玩去了,他在学校里闹的笑话可多了。对了,小雪,你是先上船后买票的吧!”
“没有啊!谁说的啊!我和他爸都是规矩人,我们都是等到新婚夜才敢的哦!”
梅子涵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是你们家远洋说的啊!”
“远洋?这个傻小子,怎么说的?”
“那次,我们办公室的一个林老师结婚,我拿了喜糖过来给他吃,然后就问他:‘远洋啊,你吃过你妈妈的喜糖吗?’他说:‘没吃过!’,我又问他:‘你为什么没吃过呢?’他想了想说:‘我那时在我妈的肚子里,我怎么吃啊!’我们办公室的老师是笑得前仰后合。他还一本正经地说:‘笑什么,就是在我妈的肚子里嘛!’你说你不是先上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