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海国遗梦:爱上龙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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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只可惜,不能够朝朝暮暮。在这短促而仓忙的人世之间,人的生命有如朝露易逝,又有什么是真正可以朝朝暮暮的呢?

临走之前,我叫小怜给他送去了一封信笺。薄薄的绯色花笺,熏着淡淡的桂香,上面随意几行簪花小楷,是我最喜爱的李商隐的诗句。懂与不懂,全由他去。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我遣走小怜,放归她的自由。自己离开了天台,在江湖上随意行走。在路过渝州之时,被这里的秀丽风光所迷醉,便在城外开了这么一所茶肆。

有客人时我便卖茶,闲来我读诗、写字,跟着坎上住的那户邻家的妇人学着织布、剌绣,我还在檐下破土开田,种了一畦菊花。我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唯独就是想不起修炼的事情。

当然,我也认识了很多当地的妖怪,并且学了些乱七八糟的法术,却极少与人打斗,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我不需要有高深的法术傲视群仙,因为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天庭。

日子过得悠闲有趣,东君也时时遣人来催我回去,有一次还亲自跑来:“素秋,你是真的不回去了么?你这样辛苦求生,该是多么劳累啊!”

他还把远在扬州的小怜找了回来,她时不时在我耳边嘀咕:“姑娘你不想嫁给东君,至少也看看别的男子吧?不说人类,就是妖中也有不少的美男子啊!你这样下去,到老都是个老姑婆,多么凄凉啊!”

我忙着给客人续水,头都懒得抬一下:“哎呀,我生意太忙了,哪有时间回去?”

他和小怜无可奈何地站在一旁,张着嘴巴、皱着眉头,无限痛惜地看着这个昔日天庭中最是清丽脱俗的仙子,提着个紫铜茶壶,在桌椅间穿来穿去为客人续水,已完完全全蜕变成了一个商妇。

可是我觉得幸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莫问奴归处。

望尽天涯,何处才是真正的归路?

莫名的辛酸涌上鼻端,我含着泪看着她――眼前伫立于秋月冷华中的黄衫女子,无数似曾相识的影子穿越时光岁月的镜鉴,在眼前叠加变幻。

那个青睘宫中娴静的菊花精灵,那个铜雀台上惊艳四座的天府仙子,那个本来有着无限荣耀的琅光玉女……还有绍兴府外那片金色菊海之中,那个重获自由之后、尽情欢歌跃舞的女子。

窈娘、小荷、黄英、那个生死未卜的鲛人真珠……还有面前的严素秋……是倾尽一生去追寻梦想,却被造化残忍打破的女子;是不管不顾所有的艰难、顽强而勇敢的女子;是终于明白一切,却始终隐忍在心底、什么都不说的女子……

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素秋,如果……如果当初,唐仲友也是爱你如命,真的留在了你的身边,你会希望他怎样待你呢?”

她仰头看天,认真地想了想,淡淡地说道:“如果仲友在……我只希望,我们活着能在一起,如果死去,那就埋在一起吧。”

就是这样简单吗?

我有些疑心,但她并不转过头来看我,还是一动不动地仰看着夜空。侧着看过去,那暗蓝的天宇越是映出了她如玉的脸庞。月色哗地泄了下来,勾勒出她睁得大大的眼睑,和一丝一丝的长睫毛,像是绣在锦缎上的一幅活生生的仕女图。

在莹澈的月色里,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天下间所有女子的心。

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爱,说起来真是可笑而让人蔑视。可是也许不仅是男女的****,还有着亲近、依恋、信赖、仰慕的爱。所要的那一个瞬间,也不过是那一刹那毫无猜疑和利益掺杂的情感。可是为什么寻遍三界,也只能得到那一个瞬间,而不是永远?

当她终于明白一切的时候,当她终于看透一切的时候,她用尽生命所有的力气,她跃步如飞,不停地向前跑啊跑,想一口气跑回那个透明而单纯的过去。

可是过去和现在,到底哪一种人生的状态,才是完美无缺的呢?

又是一个月明之夜。

我与严素秋隐在二十四桥桥头,河水潺潺地从我们脚下流过。

我暗暗念动法诀,避水神钗发出淡淡的金光,将我和严素秋紧紧笼在光环之中。这天宫至宝的无上法力,足以将我和素秋的气息掩盖得严严实实,而不被这二十四桥附近所有生灵所发觉。

素秋充分地发挥了花仙的先天优势,我们打听到东君和敖宁也是化为道士,先去的李府,然后也一一去找过了有少女失踪的人家。以他们的聪明才智,自然会到二十四桥来看个究竟,我们只要在桥边隐藏下来,自然可以看到他们的行事。

只是,我有些担心留在李家花园里的泥鳅小黑,东君他们不会看不出来这是个冒牌货。可是严素秋却说他没有危险。我不解,她看着窗外,虽然语气平静如旧,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家后园里,有我布下的花木青气……东君他,应该一去就知道我……去过了,我没有动手,他……他自然也不会为难泥鳅的。”

明月渐渐升上了天空,清辉如水,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周围树木大多凋零殆尽,在暗青色的夜空里,只见那些形态各异的枝干错杂交缠在一起,竟好似这世上千重万重散解不开的情结。

我远远地看着那苍远的天空、那些妖异而奇美的树枝,心中不由得突然打了个寒噤,手紧紧地抓住了桥栏。

严素秋立即敏锐地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悄声问道:“十七,你怎么啦?”我摇摇头,突然却觉得有些不对……桥栏!是桥栏!

触手冰凉,我猛地缩回手来,低头看去——那是上好的青石长条,石面光润,毫无石质的粗糙之感,便连其上所刻的繁复花纹,都平滑模糊了许多。显见得是经过了无尽岁月的打磨,和无数世人的亲手触摸。

这样一座石桥,到底见证过多少人间的悲欢?

可是……可是……那天早上,那天早上我和那个姓姜的书生见面的时候,在我恍惚的那一瞬间,我分明感受到了粗糙的桥身啊,还有那一缕中人欲醉的花香……

我正在惊疑不定,忽然衣角被严素秋轻轻一扯,只听她低声道:“十七!你看那边!”声音中竟然满是惊奇之意。

我微觉诧异,抬头向前方看去。

远处的河面波光粼粼,在月色中闪动着碎银般的光芒,河水虽然只有一人来深,水面却极为宽阔,远远望去,在茫茫月色之中,那水天相接之处,仿佛和谐地融为一色。

忽然,只听一人大声念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是那个书生姜夔!夜色深沉,他来此做甚?难道他……他便是那个使得李青婵和小梅念念不忘的美貌公子?

姜夔还是白日那一身湖青色儒服打扮,却没有背那只硕大无比的书笼,远远

只见他双手负后,洋洋迈着步子,向桥边走了过来。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脑袋还在随着诗歌的韵节,极富节奏感地左右摇摆,显得自得其乐。

严素秋眉头一皱,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有凡人?”

我心中一定,连忙问道:“素秋姐姐,你说他是个凡人?”

严素秋不以为意,说道:“自然是个凡人,你看他天庭饱满、五官疏朗,面色隐有光华,显见得其身上阳和之气甚重,想必还是个胸怀坦荡、不善藏私的君子。”她望了我一眼,讶然道:“十七你不会是以为他是……”

我将白日所遇姜夔情形向她细细述说了一遍,连我那一瞬间异样晕眩的感觉也说了出来道:“姐姐你修为法力远胜于我,你既说他不是妖魔,我也就安心了。只是他深夜独身前来这二十四桥,又是个年轻男子,我自然会有些疑心。”

严素秋一直留心倾听我的说话,神色间凝重起来,徐徐道:“十七,听你说来,这二十四桥确是大有古怪。你白日里所触到的桥栏,和所闻到的那种花香,绝不是你一时之幻觉,看来这桥上的确是被人设下了结界,或许竟是连接到了另一个空间。”

她蹙眉思索片刻,又道:“看来这几天你没有白来,只怕那妖魔已是看上了你化作的那个少女,否则他不会试图将你引入幻境之中。若不是那姜生叫你一声,只怕你便如李青婵她们一样,看到不同的奇景妙人也不一定。”

我忽然想起一事,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姜夔,悄声问道:“我与他都站在那桥身之上,怎么我会被引入幻境,而他没有呢?难道这幻境也分得清男女不成?”

说话之间,姜夔已走到了桥边,跟我们所处地方只相隔不到五步,我甚至看得清他脸部的轮廓和表情。当然,他是决计也看不到我们的。

他居然也没有再往前走,倒是停下了脚步,一手扶住桥栏,俯视着桥下的流水,居然呆呆地出了一回神。

严素秋也压低声音,说道:“十七,若我没有猜错,这种引人进入幻境之术,无非是类似于水妖的‘引神法’。水妖害人性命,往往使用此法,使人眼前浮现出自己平时最为心爱之人或物件,候得不知不觉走了过去,却没料到那些幻影下面都是极深的水域。归根到底,施展那幻境者本就是要先扰乱人心,然后方可施术的。如果一个人心中没有挂碍,心神坚定如铁,毫无任何破绽可钻,那么便是最厉害的鬼怪,也不能害到此人分毫。

十七,你……你虽为龙女,身具法术异宝,但心中之事……却是颇为纷扰繁杂,争斗不休……十七啊,你既为自身心魔所惑,转被五蕴声色所迷,自然就容易入境啊……

可是你看那个书生,分明是个混沌未开的男儿,心地单纯,一派的烂漫天真。可叫那施术之人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