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海国遗梦:爱上龙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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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九嶷的夜晚山林静寂,连鸟鸣都不曾听闻,只有风簌簌吹过屋顶。然而我却久久不能入睡,捱到半夜,终于忍不住披衣起身,开门出去。如水月色泻了一地,山风徐来,精神顿时为之一爽。远山苍茫,在暗蓝的天色衬映下,只是一抹黛青的影子。

客堂至前殿之间,尚隔有一段起伏不平的山路。初秋的深夜,已略微有了寒意。月色下隐约可见路草衰黄,叶尖上秋露如珠,闪耀着冷冷的光芒。

忽听一阵“索索”微响,似是有人穿越草丛而来。我吃了一惊,待要用隐身之术,却又想起舜源峰顶,早被设下了禁绝法术的‘绝仙界’。当下疾速跳下路旁草丛,那里草长足有半人多高,极是茂密,恰好掩住了我的身形。

“索索”之声却越是近了,我从草丛缝隙之中,向外望了出去。

这一望之下,我险些叫出声来!

迦儿!是迦儿么?

走在前面的那名女子,正是白日里我所见到的那柔顺妩媚的迦儿。此时她脱去黑袍,仅着家常白衫,上身山峦起伏,曲线玲珑,着实有些诱人。然而当视线移向她的下半身时,却看见本该有两条修长的腿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一条粗长的蛇尾!蛇尾惨青,鳞甲间隐现金纹,那样艳丽而妖异的颜色,在这暗夜之中陡然看见,着实有些可怖。

那“索索”之声,便是她扭动蛇尾,一路行走时所发出来的声响,无数的野草伏地倒下,在她面前自动分开。

迦儿是蛇?怪不得林宁叫我二更之后便不要与她独处,想必是因为这蛇妖本来修行较浅,白日尚可借日华保持人身,夜深之时便不得不化出部分原形。奇怪的是我怎么感受不到她有丝毫的妖气?况且这神圣的庙宇之中,供奉的都是煌煌的神明,为何竟会允许蛇妖留在此处呢?

迦儿身后还跟有一人,身形婀娜,显然乃是一个年轻女子。只是她全身覆以黑纱,纱长几可及地,就连面貌也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二人自后山而来,一路行向前殿,却是默然无语,情形着实有些诡异。

我悄然蹑在其后,裙脚都被露水染得有些湿了。直到前面终于出现了一带墙垣暗影,外绕长廊,朱漆柱子撑起廊顶,一直接到了殿堂中去。

这不是问天殿外的长廊么?

沿廊两边俱摆有一排暗褐色的土陶矮盆,只有一尺来高,窄口圆肚,显然是当地土窑烧制的成品,没有花案纹路,质朴得近于厚重。临睡前迦儿带我经过此处,曾经告诉我说,盆里植着的那种叶片修长翠绿的植物,是出自九嶷的奇葩,名字叫作芷兰。它香气清幽,花形甚美,然而花期也不过只有六天,而且只在夜深人静之际,方才悄然绽放。

记得当时迦儿还笑着对我说:“白姑娘来得真巧,听大司命说,这些芷兰恰在今晚是第一天花期。只是姑娘远来体乏,不然倒可前来观赏呢。”

白天我看见它们的时候,那些白色的花苞合得极紧,掩藏在叶片深处,几乎看不清其真实面目。

然而现在,在幽暗的夜色里,那些花苞却悄然绽放,舒展开了薄纱般纤长洁白的花瓣。远远望去,便如是一只只小巧玲珑的花灯,果然极美。

迦儿和那个女子,默然地穿行在开满芷兰的长廊之中。清凉的山风,送来了细微而淡雅的香气。

突然,我看见了林宁。

他极随意地披着一件灰色长衫,立于长廊的尽头,手中执有一只铁水喷壶,正在细心地为每一盆芷兰浇水。他的袖袂宽大而飘逸,使得他的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舒缓而自然。无数细密晶亮的水珠,温柔地自喷壶徐徐浇下,沿着叶片滚落开去,一直渗透到了根部的泥土之中,空气中顿时有了湿润的泥土味道。

芷兰花沐浴在水珠的清凉里,每朵花上都幻出一张小姑娘的俏脸来,对他甜甜一笑,又悄然隐去了。

那该是芷兰花的精灵吧?

林宁对花灵回报了一个柔和的笑容,放下手中喷壶。不知为何,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悄悄地躲在一旁的柱后,却恍然觉得这情景如在梦中经历。

良久,他仰起头来,天幕暗蓝,月弯如线。只听他轻声吟道:“浮生欢爱如明月,半夕团圆半夕缺。悲喜无端翻旧曲,忍将明月填新阙。楚地衣冠葬白骨,夷宫荒草埋池榭。唯有清辉似旧时,引人幽思尽遥夜。古今一轮明月下,多少儿女挥泪别。”

诗句清雅别致,不知是出自于何人之手。然而淡淡忧愁之中,又似是蕴藏有无限苍凉之意。

这该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啊,他的举止是那样的温和而蔼然;可是在他的心中,却分明隐藏着一个神秘的世界。

忽听“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我凝神看去,却是迦儿身后那身覆黑纱的女郎,两只白如玉雕般的素手,凌空轻轻地击了两下。

林宁向她微微一笑,但听她道:“大司命好雅兴,居然还在学那些凡人书生,临风感叹,对月抒怀!”

声音清雅柔和,煞是动听,却略带有三分薄谑之意。

迦儿上前躬身道:“大司命,奉你之命,迦儿已将这位……这位姑娘请上山来了。”

林宁点了点头,迦儿悄没声地退了开去。偌大的长廊之中,只余下林宁和那黑纱女郎二人——还有藏于柱后的我。

那黑纱女郎放下手掌,淡淡道:“倒要多谢你遣人前来,否则以我自身之能,断不能上得峰顶呢。”

林宁似是对她颇为熟悉,答道:“每日天黑之时,神庙山门即时封闭。兼之又有这隔绝法术的‘绝仙界’庇护,若没有我神庙弟子引导,寻常人仙妖魔,确是都不能上得峰顶。这‘绝仙界’本是我道家祖师老君所创,除了我宗派之中的道术以外,其他任何法术,在此结界之内均不能施展。为的也是在人间留下一方净土,保护我道门弟子,不受妖邪侵害——不过以姑娘之能,这‘绝仙界’倒也不见得……能隔绝姑娘玉趾之所及。”

那黑纱女郎笑了一声,声音清澈悦耳,说道:“太上老君么?那白发老儿,现在只是藏于兜率宫中,等闲难以见着他的尊颜。”虽虽是闲闲几句,却已是悄然引开话题,

林宁淡淡一笑,话锋一转,说道:“今日斗胆请姑娘移尊鄙处,姑娘自然清楚,林某乃是为了何事。”

那黑纱女郎眼中笑意敛去,道:“我……我却并不明白。”

林宁仰首望着那弯明月,轻轻说道:“当初湘水初见,我二人把酒畅谈之际,也正是如今夜一般的月夜,湘水上清辉如银,碧波微漾……而姑娘你妙语高论,意境幽远,风度迥异常人,英风豪气却又一如男儿,实令林某大为钦敬……

你当时写过的那首诗,我还记得很清楚呢。”

他轻声吟道:“湘江初冷碧水沉,山气空矇月色昏。兰舟随波轻触浪,清风过舷缓余温。江上对歌当侑酒,抒怀何寄难成文。若得人生终如此,自然朝暮是良辰……

以姑娘心性之淡泊,只需有对歌侑洒、啸傲江上的生活,便觉得朝朝暮暮,皆为良辰;时值今日,却为何一定要身涉这些纷争之中呢?”

那黑纱女郎低下头来,道:“你……你还记得这样清楚么?”

我藏在柱后,心中却更是惊讶莫名:听他二人话中含意,竟似是许久之前便已经相识,而且交情非浅,那……那林宁他……

多么静谧而美丽的夜晚,还有这玉树琼花般的两个人儿。他们并肩而立,身披银辉,芷兰花在他们的身边轻轻摇曳……是那样的安然、和谐……

蓦然之间,一种莫名酸楚的痛感,竟是自我的心头缓缓升起,是在哪里,我曾依稀见过,这样美好的一幅画面呢?

只听林宁道:“今日再与姑娘相逢,却是意外之意……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只怕强求不来。姑娘本是聪明人,难道还要林某出言点破么……”他看了一眼那垂首不语的黑纱女子,似有些不忍之意,便没有再说下去。

那黑纱女郎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情之所钟,如之奈何?”语意中颇多怅惘之意。

林宁衣袖一拂,向后退出两步,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动手罢。”

休道是我,便是那黑纱女郎也是吃了一惊,明若朗星的眸子之中,射出两道惊疑的神色来,脱口道:“你……你怎知……”

林宁苦笑道:“你虽是应我之邀上得峰顶,身上却暗藏‘碧烟尘’。你虽刻意收敛了法力,但仍然难以掩盖‘碧烟尘’天生的宝气。放眼三界之中,唯有这件出自兜率宫中的宝物,才能抗拒道祖布下的‘绝仙界’……起先冥夜来时,我便有些疑心了,如今你……你若不是为了前来夺取清净宝珠,却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