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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寒蕊从营里回来,直接去了集粹宫。

“母后,”寒蕊缓缓地跪下:“我回来了。”

恩,皇后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不会再回郭家了,因为一年之期已到,女儿无能,未能为郭家添丁,按照当日的承诺,当自行离开。”寒蕊平静的声音,让皇后心颤:“母后,您还愿意收容我吗?”

皇后默默地起身,走近,拥住女儿,心酸道:“还住明禧宫吧,母后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寒蕊轻轻一笑,红了眼眶,幽声道:“母后,您什么都知道的……”

“不说了,回来就好。”皇后将女儿揽进怀中,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我错了,母后,”寒蕊动情地说:“我不该那么任性,让你们担心……”愧疚和悔恨,一涌而起,喉头哽咽,泪水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不说了,不说了,”皇后柔声制止道:“过去了,就算了,都别想了啊——”

寒蕊情不自禁地抱住母亲,哭泣起来。

带着满腔的憧憬走进郭家,却是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皇宫,她的委屈不堪回首,临到末了,却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的安排。世事没有例外,对公主,也不例外。

寒蕊已经沐浴完毕,披散着头发,着了中衣,正准备上床,皇后还在好言开导,忽然听见宫门口一声长喏:“皇上驾到——”

还没来得及接驾,皇上就进来了,张口就唤:“心心!”

“父皇。”喊声还在喉咙里,寒蕊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哎呀呀,受什么委屈了?”皇上爱怜地抚摩着女儿的头发,心疼地说:“去把驸马召来——”

“不要!”寒蕊凄声道:“请父皇卸了他驸马的名号。”

“要卸名号?你不要他了?”皇上有些惊讶:“这可是件大事呢。”

“是,我不要他了。”寒蕊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他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你们吵架了?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皇上佯装生气道:“要不,父皇把他召进宫来,训斥一顿,打上几鞭,给你解解气?”

“不要……”寒蕊哭倒在地上。

皇后终于说话了:“皇上,你少说两句吧。”

“哎呀,你不是不糊涂么,”皇上靠过来,有些失了主张:“小夫妻吵架,自然是要劝和,你不喜欢平川,也不用这样啊……”

“你知道什么?!”皇后忽然来了脾气:“他们算什么夫妻?!平川根本就没有碰过她!”

“什么?!”皇上大吃一惊:“不是寒蕊摆公主架子,气得他离家出走了么?不是这样的么?”

“不是!”皇后愠怒道:“那只是台面上的说法,怕你担心。”

“你都知道?怎么早不说呢?!”皇上忽然怒起,吼道:“朕要砍了他的脑袋!”

“郭平川!如此羞辱朕心爱的女儿,”皇上难以自制地嚷嚷起来:“朕要砍了他的脑袋!灭他满门!”他手指不断地朝天戳着,忿忿然地在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吹胡子瞪眼好生恼怒。

长这么大,从未看见父亲如此气急败坏,寒蕊惊恐万分,瞪着父亲,脑袋里已经炸开了花。

完了,父皇是真生气了,要动真格的了,平川要完了……

“来呀,传朕旨意……”皇上骤然立定,铁青着脸,杀气顿现!

“不要啊!父皇!”寒蕊一下扑倒在父皇脚下:“不要杀他,求求您了!”

皇后也大惊失色,疾声道:“请皇上三思!”

皇上痛惜地望望脚边的女儿,语气坚决道:“不杀他,何以谢天下?!”

“父皇,他不是我的驸马,还是国家栋梁啊,父皇,蒙古大患,还有赖于他啊……”寒蕊哭求道:“女儿知道父皇是心疼女儿,可是,不能因为女儿丢人,而意气用事啊……”

皇上有所触动,却仍旧默然不语。

寒蕊只好转想母亲求援:“母后……”

皇后定定地望着寒蕊,她知道,尽管伤得这样的狠,寒蕊依然,还是放不下平川。若是平川因此而丧命,寒蕊此生,定然都难以解脱了。她何尝不想跟皇上一样,一刀下去,就结果了这该死的郭平川,可是,国事当前,良将难求,如此冲动,当然不妥。

“皇上,”皇后终于说话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平川……”

皇上斜一眼过来,愠道:“怪朕不该把女儿嫁给他?!”岂有此理?!

“我们都是有错的,”皇后幽声道:“寒蕊明明知道平川不喜欢她,还要一意孤行,你呢,还鼓动撺掇……”

皇上哼了一声,不服气,但也承认这一点。

“当日成亲,我说要威慑一下郭家,你说,嫁出去的女儿,她有她的家事,就不要掺合了,我想想也是,寒蕊自己都受得起,我们急,又有什么用?”皇后叹道:“如今想来,也是我们的态度,纵容了郭家……”

皇上默然合眼,此后发生的事,如今看来,都是寒蕊在做遮掩,民不报还官不究,皇后这么贤明的人,还不是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成亲那天,寒蕊就有过承诺的,她又哪能想到后面的事呢?一诺千金,何况她是公主,更应该说话算话,”皇后低声道:“所以寒蕊回宫,也是说明她言而有信,不以身份强逼于人,如果赖着不走,郭家又能如何?那样,让人看不起的,就是我们了。”

“那又如何?!”皇上闷声道:“就算责任各半,郭家如此对待朕的女儿,那又把朕摆在什么位置?!”他决然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父皇……”寒蕊凄声道:“错的是我,就不要连累无辜了吧。”

皇后默然道:“难道你还嫌不够丢脸,难道你非要天下都来看心心的笑话,来看我皇家的笑话?!”

话语重重地落在皇上的心坎上。

唉——

皇上长叹一声,颓然坐下,自语道:“那……”

“算了吧,父皇。”寒蕊求道。

“算了?!”皇上口气一凛,怨气难平。

“算了吧,皇上,”皇后低声道:“有女人家,哪能不受气的,别再难为心心了,算了吧。”

唉——

皇上重重地一声长叹:“早知今日,父皇当初……糊涂啊,唉……”

天还没黑,北风就呼啸而起,雪下起来的时候,是无声无息。

好大的一场雪,把天都下白了。

“将军……”不是士兵来唤,平川还不知道要在房里呆坐多久。

“什么事?”他惊觉,天就要黑了。

“士官们还在帐中等您……”士兵问:“您,还过去吗?还是,先去吃晚饭?”

他又是一惊,竟然把军务忘了,抬起胳膊,想说,我这就去,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今天就到这里,都散了吧……”

他是怎么了,竟然会如此的心绪不宁,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以至于,连讨论军务的心情都没有了。可是,他历来持重,是能将心事与公事分得开的。拿得起,放得下的决断,成就了他一代英名,惟独今天,他的心情,就象浑浊奔腾的黄河水,静不下来。

他想了想,说:“备马,回府。”

雪已经有半尺深了,平川裹着一身的雪,进了门。

家里静悄悄的,很冷清,雪地的荧光反射着灯笼的惨白,有种骇人的凄凉和阴森,惨兮兮的糁得慌。

他转过回廊,看过去,寒蕊的房间,黑漆漆的。

她睡了么?

在营里被他那样一伤,她定然不会再有什么心情吃饭,也许,什么都没有吃,就睡下了。

他静静地站在回廊里,望着那扇门,想着寒蕊临走的那句话“你回家去吧”。

我回来了,回来干什么呢?

只因为,恍惚中,还觉得,她话里的话,是说“我等着你……”

“将军,你回来了。”管家过来打招呼。

平川点点头,复看一眼那扇房门。

管家会意,低声道:“公主还没有回来。”

他一惊,下意识道:“还没回?”

她早从营里走了啊——

一时间,心绪烦杂,她到哪里去了?她会到哪里去?下这么大的雪!

“半个时辰前,宫里已经来人通知了,”管家轻声道:“说,公主不会再回来了……”

他怔怔地望着管家,怀疑自己听岔了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寒蕊离开郭家了。

那么下午,她是到营里来跟自己告别的?他猛然间想到,今天,就是一年之期的最后一天。是了,她用的是公主的身份,而不是,将军夫人。

从此后,她不再是将军夫人。

他解脱了?是的,解脱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结果啊,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他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恭喜你了,将军。”管家轻声道。

恭喜?!

平川一下子百感交集。

是该欣喜的,桎梏终于卸下,他重获自由。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了一丝失落。她没有坚持下去,他以为,她叫他回家,是她想说“我等着你……”,可是,她没有能够表达的出来的意思,竟然是“我走了啊……”

她的话语,还在耳边,就在下午,就在营里,她还在期盼着最后一线曙光的出现,可是,他还是没有给她。她依然爱他,依然渴望得到他的爱,但他也依然,拒绝。她是那么恨他,以至于诅咒得那样咬牙切齿,他知道她是不会甘心的,可是,她竟然放手了,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他不得不产生了怀疑,她到底有多爱他?再坚持一下,都不行?

他不是回来了么?她却走了——

想到这里,平川猛地心里一抽。

老天,我这是怎么了?居然希望她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