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中华家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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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帝范(2)

夫设官分职,所以阐化宣风。故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为辕,曲者以为轮,长者以为栋梁,短者以为栱角。无曲直长短,各有所施。明主之任人,亦由是也。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不以一恶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割政分机,尽其所有。然则函牛之鼎,不可处以烹鸡;捕鼠之狸,不可使以搏兽。一钧之器,不能容以江汉之流;百石之车,不可满以斗筲之粟。何则?大非小之量,轻非重之宜,今人智有短长,能有巨细,或蕴百而尚小,或统一而为多。有轻才者不可委以重任,有小力者不可赖以成职。委任责成,不劳而化,此设官之当也。

斯二者治乱之源。立国制人,资股肱以合德;宣风道俗,俟明贤而寄心。列宿腾天,助阴光之夕照;百川决地,添溟渤之深源。海月之深朗,犹假物而为大,君人御下,统极理时。独运方寸之心,以括九区之内,不资众力,何以成功?必须明职审贤,择材分禄,得其人则风行化洽,失其用则亏教伤人。故云:“则哲惟难”。良可惧也!

【译文】

设置官吏,使他们有各自的职责分工,分别负责各方面的工作,就可以阐扬德化,宣布风教。因此,明智之君在用人的时候,就好比巧匠裁木,直的可用做驾车之木,弯的可用做轮子,大材可用之于栋梁,小材可用之于栱角。无论曲直长短,都各有所用。明智之君任用人才,完全同巧匠裁木的道理一样,智者可以发挥他的智谋,愚者可以发挥他的蛮力,勇者可以发挥他的武威,怯者可以发挥他那谨慎从事的长处。无论智愚勇怯,均可兼而用之。所以良匠能尽其木之性而用,因而无弃遗之材;明主能尽其人之能而用,因而无遗弃之士。不可以因为某人偶然有一恶而忘其昔日之累善;也不可以因为某人偶然有微过而忘其过去之功劳。人君设官分职,当各尽其所有的才能而用之,不可求全责备。函牛之鼎用来烹鸡,多汁则淡而不可食,少汁则熬而不可熟,由此证明大不可以小用;捕鼠的野猫,如果用它去搏击猛兽,无异于去送死,由此亦证明小不可以大用。只有三十来斤大小的器具,不可能容纳长江、汉水的水流,由此证明轻不可以重用;大到百石之车,数量极少的斗筲之粟是无法使之盛满的,由此亦证明重不可以轻用。这就说明大小轻重应当随其器具而定,不可以勉强其所不能。今天的人们,智谋有长短,能力有大小,或聚百而尚小,或总一而为多。只有轻材的人不可以委以重任,只有小智力的人不可以让他处理大事。这就进一步说明,人君如果委任正确,就可以深居高位,不时敦促被委任的大臣把事情办好就行了,所以说是“不劳而化”。

一治一乱,在于得人或失人,所以“得人”、“失人”,这二者是治乱的本源。人君创业立国,驾驭国民,全靠得力的臣僚同心同德;人君宣播仁风,教导美俗,须待明哲贤能之人赤诚辅佐。众星虽小,但腾布于天,可以助月之光;百川之水,决流于地,其流虽微,亦可以资添大海。像海这样的深,月这样的明,也还是需要依靠他物以成光大,何况人君在上临下,其统治至大至远,运营方寸之心,包涵九区之天,若不设官分职凭借众力,以独力何得成其功业?所以人君必须明辨职位大小,审查臣属是否贤良,然后根据才能短长,分别授予爵禄。人君如果用人得当,则必仁风流行,教化浃洽;如果用人不当,则必亏坏风教,灭伤人伦。所以说,人君设官分职以治天下,关键在于知人,知人之难连尧舜那样的圣君也不例外,因此作为后世的人君一定要很好地审慎其官。

五、纳谏篇

【原文】

夫王者高居深视,亏听阻明,恐有过而不闻,惧有阙而莫补。所以设鞀树木,思献替之谋;倾耳虚心,佇忠正之说。言之而是,虽在仆隶刍荛,犹不可弃也;言之而非,虽在王侯将相,未必可容。其义可观,不责其辩;其理可用,不责其文。至若折槛怀疏,标之以作戒;引裾却坐,显之以自非。故云:忠者沥其心,智者尽其策。臣无隔情于上,君能遍照于下。

昏主则不然。说者拒之以威,劝者穷之以罪。大臣惜禄而莫谏,小臣畏诛而不言。恣暴虐之心,极荒淫之志,其为壅塞,无由自知。以为德超三皇,材过五帝。至于身亡国灭,岂不哀哉!此拒谏之恶也。

【译文】

帝王在深宫中居住,与外界断绝联系,虽欲听而不聪,虽欲视而不明。古代的一些贤明君,就怕听不到自己的过错,害怕有缺点得不到改正,因而置鼗鼓,立谤木,以便臣下诤言进谏;君主自己则侧耳而听,虚心而受,期待着谏诤者告以正直之言。如若说得对的,即便是地位低下的供役使的仆人、奴隶或草野鄙陋之人,也不可置之不理;如果说得不对,即使是地位很高的王侯将相,也未必就可接受。意见可取,就不必要求谏诤者分析得如何,因为空辩不足信;道理可用,就不必要求谏诤者文采怎样,因为虚文不足用。至于古代如朱云因进谏而攀折殿槛,汉成帝特意保留已折之槛,以表彰朱云的直谏;师经因进谏而投瑟撞坏了窗子,魏文侯决意留下撞坏的窗户以供借鉴;辛毗进谏魏文帝曹丕,而不惜扯着曹丕的前襟;袁盎进谏汉文帝刘恒,坚决不让慎妃与皇后同坐;等等。正因为人君能容纳折槛引裾之鉴,所以就可以使忠直者能竭其忠心,使智者以终其计策。如此则君臣之道上下相通,君王就可以至公大明而名扬天下。

然而昏庸的皇帝却不是这样。他们恰恰相反,对进谏者拒之以威,对劝说者追其以罪,从而使得大臣为保全俸禄而不直言,小臣因怕杀头而不敢说话。于是昏主便昏昏然,恣行残暴,极尽荒淫,壅蔽障闭,对自己的罪过蒙然而无所知,反而以为自己德超三皇,才过五帝。结果导致身死国灭,难道不是很可悲吗!这完全是拒绝进谏所带来的后果啊!六、去谗篇

【原文】

夫谗佞之徒,国之蟊贼也。争荣华于旦夕,竟势利于市朝。以其谄谀之姿,恶忠贤之在己上;奸邪之志,恐富贵之不我先。朋党相持,无深而不入;比周相习,无高而不升。令色巧言,以亲于上;先意承旨,以悦于君。朝有千臣,昭公去国而方悟;弓无九石,宣王终身而不知。以疏间亲,宋有伊戾之祸;以邪败正,楚有郤宛之诛。斯乃暗主昏君之所迷惑,忠臣孝子之可泣冤。故藂兰欲茂,秋风败之;王者欲明,谗人蔽之。此奸佞之危也!

斯二者国之本。砥躬砺行,莫尚于忠言;败德败正,莫逾于谗佞。今人颜貌同于目际,犹不自瞻,况是非在于无形,奚能自睹!何则?饰其容者皆解窥于明镜,修其德者不知访于哲人。讵目庸愚,何迷之甚?良由逆耳之辞难受,顺心之说易从。彼难受者,药石之苦喉也;此易从者,鸩毒之甘口也。明主纳谏,病就苦而能消;暗主从谀,命因甘而致殒。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译文】

只会花言巧语的人,乃是一个国家的蟊贼,祸乱之根。这些人惟朝夕贪荣显华,奔竞财利于市,争夺权势于朝,无心效力邦国。这些人以奸巧的嘴脸,憎恶忠良贤能之人处于自己之上;怀其奸诈的心志,唯恐富贵被别人占了先。这些人为了私利而勾结同类,极其所嗜欲,虽至深之所,亦无不入;为了营私而交相因习,穷其所好乐,虽至高之地,亦无不进。这些人采用动听的语言,使用谄谀之态,取悦圣上;顺其人主之意,迎其人主之趣,取悦于君。宋昭公被逐出国,才知自己在位期间,臣僚上千人,由于左右献谀,以至平时听不到自己的过失而至于此;周宣王好强驰射,其实所用不过三石,由于左右奉迎,宣王悦其名而丧其实,而终身以为所射是九石。不亲近的人常常进谗言离间亲近的人,所以春秋时代宋平公的太子痤为其师所谗害以至死;奸佞者往往耍手段残害正直人士,因而春秋时期楚昭王的左尹郤宛无故被费无极等人所谗害。这一切,都是暗弱不明之主和庸愚无察之君,荒迷惑乱,拒贤听谗所造成的,以至于忠者如郤宛、孝者如太子痤,终被诬诳屠戮,实在是可叹可哀而冤枉的了。因此,这就有如聚生之芳兰,将欲茂盛之时,竟被凄然之秋风败落了;君主方欲明察,就被谄谀之小人障蔽了耳目。这完全是奸邪、谄谀、谗佞的人所造成的危害。

以疏间亲以致父杀其子,以邪败正造成君族其臣,此二者乃倾覆国家的本源。人君想舍利而亲行仁义者,最好是听取忠直的言语;国君要败天德正理者,无过于谄谀奸谗。人眼是看不到自己的面容的,因而以显然形体见于外者,尚不能鉴识,更何况是非往往发生在冥然无形质之间了!为什么呢?修饰自己的面貌,都懂得借助于明亮的镜子;而修养自己的德行,却不知道采访贤智的人,难道不是愚惑到了极点吗?!说来说去,还是由于逆耳之言难以接受,顺心的话容易听从的缘故。所谓难以接受,是因为忠言虽是良药但苦口苦喉;所谓容易听从,是因为谗言虽有危害但多属甜言蜜语。兴国的明君,喜欢听自己的过失,因而过失日消而福日增;祸乱的昏主,喜欢听别人表面的赞誉,因而兴誉日损而祸即至。因此,为人君者,既然眼见谄谀、谗佞造成的祸乱有如此之酷烈,难道还不畏惧和警惕吗?难道还不约束和收敛吗?

七、戒盈篇

【原文】

夫君者俭以养性,静以修身。俭则人不劳,静则下不扰。人劳则怨起,下扰则政乖。人主好奇技淫声,鸷鸟猛兽,游幸无度,田猎不时,如此则徭役烦。徭役烦则人力竭,人力竭则农桑废焉。人主好高台深池,雕琢刻镂,珠玉珍玩,黼黻絺绤,如此则赋敛重。赋敛重则人才遗,人才遗则饥寒之患生焉。乱世之君,极其骄奢,恣其嗜欲。土木衣缇绣,而人短褐不全;犬马厌刍豢,而人糟糠不足。故人神怨愤,上下乖离,佚乐未终,倾危已至,此骄奢之忌也。

【译文】

人君如果以俭德养性,就不会变得骄侈;人君如果静而无为,就可以修正其身。人君崇俭,则人不劳;人君致静,则下不扰。人君如果有奢侈之心,耗用不节,重敛于民,则人必劳,人劳则怨起;则下必乱,下乱则政危。如果人君喜爱新奇的技巧和浮靡不正派的乐曲,喜爱鹰、鹑、雕、鹗等凶猛的鸟类和貔、虎、熊、罴等凶猛的兽类,加之放荡无度,又不按守猎规律去打猎,那么势必造成徭役烦多,徭役烦多则人力疲竭,人力疲竭则农桑荒废。如果人君爱好宫室台榭和陂池侈服,爱好雕琢刻镂,喜玩珍宝珠玉,喜穿绣有花纹的礼服和刺绣的衣服,那势必造成赋役繁重,赋役繁重则人才流失,人才流失则饥寒之患发生。可是乱世之君,极其骄奢,大肆贪欲,土木之功穷极技巧,皆被缇绣之文彩,而穷苦的人们则粗陋之衣亦不得完全;用谷物喂养犬马家畜,而穷苦的人们食糟糠之食亦不得温饱。这样一来,明则有人怨恨,幽则有神愤怒。人君不能恩泽于百姓,民情得不到传达,上下乖戾就必然离隔了。因此,富贵生骄侈,骄侈恣嗜欲,若不知戒,则佚乐未终而倾危已至了。这种不能预戒其盈,以贪慕骄侈,至于乱危,果然是很危险的事啊!

八、崇俭篇

【原文】

夫圣世之君,存乎节俭。富贵广大,守之以约;睿智聪明,守之以愚。不以身尊而骄人,不以德厚而矜物。茅茨不剪,采椽不斫,舟车不饰,衣服无文,土阶不崇,大羹不和,非憎荣而恶昧,乃处薄而行俭。故风淳俗朴,比屋可封。

斯二者荣辱之端,奢俭由人,安危在己。五关近闭,则嘉命远盈;千欲内攻,则凶源外发。是以丹桂抱蠹,终摧荣耀之芳;朱火含烟,遂郁凌云之焰。以是知骄出于志,不节则志倾;欲生于心,不遏则身丧。故桀纣肆情而祸结,尧舜约己而福延。可不务乎!

【译文】

古代艰苦创业的圣明之君,必定保持节俭的美德。他们富有四海,贵为天子,安于俭约而不奢侈;智慧聪明,不乱耳目,安于愚拙而不取巧。他们不以地位尊贵而骄人,不以恩德广厚而居功。他们用茅草盖的屋顶不加修剪,用柞栎做的椽子不加雕饰,使用的舟车不加装饰,所穿的衣服不用花纹,土筑的台阶不高,所食肉汁不加调料。他们的生活如此俭朴,并不是不喜欢荣华、不喜欢美味,而是要做到淡薄做人,节俭行事,从而示范于国人,以达到不严而治、不令而行的目的。既然人君能如此节险以感化百姓,所以普天之下风俗淳厚,天下百姓家家都有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