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浣紫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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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楚公子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说明道:“太后这一生,就如你所知道的,少时家境贫寒,苦于生计,好不容易在王府做丫环被收了房,却又自愿跟去蒙古做质子,到处受人欺凌,每日里想到的,就是如何防备被人相害……她老了,也累了,所以,会喜欢一些轻快的、欢乐的、简单的东西和人,我妹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太后的胃口……”

紫来静静地听着,蓦地,想起一个人来——王爷!太后的生活经历,不也差不多是王爷的,那么,王爷虽然身在复杂纷扰的朝廷,也许他的内心,也是喜欢简单宁静的生活,他的精明和叵测,说到底,大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这种潜意识中的保护意识,其实从在蒙古做质子的时候,就已经深植入他的骨髓了。这一刻,紫来似乎找到了王爷一直看自己不惯,继而喜欢为难自己的原因了,恰恰是她的精于算计,让王爷反感啊。

懂矣,晚矣……

姑姑,你那么了解王爷,应该还要教我一课的呀,就叫顾善卿之第五课,由繁入简。可惜呀,你走得太早了,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这对付王爷最有效的方法。紫来怅然长叹一声,楚公子见她心事如此沉郁,于是抚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只要你有太后特别喜欢的地方,她很容易接受你的。”

太后特别喜欢的?紫来脑海中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她大声地叫起来:“太后喜欢看跳舞是不是?你知道的吗?”关键时刻,她的记忆、她的直觉,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她记得的,芙霜就曾经被王爷送到宫里跳舞给太后看,太后喜欢,还想留下,是王爷不肯。紫来相信,自己的舞蹈,应该在芙霜的技艺之上。

“知道呀,为了讨太后喜欢,我妹妹还专门从宫外请过舞师去教她,可惜,她自己都说,她不是学舞的材料……”楚公子看着紫来,满是意外和惊喜地问:“你会跳舞吗?”

“会。”紫来正色道:“我从小,就喜欢跳舞。”

“师从何人啊?”楚公子好生好奇,她学的一切,都师承名师,这个从来都不知道的舞蹈技艺,又是何人所授?是否她,真的是门门精通,处处拔尖?

她刺一下,低声道:“我……一直都是自己跳……”

哦,他略微有些失望,却马上笑着安慰她:“你这么聪明,如果想走这条路,刻苦地练一下,一定能成!”

她闻言,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有机会,我跳给你看看吧。”

“好啊!”他开朗地笑着,觉得非常开心。

“你看,”紫来抬手一指,归真寺就在前头不远了,她说:“今天我跟一尘大师说说,准你也进藏经阁里去看书吧。”

楚公子轻轻地摇摇头:“下次吧,今天我只能送你到寺门口就走,还要去太学呢。”

紫来哑然。他原来还有事,所以才会特意来了个大早,陪自己走一段山路,告诉自己他应承下的事情,已经做得如何。这个楚公子啊,真是个稳重守信的人,而且说话,又那么温文尔雅,比起尖刻又阴森的王爷,真的好太多了。

正在她思忖间,楚公子又说话了:“明天我还会进宫的,好生跟妹妹合计一下,”他问:“那下次,还是要在五天以后么?”

紫来想了想,说:“我希望,事情能尽快……”一鼓作气,省得夜长梦多啊,她准备的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出意外。她头一个想到的意外,就是王爷。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破坏的,紫来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点点头,这样也能尽早离开醉春楼,她呆在那里,始终让他担心。

“这样吧,”紫来提议道:“后天上午,我们在上次见面的溪边见,如何?”

“好!”楚公子满口答应,轻声要求:“你会跳舞给我看么?”

紫来点点头,微微一笑。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惊喜,”他一语双关地说:“我一定也会给你惊喜的!”

她已经听出来了,话里似乎还有话,除了宫里传来的好消息,他还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紫来陡然间,充满了期待。

寺门已到,楚公子拱手行礼,告辞。

“公子好走。”紫来客气道。

“我叫楚方始,方正的方,开始的始。”楚公子柔声道:“以后,你可以叫我方始。”他的眉宇开阔,神气怡然,自有一种飘逸气质,仿佛仙风道骨。

“方始……”紫来试着轻轻地喊了一声。

楚公子笑着点点头,略一躬身,离去。

“楚方始,方始……”紫来喃喃念道,心说,多好的名字啊,一切才刚刚开始,方始啊……

她转身,走近寺门,一眼,就看见前坪高台上的那口大钟,往事,象呼啸的山风,一忽儿又闪现——

正是在这钟台下。

“紫来,”甘大人轻轻地俯下身来,问着六岁的女儿:“爹爹要你做个选择,如何?”

紫来仰起粉嫩稚气的脸庞,望着父亲甜甜地笑着:“什么呀?”

甘大人指了指钟台,又指了指鼓楼,问道:“你进寺的第一件事,是撞钟还是敲鼓呀?”

紫来嘻嘻一笑,回答:“撞钟。”

甘大人笑着问:“你不再想想啦?鼓声多洪亮啊,钟声淡薄了些不?”

“不想了。”紫来说:“我就要撞钟。”

“为什么?”甘大人饶有兴趣地问。

“晨钟暮鼓,钟是开始,鼓是收尾。”紫来认真地回答:“我撞了钟,所有的事情都从此开始了,我可以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要是我去敲鼓,那不就是说,已经到了晚上了,什么都结束了,我还能干什么?!”

“难得小小年纪,见解独特!”了行方丈缓缓地那头走过来,摸着紫来的头,幽声道:“孩子,你说的也不全然啊,钟为始,鼓为末,你只看到开始,那,没有末又哪来的始啊?”

甘大人怕紫来听不懂,便解释道:“大师是说,一件事情一直都没有结束,那怎么还能重新开始呢?只有结束了,才能再次开始……”

“那我也愿意别人结束了,由我开始,而不是我来结束,别人再来开始。”紫来嘟着嘴说:“我就是要自己从头做起!”

呵呵,呵呵,了行和甘大人同时笑了起来。

了行朗声道:“思量人间的善事,心就是天堂;思量人间的邪恶,就化为地狱。心生毒害,人就沦为畜生;心生慈悲,处处就是菩萨;心生智慧,无处不是乐土;心生愚痴,处处都是苦海了。在俗人看来,清明和痴迷是完全对立的,但真正的人却知道它们都是人的意识,没有太大的差别,人世间万物皆是虚幻,都是一样的。生命的本源就是生命的重点,结束就是开始。财富、成就、地位和功勋对于生命来说只不过是尘埃和飞烟,没有中断就没有连续,没有来也就没有去。”

“晨钟和暮鼓都是为了警醒世人,在生活中碾磨,要离开一切物相,保持内心安宁,这样,去除妄念,自然就悠然清明了。”了行轻轻地拍了拍紫来的头:“你记住了吗?”

其时,紫来瞪着大眼睛望着了行,一脸茫然。

此时,紫来怔怔地站在钟台下,回想着多年前的一幕,不禁有些唏嘘。那些指点迷津的话语,她至今都没有参透,是懂了而不去作为,还是真的混沌呢?俗世幻象,明知虚无,却无法自拔,她正在暗自神伤,忽然听见一个人在唤:“紫来——”

她回头一看,一尘大师正从寺里走出来,她好奇地问:“您今天不去参加早课吗?”

一尘沉声道:“因为接到通知,说是王爷要来,所以没有去上早课。”他看了紫来一眼,问道:“你今天却是来得晚了些。”

“路上碰到个熟人,说了会话,耽误了。”紫来含糊地解释着,问:“王爷到了吗?”心里想着,我们最好别碰面。

“早就到了,赶上早斋,还在寺里喝了粥。”一尘说:“他现在去藏经阁了。”

紫来一听,顿时紧张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她立马说:“那我今天就不去藏经阁了。”

“为什么?”一尘轻轻地瞟了她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藏经阁是清净之地,这孤男寡女的,还是回避点好。”紫来有些支吾,内里的缘由当然不好跟一尘说明。

“心无杂念,何须回避。”一尘淡然道:“你忘了《放下》的故事了吗?”

紫来默然。

一个禅师带着小和尚出行,正遇天降大雨,一条小溪立刻被雨水冲成了一条小河。他们正准备赤脚越河而过,看见河边站着以为身着丝绸衣服的年轻姑娘,站在一边徘徊不前。显然,她想趟过小河却不想弄脏衣服。

“来吧,姑娘。”禅师说着伸出双手,抱起那位姑娘过了河。

小和尚见此情景,闷闷不乐,一言不发,直到天黑寄宿时,才忍不住问禅师道:“我们出家人不近女色,特别是年轻美貌的女子,那是很危险的。你为什么要犯戒呢?”

“哦,你说过河的那个姑娘吗?”禅师答道:“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还抱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