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浣紫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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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这里很像庐山之巅,虽然气势没有那般的磅礴,但是这景观和格局,非常象。紫来清楚地记得,王爷当时那寒冷如冰的一句话“你贱且辱,不可改变……”

出身就注定了秉性,难道不是吗?王爷当时的冷酷,曾让紫来遭受重创,但现在想来,紫来开始相信出身论,因为,她从楚公子身上,看到了真实的差距。就拿王爷来说,出身高贵,却受尽凌辱,他把这些曾经在生命中的烙印,阴森、叵测、诡诈,都原封不动地打还给了紫来,但是在别人面前,他还是睿智的、高贵的、大气的,他的出身和他的经历塑造了他的两面性。而紫来呢,她曾经高贵,末了却只能是贱且辱,在贱且辱的岁月中,她愤怒、无奈、抗争,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接受,但是她心里的恨,永远地存在,因为贱且辱,她对一切都心怀怨恨,而这样一种极端又狭隘的情绪,又只能注定她更加的贱且辱,王爷一点都没有说错,“你贱且辱,不可改变”。自己有一天,会真正沉沦入贱且辱,这才是紫来深深恐惧的。而楚公子,却是高贵地出身,高贵地成长,他优雅平和,从容真挚,他完美而没有任何的阴暗面,这正是吸引紫来的地方。

就如同,一个在苛刻的环境中长大的人,你不能指望他对人宽容;一个在冷酷的环境中长大的人,你不能指望他对人热情;那些常年的潜移默化,已经深植于他的骨髓,变成了他的一部分,无可改变。而楚公子,他在一个上流家庭长大的人,他处在一个中规中矩的环境,他接受的教育正派,家庭气氛融洽,他接触到的人,都是善意温和的,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所以,在他的心里,充满了美好,他也乐于大方地,把这些美好跟别人分享。

有些人富,但不一定贵,就是因为他们缺乏骨子里的贵气,这跟他穿得多高档、戴多少金饰在身上没有任何必然的关系。比如兆轩,他富可敌国,但是他给人的感觉,还是一个爆发户。而有些人不一定富,但是贵,就是当他站在一群人中,你一眼就能把他给看出来,有一种贵气浑然天成,一言一行都可以流露,甚至,不言不行都能够感染得到。比如楚公子,他就有一种贵气,在随意与坦然间流露,让紫来有些自惭形秽。

紫来不愿意贱且辱,她希望自己能回归到父亲曾经给予她的那个圈子,能将她从平地带入上流社会的,最合适的,当属楚公子,他可以给紫来一个全新的世界,忘记从前。但如果没有楚公子,她只能选择兆轩,不能一步到贵,那就由富及贵吧。而王爷和如廉,都是同一类人,他们虽然贵了,却同样带着曾经卑微过的烙印,紫来挑剔地想着,他们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时常发虚,没有底气的贵气,靠不住。

如今,如廉娶了,兆轩走了,王爷反了,上天送来一个堪称完美的楚公子。紫来该要不顾一切地抓住机会么?

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无语地,缩腿在亭凳上,侧身靠着亭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梦清晰地浮现起回忆。

“紫来……”父亲笑眯眯地走进房中,紫来放下笔,小跑着扑过去:“爹——”

“看,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甘大人扬了扬手中的纸包。

紫来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打开纸包,原来是个大肉粽啊!她伸手欲抓。

“别急,还有呢。”甘大人轻轻地挡了一下她的手臂,又从袖笼里拿出一支漂亮的头花来:“粽子和头花,你只能选一样,另一样,是姐姐的……”

“你选什么?”父亲微笑着问。

紫来迟疑了一下,指了指粽子。

甘大人笑道:“告诉爹爹,为什么?”

紫来欲言又止,在父亲眼光的鼓励下,轻声道:“头花是漂亮,可是戴在头上,除了照镜子的时候,多是给别人看的,粽子呢,吃到肚子里去了,那是好了自己呢……我觉得,面子是重要,但是肚子更重要,我还是先拿吃的……”

甘大人怔了一下,便笑将粽子递过去:“你可是个实用主义者啊,宁可选择饱了肚子损了面子,也不愿意饿着肚子还要面子……”慈爱地抚摸着紫来的头,低声道:“人小鬼大。”

紫来拨开粽子,大大地咬了一口,望着父亲笑,父亲探手过来,半握着空拳,用手指背部轻轻地滑过紫来的脸颊,然后,捋了捋她腮边的碎发,深情地笑了。父亲的眼睛,温暖,柔和,充满爱意,紫来瞪瞪地望着,不愿意眨眼,深恐一眨眼的瞬间,他就会消失。可是,父亲的笑容,父亲的脸,还是渐渐地淡了……

“爹爹……”紫来轻轻地呼唤着,感觉温温的眼泪,从眼中流出来。

梦里,是一片浓重的雾,渐渐地,雾里漫起了淡淡的紫色,让紫来悲伤而惶恐的心,稍稍地安顿了些。

雾,淡淡地散开,清池,碧水,紫藤,清晰地出现。

轻轻地,埙声响起来,仿佛在说,别伤心啊,别哭泣啊,我还在呢,陪着你……

心酸,再也难以抑制,她如同见到了亲人,满腹的委屈和无助,猛一下爆发出来,抖动着双肩,用力地哭起来……

脑袋一顿,紫来骤然惊醒!映入眼帘的,除了山野,除了茅亭,还有一个王爷!他正沉默地望着她,那小小的埙还在嘴边未及拿开……难道,刚才梦里听见的埙声,来自他?可是,他什么时候出现的?紫来戒备地将腿从亭凳上放下来,猛地又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长褂,那熟悉的图案,王爷的!再一看,挨自己坐着的王爷,穿的只是一身雪白的中衣……

紫来有些慌乱,赶紧把长褂轻轻地放在王爷身边,身体则不自觉地往缩了缩,只觉腰背被顶住,竟是贴着亭柱,已经无处可退。她警惕地望着王爷,眼光中虽然竭力地掩饰着意外和慌乱,可是那惶然和恐惧还是不可遮掩地流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徐徐地垂下手,放在膝上,紧紧地捏了一下手中的埙,然后,他沉沉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哭呢?”缘何,会在梦里轻唤爹爹?缘何,会在梦里伤心?缘何,会哭得浑身抽动?他多想抱抱她,给她温暖,给她安全,给她幸福,而不是,只给予一件衣服。

她没有回答,神色渐渐地转为忧戚,静静地,垂下头去。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抬起手,探向她的脸,满脸的泪水,他只看见凄清,没有狡黠。他多想告诉她,在梦里,找得到回忆,却是永远都找不到温暖的;找得到了过去,却是永远也找不到希望的;找得到怀念,却是永远找不到依靠的。在梦里沦落得更深,就离现实更远。

紫来,把你的手给我,我带你,去到另一个世界……

她正低头黯然神伤,全然没有察觉他的举动,直到那手,带着温度轻轻地落下来。方才一惊!她愕然抬头,下意识地去看他,他脸色平静,没有一贯闲散的痞笑,也没有以前总挂着的阴森诡异,安静得穆然,他的眼睛深不可测,似乎有很多的情绪蛰伏着,又似乎有很多的话想对她倾诉……紫来蓦然有些失神,怔怔地,猛一下炸红了脸,针扎一般跳了起来,拔腿就跑——

面对危险,逃避是一种本能。

王爷起身,黯然地望着她远去,她的急切,骤然刺痛了他,心里登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她“噼噼啪啪”地往前跑着,眼前不是石阶,却满都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那眼光,还在眼前,还在身后,还好像一直都在她的心里存在着,似乎无处不在,笼罩着她,无处可逃……那眼光,陌生,却令她的心难以控制地开始颤抖,她不喜欢这样失控的感觉,离开,是唯一的处理方式……那眼光,似乎扎进了她心中,此刻正在满山遍野地晃动,仿佛她月光中的舞蹈,漂浮不定……

思绪飞快地转动,两只脚象踩水车一样机械地往下跳跃过阶梯,忽然,紫来一脚踩住了裙角,脚被绊住,身体却还在惯性地前倾,她尖叫一声,滚落了下来——

“紫来!”王爷焦急的声音传过来,竟然不远。

他居然还是跟来了!紫来顾不得跌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就想继续跑。她心里非常着急,王爷过来了,奈何此刻还在晕头转向,她咬牙努力了两次,想把身体撑起来,虽然意识异常地清醒,却手脚无力,浑身都动弹不得,这下,可真是明白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过了一会,她终于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回来了,刚要动弹,却猛地被横抱起来,陷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紫来……”他跪在地上,紧紧地抱起了她,紧张地喊道:“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