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浣紫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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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紫来独自坐在房里,此刻,她思绪万千。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但显然,早有预谋。

她低估了楚公子,因而也更体会到了他的深沉。是的,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靠近她,了解她,在她还对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了对她的布控。爱情,是危险的,楚方始这样的人物,也是紫来应该要戒备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排斥。是的,不够聪明,比自己还幼稚的男人,紫来不会喜欢,她寻找的是可以依靠终生的男人,那么这样的男人,一定要稳重、一定要精明,一定要能够给她带来温暖和快乐,是的,楚方始符合全部的条件。这就是她一直盼望的爱情,紫来想,自己也许真的应该,好好地爱一次了。尽管,这份爱情还有风险,比如来自楚家的阻扰,但是不管怎么样,楚方始应该会想办法来维护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她信得过他。

真正让紫来迟疑的,是进宫。这一嫁,若真能成,进宫就必须搁置下来,那么以后,是让方始去替自己实现理想么?紫来不怀疑他的能力,但是她不放心,她觉得应该自己去争取,把握更大。或者,她还可以考虑,先进宫,再出宫成婚,毕竟方始的妹妹是皇妃,作为太后最喜欢的媳妇,开口讨个宫女还是没问题的……

紫来的手指无所事事地绕着茶杯口转了一圈,轻轻地笑了一下,心道,楚方始你这个坏蛋,你是上天抛下来的馅饼,还是故意出来惑乱军心的?!

在这么冷酷的世界里,他这么温暖地出现,给她黑暗的生活,带来一缕灿烂夺目的阳光,就象他的笑容和煦如春风,就象他挥笛的潇洒,就象他唇间流淌出来的音律,统统都是那么完美,完美得令她心颤。他比如亷成熟,比兆轩帅气,比王爷光明……紫来出神地想着半山的一幕,阳光下的舞蹈和笛声,连她自己都觉得,俩人好像一对神仙眷侣,妙不可言。跟方始在一起,她是轻松的,快乐的,充满希望的,正是这种感觉诱惑着她,一步步滑进他设计的爱情。

如果,真的能够嫁给他,多好啊……

紫来的脸,渐渐地泛起了红晕,她呵呵地傻笑着,缓缓地趴到了桌上。

方始这下回去,会怎么跟他家里说呢?楚家家教甚严,甚至连王爷,都认为楚家不会松口,那么方始会怎么去做呢?

紫来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期待,她恍惚间觉得,她的生活好像出现了转折点,不管怎样,命运似乎就要展露出笑颜。她等待着,十天之内,方始能给她带来好消息,她深信,他能有办法解决一切,是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她想得未来如夏花般璀璨,却始终觉得心头有片阴影浮着。她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拎茶壶,不知怎的,却弄翻了茶壶,茶水一下倾出来,紫来赶紧起身,立好茶壶,抽回衣袖,慌乱间袖子一扫,反将茶杯带到了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杯子跌得粉碎。

而桌上倾覆的茶水,已经流了下来,在地上聚成小小的一滩,绿绿的,亮亮的……

她盯着那水,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水,哗哗地涌向两边,水下,王爷冒出来,拿着埙,微笑——

方始的话,清幽幽地响起来“他喜欢你……”

“在他面前,你就象个小刺猬一样……”

紫来的眼前,又闪过王爷痞笑的脸,望着自己嬉笑:“象那只小刺猬,动不动就蜷起来,竖起满身的刺……”

王爷嘴里的小刺猬,真的是我吗?

紫来深深地锁起了眉头,他喜欢我?!他真的喜欢我?!她想耸耸鼻子,鄙弃地说一声鬼扯!可是她知道,方始不会鬼扯。

事情越来越出乎意料了,她的心由此变成一团乱麻。

也许,是真的,而且,好像又有很多的证据,证明是真的。比如,他当着母亲的面,去吃那捡来的点心,是在不动声色地安抚她;他会因她而改期,带她去庐山;他还会,坦然地喝她用过的茶杯;他会让她坐秋千,任凭她在府里为所欲为……其实,细细想来,他是有那么一点宠溺她的,只是,她一直都没有觉察。

为什么她一直没有意识到呢?紫来不想去回忆那些点滴,尽管她知道那些点滴盘踞在脑海始终不曾远离,更无法忘记,但是她真的希望,这不是真的!王爷不喜欢她的时候,是阴森叵测的,一旦变成了喜欢,会更加的阴森叵测,紫来的进宫之路将更加坎坷。她似乎找到了长久以来,他不愿意送自己入宫的理由,原来竟是喜欢自己!他跟善卿提过的最先的计划,要送她入宫,但最后改变主意的,竟然是他自己!紫来觉得自己失策了,她把事情越搞越砸,就在今天,她居然还在咬牙切齿地要挟他,不嫁方始她就要进宫做皇后!老天,他喜欢她,怎么会让她嫁进楚家,又怎么会让她委身皇帝?!

紫来不禁开始背心发凉,王爷的阴险,从今天在竹林的对话就可窥见一斑。是的,方始一点都没有说错,他气急败坏,还有些迫不及待,因此才会不顾身份,哪怕是使出诋毁她的手段,也要破坏她!他真是她的天敌,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是要跟她对着干的!什么才叫爱,难道不是欣赏和鼓励,难道不是对心爱得人好么?为什么王爷的爱,让她感觉这么刁钻,令人厌恶?!

她其实,也对他产生过好感,也有过那么几个时刻的心动,有时候,她也觉得他是可亲的,他沉稳大气,温和又体贴,可是,就在她迷惑惶然的瞬间,他又变得凌厉阴险。他们之间,太远太远的距离,他的威严,总是让她无由地愤怒。他用权势,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她的抗争,充满了斗命的狠劲,这种纠葛让紫来没有分毫的安全感。他再优秀,也与她无关,没有快乐的爱情,没有帮助的爱情,对紫来来说,就是废品,她不需要。

不知道的时候,她还可以恬着脸皮赖着王爷,说她喜欢自己,但是一旦变成真的,紫来就心慌意乱起来。他们也有过温情的时刻,如果没有方始,紫来不会顿悟,也许过了许久之后,她才会明白他的情愫,假若他也能象方始一样理解她、支持她,或者她可以接受他,可是,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还是差得太远。王爷的喜欢,带着居高临下的傲然,紫来不需要他的怜悯,更讨厌以爱情为名义的玩弄。是的,他不是说过吗,“我准备,把它放出笼子来养。到时候,表演给你看看,我叫它,它就能朝我爬过来,而且,在我手上吃东西,不会缩成一个球。”

我不是那只小刺猬,你喂得再好,我也不会屈就于你。

紫来抬起脚,狠狠地照着茶水踩过去,“噼啪”一下,茶水溅开,紫来绝然地想,即便我是一只刺猬,也要让你付出玩弄的代价,扎过去,不留情!

我要进宫的!我还要,嫁给方始!王爷,我不要你喜欢我!

那些前世的记忆,只能属于前世,今生不能重合,便要彻底地忘记!

你有兰夫人,还有你唾手可取的那些美女,而我,跟你无关!

王爷此刻,正站在紫藤之下,一脸阴沉。

繁茂的叶片层层覆盖,遮蔽了天空,投下来更多的阴凉,也蕴含着更大的遗憾。这本该是花开繁茂的时候,若是满架如烟如雾的紫藤盛开,那会是多么的醉人。可是,这样正当季节的美丽,只在紫来召唤的那一晚汹涌爆发,呈现了盛大的艳丽仅仅一天,便凋落无声。

紫来走了,他的紫藤再也不会开花了。不,严格地说,应该是她的紫藤,她掌握着紫藤的精魄,没有她的召唤,紫藤再也不会开花。可是在这紫藤架下,却为何还满是她的气息,空气里,似乎还有她的身影,她舞蹈带起的微尘,似乎还在漂浮转动。

他默默地穿行在架下,不期然地停住脚步,微微地弯下身体,将叶片一拂,枝干上果然刻着一个“来”字。他的指腹轻轻地从字上抚过,徐徐收手,直起身子,背转双手,又是长久的沉默。

何谓来?

她曾经来过,已经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可是,这仍然是个充满了希望的字眼,就如同他心底的呼唤,回来吧,紫来……

慎知方丈为什么要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紫色,所有颜色中最高贵的色彩,来者,至也,当紫来回来的时候,紫藤就会盛开。冥冥之中,了行大师让王爷知道了紫藤,看见了紫藤,然后,带回了紫藤,为的,不就是等待紫来归来吗?还有善卿,善卿该是上天派来的信使吧,没有她的促成,王爷不会带紫来进到王府。一切似乎早就注定,可是,紫来为什么还是走了……

王爷仍清晰地记得那个梦,他是她的守望者,这便注定,他只能守望,不能改变。她为什么要进宫,一定要进宫?!难道,他要守望着她成为皇后?!不,秉策不会爱她,纵然喜欢也不会爱,而她得不到爱,便会迁怒于人,就象,她是官妓,天下人没有负她,她却那么地愤恨天下人!她会把自己一贯以来忍受的屈辱,通过各种手段报复给天下人么?难道上天,派她来,是为了创造另一个妲己?!

不,即便她某些地方神似妲己,但她还有个信念——“官为民役”啊,她还有那样一首“唤天良”的《满江红》,可是,她胸中的戾气,真的那么容易化解吗?她连如此关心她的自己,都如此地不待见,他退一步,缓一举,都软化不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