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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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吹笛到天明

陆警住独门独院,房子是父母留给他的,院里栽了一棵杏树。树靠着墙,墙外是一条很热闹的路。春天花开的时候,红杏就出墙了。有些孩子,多半是女孩儿,端一条凳子靠在墙外,然后爬上凳子摘花。陆警见了,很担心,总会走出来,对孩子说:“当心,不要摔跤。”说着,陆警会伸手摘一两朵花,递给孩子。孩子接了花,乐陶陶跳下凳子,然后说:“谢谢陆叔叔。”

陆警听了,一脸笑意。

陆警是从部队转业下来的,刚回来时,陆警很清闲,特别是晚上,总没什么事。陆警这时会端一条凳子,坐在杏树下吹笛子。陆警的妻子,会坐在陆警身边,听他吹笛子。陆警吹久了,妻子会起身去屋里看电视。陆警不喜欢看电视,仍坐在那儿吹。陆警房子对面,有一幢楼,楼里住了许多文化打工仔。这些人承包了一家杂志,天天忙得晕头转向。但听了陆警的笛声,他们会停下来,有人还倚在窗前,默默地听。一天有人触景生情,在窗口念道:“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另一人接嘴:“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陆警当然听到他们的声音,陆警沉浸在自己的笛声里。后来太晚了,妻子走了出来,妻子说:“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你真的要在这里吹到天明呀?”

笛声戛然而止,陆警跟着妻子进去。

陆警后来非常忙了,天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破一个案子,接连几天不归。还有时候外出破案,十几天都不在家里。人一忙,陆警就不吹笛子了。陆警的妻子没事做,闲得慌,有一天她找出陆警的笛子来吹,但吹不出调。妻子就放下笛子,一个人坐门口发呆。人一闲就会出事,陆警的妻子后来和对面那幢楼里的一个文化人好上了。两个人是慢慢好上的,里面有很多细节,这里就不说了,反正两个人好上后,陆警的妻子经常和那人出去。陆警多半不在家,当然不晓得。但慢慢地,陆警也看出一些端倪了。比如陆警有时候回来,经常没看见妻子,陆警根本不知她忙什么去了。妻子以前不怎么爱打扮,那一阵子,妻子爱打扮了,描眉画眼,衣服也穿得妖艳。一天陆警接一个电话,里面居然没声音。陆警就觉得奇怪了,陆警“咦”了一声,看着妻子说:“这电话怎么没有声音呢?”

妻子脸刷地红了。

陆警有一天还看见妻子跟一个男人进了一家餐馆。陆警这时才意识到什么,他很想过去扇那男人一个耳光,然后把妻子拉回来,但陆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回单位不久,陆警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没头没脑,只说:“亏你还是一个警察,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说完,电话就搁了。陆警知道无风不起浪,他有些生气了,一下午都闷闷不乐。

陆警下班回去时,看见一个孩子踩在一条凳子上踮着脚摘出墙红杏。陆警这天没有好心情,他熊起孩子来,说:“摘什么摘,滚开。”

孩子本来就踮着脚,没踩踏实。陆警一熊,孩子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孩子跌痛了,哇的一声哭了。孩子的母亲就在街那边,她赶忙跑过去扶起孩子,然后对陆警说:“不就是摘一朵花嘛,凶什么凶?”

陆警还在气着,没睬他们。

陆警回屋后拿出一把柴刀,把墙那边的几根枝丫都砍了。陆警的妻子刚好回来了,见了,很惊讶地说:“好好地砍树做什么?”

陆警没回答,但冷着脸。

这天晚上陆警又拿出笛子,坐在杏花疏影里吹了一些忧伤的曲子。那几个打工仔听了,又在窗前,一个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另一个接嘴跟这人说:“你怎么知道春风不度玉门关,春风也度玉门关。”

陆警沉浸在忧伤的笛声里,他当然没听到人家的话,但他的妻子后来打断了他,妻子说:“怎么专吹这些忧伤的曲子呢?”

笛声戛然而止,陆警看看妻子,开口说:“我们局里的陈警你认识吗?”

妻子说:“好好地怎么说到他?”

陆警说:“陈警是个好同志呀,整天把心思扑在工作上,没想到,后院起火,老婆跟人跑了。”

妻子听了,没做声,但脸红了。

陆警说:“那女人真不是东西。”

妻子这回做声了,妻子说:“也不能全怪他妻子,一个男人不顾家,妻子还不跑呀。”

陆警说:“我也顾不上家,你不也没跑嘛,还是那女人不好。”

妻子说:“你再不顾家,我也许就跟别人跑了。”

陆警说:“不会。”

妻子说:“你那么相信我?”

陆警说:“绝对相信,我妻子是怎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

陆警说着,又把笛子横在嘴边。

笛声袅袅飞出。

妻子一直坐在陆警身边,没离开。后来太晚了,陆警停住了,跟妻子说:“太晚了,你去睡呀。”

妻子含着泪花,月光下,莹莹发亮。妻子说:“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我愿伴你到天明。”

笛声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