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很老了，老人走出来颤颤巍巍。忽然，老人踉跄了一下，要跌倒的样子。一个孩子，很小的孩子，走起来也有些踉跄。孩子过来扶住老人，孩子说：“爷爷，你怎么啦？”
老人说：“爷爷老了。”
说过，老人不走了，坐下来，静静地坐在门口。但老人静着，心却静不下来，老人觉得自己老了，真老了。孩子见老人不走了，又说：“爷爷怎么不走了？”
老人说：“爷爷走不动了。”
孩子就歪歪地跑走了。
但一会儿，孩子又跑了回来。孩子手里攥着几粒瓜子一样的东西，孩子说：“爷爷，这是什么籽呀？”
老人看了看，老人说：“苦瓜籽。”
孩子说：“我们栽下这些苦瓜籽吧？”
老人点了点头。
老人院子里有空地，老人挖了一块地，小小的一块，然后把几粒苦瓜籽栽下去。随后，老人和孩子就天天期盼苦瓜籽长出苗来。在他们的期盼里，那些苦瓜籽真长出苗了，两片细细的叶子，翠翠的绿。长高些，又长出两片叶子。再高些，再长出两片叶子。也是青青翠翠的绿，煞是好看。
几颗苦瓜籽都长出苗了，长高些，老人就用竹子扎了架，让那些翠绿的叶子顺了竹竿往上爬。那叶子爬得还真快，开始只有半尺高，忽地就有一尺高了，忽地又有孩子那么高了，再忽地，比老人还高了。这时候，老人扎的竹架便爬满了，一片翠绿。花也开了，细细的黄黄的花，一朵两朵三朵……孩子见了花，脸也笑成一朵花。孩子伸手摸着，还跟爷爷说：“我们栽的苦瓜开花了。”
后来，就长出了苦瓜。开始，那苦瓜只是一丁点大，像一片芽儿，嫩嫩的。渐渐地，苦瓜就大了，小拇指那么大、大拇指那么大。再后来，就有孩子的手那么大了。这时候，一片翠绿里不是一朵两朵花了，也不是三朵四朵，而是一团一簇。苦瓜也不是一根两根，而是满藤的苦瓜，大大小小。有蝴蝶飞来了，细细的黄黄的小粉蝶，跟苦瓜花一样的颜色。小粉蝶就翩跹在苦瓜花里，像那些苦瓜花在翩跹飞舞。孩子见了，伸手去捉，但捉不到，小粉蝶飞高了，飞远了。孩子不舍，跑着去追，还喊：“爷爷，帮我捉蝴蝶。”
老人真跟了孩子去，开始是走，后来，竟也跟了孩子跑起来。蝴蝶飞来飞去，老人跟着跑来跑去。终于，一只蝴蝶停在花上，老人一伸手，捉住了。孩子见了，兴高采烈了，孩子说：“爷爷真厉害。”
爷爷笑了，在一片翠翠的绿里，一片黄灿灿的花跟前，老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
后来，起风了，瑟瑟秋风。风一吹，叶子就黄了。再后，风就很凉了，不是凉，是冷。老人在风里打了几个寒噤，再看架上的苦瓜藤，干枯了，在寒风里瑟瑟作响。老人看着干枯的叶子，觉得自己就是这片叶子，或者那片叶子就是自己。老人眼一眨，流泪了。
孩子看见老人流泪，孩子说：“爷爷，你怎么啦？”
老人说：“爷爷老了。”
说过，老人又坐下来，静静地坐着。
孩子坐不住，孩子又歪歪地跑走了。
孩子跑回来时，手里又攥着几粒瓜子一样的东西。孩子是在干枯的苦瓜架底下捡到那些籽的。有些苦瓜熟透了，红了，烂了，籽便掉落在地下。孩子见了，捡起来，然后，孩子跑回来跟爷爷说：“爷爷，这是什么籽呀？”
老人说：“苦瓜籽。”
孩子说：“我们栽下这些苦瓜籽吧？”
老人点头，老人说：“明年，明年我们再栽。”
孩子看着老人，孩子看见老人说着时，眼里闪着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