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遇见阿文,她MSN的名字已经换成了"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个女人,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在如胶似漆地热恋着。
趁着午休,我愤慨地向她描述了张语的恶劣行径,她却毫无心思地"嗯"啊、"哦"啊地应付我。我敲了半天,见引不起对方的共鸣,一气之下准备下线午睡,这时,她又来撩拨我了。
"姑娘,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反正你快要搬家了嘛!""这不是还没搬吗?""别气了,晚上跟我去Happy吧。""又搞什么?""我男朋友他们搞了一小型的聚会,都是钢琴爱好者,去玩玩啊?""没兴趣,我五音不全加不识谱。""帮忙捧场啊,聚会要有美女才有意思嘛。说不定会有艳遇哦!"阿文连哄带骗,"我来接你!"虽然我对钢琴完全没有研究,但实在也怕回家面对一乱糟的局面,所以下了班,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等阿文来接我。
五点、六点、七点,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阿文才姗姗来迟。我打开车门坐上去,禁不住大喝一声:"哇!"春寒料峭的三月天,阿文穿着繁花似锦的无袖旗袍,露着白花花的手臂,脚下是一双细得不能再细的高跟鞋,踩油门、踩刹车,我真怕她崴了脚。"你打扮成这样干吗?""我是主角的女朋友,当然要妖娆一点了。""大家都穿成这样?那我不去了。""去吧。我特意没通知你要正装出席,就怕你临时犯死相。去玩玩嘛,怕什么,又不是没穿衣服!""要是真没穿衣服也就罢了,就是穿得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阿文连拉带拽,硬是把我往小酒吧里拖。她的男朋友正站在门口跟一个老外交谈,见到我们,微微笑,招手示意,说了声:"我待会儿过来。"接着,又进来两个女人,清一色吊带小礼服外面搭了件大衣,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把大衣给扯下来,露出香肩。一切都像香港电视剧里的镜头,在上海的时候,经常听说有类似的Party,想不到回到南京才有机会见识。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阿文捧了个大盘子走过来,里面盛满了食物,"自己招呼自己啊!"撂下就走了。
先是看帅哥美女,后来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就从包里拿出当期的《周末》报出来看。一边看报纸吃牛排,一边听着曼妙的钢琴曲,身旁不时走过盛装的礼服男女,估计这场面一定比较奇怪。
我心里纳闷呢,自己穿着毛衣也不觉得热,美女们穿着吊带,难道不觉得冷吗?
吃吃吃,终于什么也吃不下了,便起身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抹口红,听见外面的琴声变成了《致爱丽丝》。这是我唯一能叫得出名来的钢琴曲,心里有点高兴,便走出去打算看看是谁在弹,照顾我这样的音乐外行人士。
三角钢琴很大,我没法看清楚弹奏者,却分明听到琴声顿了一下,随即又流畅下去。如同一根红丝线,不经意间被打了个结,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美丽。
曲毕,演奏者站起来,向着台下微微一颔首。天哪!这就是我在长途大巴上遇到过的格子毛衣。我感觉血直往头顶涌,一转身又去了卫生间,用化妆棉浸了冷水往脸上擦。觉得差不多镇定下来,才挺胸收腹地往外走,发现弹钢琴的,已经换了一个人。我立在大厅里,实在有些突兀,眼睛扫了一下四周,没有找到那个身影。只好落寞地回到座位,借着昏暗的灯光,继续看我的报纸。
"小心眼睛看坏了。"一个温暖的声音。我抬起头,他就站在我的面前,"还认识我吗?"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一时间有点懵。我真恨我自己没用,平时好像很强悍,关键时刻就不行了。我结结巴巴挤出来几个字:"我记得你。""你也喜欢钢琴?""基本上不懂,是好朋友带我来长见识的。""不觉得热?""有点。"奇怪,之前一点也不热的我,现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脸颊很烫,用冰冷的啤酒杯贴上也不管用。
"不如出去走走?"正中下怀,我拎了外套起身,刚站起来,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站得太快。
我们并肩走到鼓楼,再拐到北京西路,我的胳膊偶尔可以碰到他的胳膊,那细微的接触令我心动。夜晚的风刮在脸上,我居然可以感到一丝暖意。不知道是心里高兴,还是因为春天真的要来了。
这个男人叫关杰,是个律师,由于他的职业,令我对他的欣赏,又多添了一层。两个人聊着,说着,沿路来来回回地走着,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我知道你家的电话号码!"关杰做了一个鬼脸,老天,一个成熟而理性的男人,当露出他孩子气的一面时,你不可想象那是多么地动人。
"有没有想过要打给我?""想过很多次。"我不敢再问,怕再问我就没法回答了,毕竟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我们回到酒吧取车,发现早已经曲终人散,看看手表,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你可以开吗?"我问关杰,他似乎喝了点酒。"应该没问题吧。要不你来开?"我好久没有碰车了,很想开,没经过大脑思索就答应了,这是一辆手动挡的车,而我拿到驾照后就没有开过手动挡。我战战兢兢地将车开动,换挡的时候,他的手掌罩在了我的手上,我一个激灵,车熄火了。他俯身凑过来,那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轻轻吻了我的额头。
一刹那,真是触电的感觉。
"继续啊!"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已经傻了,机械地重新打火、挂挡、启动……到了楼下。停车。我们俩坐在车里一动不动,我犯了一个致命错误,说了句愚蠢无比的话:"上去坐坐吗?"说了我就后悔了,半夜两三点,女人邀请男人去自己家里坐坐,傻子也知道什么意思。他要是真上去怎么办?
幸好他说:"下次吧。我看着你上去。"我一边上楼,一边恨自己不争气,心里又担心他会不会误会或者是看轻我?
刚进门,手机就响了,"到家了吧?"温柔的声音。"到了。""晚安。""晚安,开车小心。"也许我又是开门又是接电话,吵醒了另一个房间的张语,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上洗手间,而且浑身上下赤条条,只穿了一条短裤。
我觉得尴尬无比,只好进屋回避,等待他用浴室的过程中,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快点把我的房子装修好,赶紧搬家!一个人住!
第二天上班,手机不停地响,却没有一个电话或者是短信息来自他。眼看就要下班,还是没有人约,无聊之下号召同事去吃酸菜鱼。要好的同事们凑在一起,无非是骂骂老板,聊聊八卦,顺便抨击一下每个毛孔都渗透着劳动人民血汗的资本主义制度。
吃完饭,又有单身汉提议去酒吧听歌,反正回家也没事干,我第一个举手赞成,"走吧,我请!"因为掏钱,所以有决策权,否定了热闹、嘈杂的酒吧,选了一家清吧,这里有一支很不错的乐队驻唱。可能是听歌太无聊,听着听着,不到十二点,人差不多都跑光了。
在《以吻封缄》的老歌中,回忆昨天的一幕一幕,那些清晰却又遥远的片段,在伤感的情歌中被定格、放大,让人难受。
不能再想了,我给阿文打电话:"睡了吗?""干吗?""没什么,就是问候问候你。""靠,你喜欢三更半夜问候人?怎么不去问候你们老板,单来问候我?""你知道关杰这个人吗?""我不认识,我男人与他也是点头之交。怎么啦?昨天秉烛夜谈今天就来打听人家底细啦,女人真是现实!""不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们昨天聊得很好,但是今天他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你当自己是上帝啊?为什么不能打给他?""我……我害羞。"我实话实说。"俗话说,女追男容易。""俗话不是这么说的。""管它怎么说的,你明白就行了。这么晚了,别在外面混,早点回家,小心被劫财劫色!""去死!""我还没说完呢,真劫色也就罢了,反正没什么损失,要是被抢了钱就惨喽。赚钱这么辛苦!""靠,你还是人不是?现在都提倡以人为本。"挂了电话,想到阿文的建议也不是毫无道理,打电话太晚了,想了半天,发了两个字:"晚安。"发了又有点不安,万一人家对我没意思,我岂不是太没面子。
算了,要是真这样,我就说是发错消息了。回到家,洗了个澡。浴霸坏了,冻得我直哆嗦。裹着浴巾钻进被窝,手机嘀嘀响了,真是天籁之音哪!
我手忙脚乱翻出来看,是他发过来的:对不起,一直在忙,刚看到消息。晚安。
心满意足,握着手机安然睡去。
我们就这么每天一两个不咸不淡的短信礼貌问候,我都有点糊涂了:难道,那个晚上是个梦?
装修可不是梦,买墙面漆的时候,营业员一个劲地向我推荐一款可以赠送免费喷涂服务的漆。我所有的装修知识都来自网络的家装论坛,印象中有网友说这款漆不错,我就定下一大桶和一小桶。大桶刷墙壁,调配成淡淡的蓝色,小桶刷顶,保持白色。
这时候,家里的硬装修已经基本结束,款子也结了大半,待刷完墙壁后,装修师傅们来装个灯就算完工了。
定了油漆之后,我就打电话给王师傅:"墙壁不用刷了,油漆厂家上门来喷。你们可以先回去吧,等我结束以后,再找你来帮我装灯。"装修师傅真不错,知道我要喷漆,临走时,特意帮我把家里的门、门框、窗户、壁柜全部用报纸护起来。
喷漆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在楼下等送漆的师傅。下午两点,一个男人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开了过来,我一看踏板上摆了两桶漆,赶紧上前又是跳脚又是招手:"哎,我家的我家的!"那人停下车,将油漆卸下来,然后也不搭理我,径直朝前开。我以为他开到前面调头,便站在原地等他,谁知道这位大哥调转了车头依然看也没看我一眼,加足油门跑了。
我都傻眼了,知道的是给我送油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搞什么地下交易呢。
又跑去小区门口找人帮忙搬,这次找的是小区门口卖大米的男人,操着浓重的方言,连说带比画我才晓得他要30块钱。怕又犯上次同样的错误,我反复强调:"五楼,五楼,30块上五楼!"估计这位大叔是被问急了,居然冒出一句英语:"OK,thankyou!"
把油漆弄上楼之后,打电话向油漆经销商投诉那个送油漆的家伙。对方很重视:"按规定我们是应该把油漆送上门的,这样好不好,这30元的运费由我们出,下午我们就派工人上门为你喷漆。"下午,我在家等着,来了两个工人,带着喷漆设备,交代了注意事项后,我就回去上班了。两个多小时以后,我接到工人电话:"喷好了,我们走了。""我这就过来,等我一下好吗?""不行,我们很忙。"得,又是一个牛人。我赶回家,推开门,乍一看还可以,粉蓝粉蓝的很好看。仔细一看,完了,喷得是深一块浅一块,门窗啊、柜子啊,虽然用报纸护住,可还是无一例外被喷上了蓝色的小点。
我几乎要晕倒,立即联系经销商,人家还是很客气:"我们待会儿派人来看。"来看了之后,又说:"我们派工人给你解决。"我自认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人家愿意解决问题,自然不再追究。
可是我等啊等啊,一个星期了,连个工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再打电话过去,又换了一个接线生,我费尽口舌将情况反映清楚了,她说,我帮你问问领导哦。
这一问又没了下文。我那个急啊,眼看就这么拖着,我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再这么拖下去,和冬冬合住的房子眼看着又要交房租了。
一气之下,我打了N个电话:区消协、市消协、报社、电视台,也不知道哪个部门起了作用,总之第二天就有工人上门帮我解决问题。
看着即将完工的家,心里感叹:这年头,真是人善被人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