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宿总，出大事了，压不住了。” 宿岱言总共接到全国各地客服机构的负责人在一天之内打的几百个电话，师东也神色慌张的第一时间赶回了总部：这下麻烦太大了。
阳离子洗发水出了大问题，消费者用了之后出现了干痒、发涩甚至脱发的现象。
“贝斯公司太不厚道了，用阳离子洗发水先让你脱发，再让你买他的中药世家防脱，卑鄙啊，卑鄙！”
“大家都不要相信这个骗子企业了，他们良心太坏了！”
“抵制他们的洗发水！”
“就是不买！”
一夜之间，网络上出现了一片质疑之声，而且消费者直接打电话给客服人员，声称要向贝斯公司讨要形象损失费，更极端的说阳离子洗发水是毁容产品。
面对众多消费者的强烈愤慨，客服顶不住了，面对众多经销商第一时间的退货，师东也顶不住了。
“一定是咱们勾兑出去的那些产品出了问题，退回来的货都是第二批产品。”师东急得额头上冒汗。
“快让研发部检测一下，怎么回事！”宿岱言也慌了神，如果真的出现了质量门，不但要面临着对消费者的赔付，面临着工商部门的行政处罚，更严峻的是，一夜之间，多年的声誉毁于一旦，贝斯顷刻之间就会成为下一个被三聚氰胺毁掉的三鹿，被过期馅毁掉的冠生园。这种灭顶之灾，没有人能抗的住，包括他宿岱言。
“宿总，问题出在了分散液上面，蓝博士提供的分散液添加在里面起了异化反应，肉眼看不出来，但通过检测发现，这些分散液在半年之后发生了变质，所以，消费者用了之后轻的会发生头发干涩，重的就会头皮痒甚至脱发。”研发部的结果让宿岱言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在使用蓝博士的高科技分散液的时候，宿岱言只做了一个月的试验，当时他隐隐约约最担心的是这高科技分散液时间长了不可靠，但迫于降低成本以及对抗索特促销的压力，他在这个最关键的因素上心存了侥幸心理，而没想到，这个恶因终于成为了恶果。
“质检部门可以认定咱们的产品为不合格产品吗？”宿岱言以飙车的速度赶到研发部，进门后立刻问道。
“这个不好说，因为从咱们内部检测的结果来看，各项指标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他们知道分散却是黑户产品，这个就说不过去了。”
“可是，他们没有证据，我采购蓝博士的分散液时，根本就没要发票，而且采购来之后咱们就装在了旧瓶里，司马春燕、陈书墨或者路江红，即使知道咱们使用的黑户分散液，也没有证据，况且前两个人已经消失了。这事只有蓝博士知道了，对了，抓紧给蓝博士打电话，我要找他算账。”宿岱言说话做事已经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蓝博士的电话成了空号，邢娜的电话没打通。宿岱言的心开始下沉，他再次懊恼自己办理事情太草率，当初看过了分散液的神奇功效加上过分信任邢娜，自己竟然现在也不知道蓝博士的“基地”在哪里，当初采购分散液时，自己只是打电话要货，那边就雇车送货，货到付款。
这可怎么办，对了，报案，警察会抓住他们的，可是抓住了又能怎样，那样一来，全天下都知道贝斯产品里使用了黑户成分，反而弄巧成拙。
此时，绝对可以用抓耳挠腮来形容宿岱言的窘迫了。
电话响了，来电显示的是樊亦真的号码。
“岱言，你在哪？消费者投诉的事情，你怎么处理的。有几个业内的朋友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 樊亦真话里颇为不满，尽管宿岱言还没有向她汇报这个灾难，看来她已经知道一切了。
“我在找蓝博士，向他索赔，都是他的分散液有问题，消费者那边暂时先不用管他们，研发部门检测了，咱们的产品符合指标。”
“你混蛋！”电话里樊亦真狂怒了，这是她和宿岱言认识以来，第一次对宿岱言这样不客气，而且，这句话喊的异常干脆。
宿岱言一下呆在那里，樊亦真也沉默了几秒钟。
“你到我办公室来，越快越好。”樊亦真甩出这句话把电话挂了。
硬着头皮走进樊亦真的办公室，宿岱言正等待一番暴风雨的来临，很显然，阳离子出现的“质量门”已经致使贝斯公司走入了绝境，品牌没了，口碑声誉成了负数，退货堆满了整个厂区，甚至连办公室都成了仓库，更有甚者，各地代理商准备联合起诉公司，要求赔偿他们的名誉损失，面对这些事实，作为老板的樊亦真有理由对着事情的始作俑者尽情发泄自己的不满。
“坐吧！”樊亦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宿岱言甚至在怀疑，眼前的樊亦真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的神经错乱了，要不然此时她怎么比自己还沉着，要知道，贝斯公司是她十几年的心血，如今被毁于一旦，按照武侠小说的话，她跟宿岱言此时应该是仇恨不共戴天。
“樊总，您别憋着了，有什么火发出来吧，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我全部身家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万，我把贝斯公司毁了，这些补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对不起。”宿岱言边说便感到一股从没有过的绝望和悲哀，是的，自己辛辛苦苦的干了四年，从对公司改制打造明星系列产品渡过经济危机到利润和销售额大幅增长，再到确立未来三年创业板上市的大目标，这一切的一切，激发着自己向马达一样的连续转动，职场的残酷，家庭的小矛盾，与索特搏杀的艰险，这些曾经被自己视为了好事多磨，然而，生活要想把一个置身在天堂的人一脚踢到墓地里，是那么的简单，即让人恍若梦中又颇具讽刺意味。一个月前，宿岱言还在憧憬抢注新产品的专利从而让产品结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个月后，已经连苟延残喘都成了奢望，亲手埋葬大好前景的却是一直颇让自己骄傲的那种“破局”能力，如果宿岱言能够墨守成规，能够早早听从樊亦真的建议，做一个离子概念的跟风者，未来还有无数次机会，而如今，未来，是一年死亡还是一年半？或者是仅仅只有半年？不敢想，多想时光可以倒流，然而，这不是演绎西游记也不是在写穿越小说，曾经的苦劳以做古，给出的果子就是这样的难以下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希望破灭了，心灰意冷加上对樊亦真的愧疚，让宿岱言这个自称铁人的男人痛哭流涕。
他用双手捂着脸，樊亦真可以清晰的看到，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流出，落在他那很久没刮的胡子茬上，此刻，那个心高气傲的男人不见了，眼前的这人被悲伤彻底打击成了一个懦夫。
“我不要你的钱来偿还贝斯的损失，但是我要你像个男人，提的起放的下。”樊亦真再次开口，语调中已经没有了冰冷，她的心情已经很释然了。
“人的财富不过是一场空，就算现在的钱全没了，还有机会，你不是经常说我们比李嘉诚年轻多了吗？”这番话，完全可以看做是樊亦真对宿岱言的安慰了。
宿岱言用力抹了一把脸，拿起桌子上的面巾纸重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脸，再次抬起头，除了眼睛里鲜红的血丝之外，他已经恢复了常态。
“樊总，对不起，失态让你笑话了。”
“真情流露，值得肯定。”樊亦真还有心思打趣，宿岱言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岱言，我想现在已经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了，今天只有咱们两个，我希望你我两人能够彻底抛弃以前对各自的面子以及可能造成不顺畅沟通的壁垒，咱们好好的来从长计议一下，我不怕输，但是我们要输个明白，看看还有没有赢的机会。”樊亦真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宿岱言内心升起由衷的佩服，老板就是老板，尽管是女人，但是面对风浪的这份气度，自己就是再修炼几年，也达不到这种境界，想起自己从前取得一点小成就的时候，就认为自己有了和老板争论叫板的资格，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樊总，我听你的。”宿岱言振作精神，眼睛不眨的盯着樊亦真。
“首先，蓝博士那边的事情可以往后放放，你不可能正大光明起诉他，这里面的原因你比我清楚，所以，这件事情到此就是句号了，算是咱们花钱买教训，幸运的是，蓝博士的分散液不含毒素什么的，没给消费者造成大的伤害，要不，咱们就是犯罪。”
宿岱言静静的点点头。
“第二个策略是无论如何要挽救公司的牌子，阳离子系列产品给很多消费者造成了伤害，这是我们的责任，这个责任我们必须承担，我要求尽最大可能的去解决消费者提出的赔偿问题，让大家看到咱们是个负责人的企业，只有这样我们的中药世家防脱洗发水虽然会在一个周期内遭受到大家的抵制，但只要我们处理事情得当，随着时间的推移，坏事也可能变好事，即使变不了好事，咱们也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嗯，我们的阳离子和中药世家产品投放的广告还有一个季度才到周期，我看现在就立即撤掉吧！”宿岱言补充道，在产品出现了质量门的时候，公司的广告只能更加增加消费者的厌恶感。
“撤了吧，反正明年我们也不会再有广告投入的预算了，先想办法活下来。”樊亦真的话让宿岱言感到无比的伤感。
“樊总，还有一个问题，咱们公司的人怎么处理？”企业效益不行了，关乎员工利益的事情如果解决不好，也会出乱子。
“我们不要裁任何一个人，愿意留下来的仍然执行原来的考核政策和工资标准，主动辞职的也不要用合同卡人家的违约金，咱们并没有倒闭也没有破产，公司正在锻炼身体，做俯卧撑。”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樊亦真说出的这番话让宿岱言叹为观止。
“我记下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先回去。”宿岱言接着停顿了几秒钟，似乎鼓足很大勇气般的对樊亦真说道：“我也是个负责的人，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但我不会打退堂鼓，我会用行动来弥补自己的错误。”
“岱言，这件事根本的错误不在你身上，根本的错误在于咱们的急功近利，尽管我授权你为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但是，这个公司和我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最大责任在我，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宿岱言追问道。
“下发一个文件，从即日起，我重新担任公司的总经理，你担任我的助理，咱们另外成立一个专门处理质量门的领导小组，务必把事情处理妥当。”宿岱言听完这番话，很真诚的冲着樊亦真说了声：“谢谢！”
也许有人不解，这宿岱言很显然就是被革职或者降职，怎么还会感激樊亦真呢？道理很简单，樊亦真这是在最大限度的给宿岱言减压。业内的人都知道，贝斯公司的负责人是宿岱言，而质量门更是第一时间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不管宿岱言再采取什么举措，在大家心里，他是一个有“前科”的人，会遭受大家的质疑，这种状况不但会对公司处理善后问题不利，还会让宿岱言遭受到流言蜚语的打击，细心地樊亦真拿出了最好的解决方式：自己亲自上阵。这样做一方面向大众证明公司负责的态度，掌门人亲自挂帅了；另一方面，保全宿岱言的面子和信心，宿岱言做总经理或者做助理，其实都是一人之下的角色，这个调整对他的心理没有什么打击；第三方面的意思就比较隐晦了，樊亦真重新出山，也等于向同行或者以前的老关系表明一个态度，贝斯公司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老朋友们给几分面子，能帮忙的帮帮忙，不能帮忙的，千万别添乱。这一点尤其是针对相关的主管部门，因为十几年来，也打过不少交道，所以，有几分薄面在里面。看得出，樊亦真已经做好了打算，把以前积累的所有人脉用在渡过这次难关上。
樊亦真的再次亲自执掌公司也起到了凝聚的作用，包括师东、孟雪、研发部和各地的经理、财务在内的公司核心骨干成员基本都留下来表示跟着公司风雨同舟。
“宿总，把我的工资停发了吧。”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卧底张念琼，一直以来，宿岱言是秘密给张念琼发工资的。
“现在公司遭受到沉重打击，你在索特干的也不错，干脆你就假戏真做吧！”宿岱言开玩笑的对张念琼这样说，而张念琼却异常认真的告诉他：索特各方面都好，但是自己没有归属感。
“宿总，我相信贝斯一定能东山再起。”张念琼的话让宿岱言感动的几乎再次老泪纵横，她的话代表了留下来的所有人的希望，而自己能做的，只能是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来赎罪。
尽管贝斯公司确定了尽量满足消费者赔偿需求的大思路，但是也同时采用了一些技巧，比如，公司对外一致的说辞是我们没有更有针对性的研究透彻部分消费者特殊的发质，导致未达到理想效果，特此表示歉意。
这个说辞中，特别屏蔽了关于产品质量的一切问题，因为每瓶产品的合格证也确实证明了在出厂前的内检和外检过程中，并未发现质量问题，而即使遭到众多消费者投诉，再次检测，产品质量的各项指标也符合要求，这个质量的口绝对不能松动。
另一方面，对那些脱发、干痒严重的消费者，贝斯公司进行了全面赔偿，而且赔偿的金额不菲，尽管没有再次激起更大的民愤，但是这场风波却让贝斯公司元气大伤：阳离子系列产品大量积压，不得不进行了大量销毁来确保不占领更多的仓库面积，明星产品思邈中药世家防脱洗发水销量锐减，在撤掉了广告、撤掉了各终端卖场的体验沙龙以便来压缩投入成本之后，依然没有什么大起色，师东辛苦建设起来的代理商渠道也基本土崩瓦解，仅有个别的城市依然保存了几个总代理商，而且现款进货政策也名存实亡了。
“我们现在继续帮你们卖货，这已经很够意思了，师总你就别这么较真了。”要是在以前，师东可以硬着腰板说：不给你我立即把货拉回来，而现在只能默认赊销了。
“玩火者，必自焚，这是市场给我们的深刻教训。”樊亦真几次重复这句话，而宿岱言经常跑去生产部，看那些设备，看着看着，鼻子就开始发酸。
半年之后，贝斯公司已经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在这个成王败寇的年代，提起植物防脱洗发水，连学龄前的儿童都会张口来句广告词：索特--现代汉方。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零，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宿岱言经常在喝过酒之后抱着吉他给司小鹭唱这首歌，谁也不知道他嘴里唱的昙花是他自己还是贝斯公司。
几家欢乐几家愁，在贝斯公司最失意的这半年多的时间里，索特潜心研发的重头产品—索特瘦身系列产品风光上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