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夷停下了,对田昌年问道:“叔叔,你还背的动吗?”
“我能行。”田昌年虽然还是酒醉的口气,但很肯定的答道。
李夷一时没走,我们都停下来,歇息一会。
“从山顶上绕着走吧。”向华提议。
“不行啊……那要走到天亮。”李夷说道:“下山从坳里过去。”
向华呆住了。田家润的父亲声音微弱,“我们就走山顶,就走山顶……啊……丝……丝丝”
他又开始疼的厉害了。
李夷把田家润的父亲又看了看,说道:“来不及走山顶了,必须走山下。现在就走。”
“今晚窦疤子和他的兄弟们回魂啊,坳里那里过的去呢……”田家润的父亲说道。
“没事的,伯伯,这世上哪里有鬼?”李夷说道:“别自己吓自己。”
田家润当然赞同李夷的话,默默站起,跟着李夷往山下走去。
一行人往山下走着,这路就更难走了,山路弯弯曲曲的向山下盘绕,看样子很久没人走了,路上人把高的野草,把路遮住大半,我们边走,还要把野草往旁边推。我很担心,田昌年这醉汉,会不会把自己和他哥哥都给摔倒路边的草丛里去。幸好田家润从我这里拿了个电筒,帮她叔叔照路。
我慢慢的行走,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从路上摔倒。向华都走到我前面去了。我也把手上的电筒打亮一个,看着脚前的路。
向华见我走的慢了,就走走停停,等着我。可我们的队伍却拉的过长,最前面的李夷已经距离我十几米远。
我心里祈祷,别再出现刚才那个广播的声音了。最好什么古怪的声音都不发出来。
可是我正想到这里,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鞭炮响声。只有一声,但回音很长。
向华愣住了,也侧耳在听。
“这么晚了,谁还这么无聊,放鞭炮玩啊?”我问向华。
“不是放鞭的声声音”向华回头把我望着,脸部紧张,“是枪……枪声。”
“和平年代,哪儿来的枪声!”
可是那个声音好像在及时反驳我。山间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啪——”回音久久不散。
“打猎的吗?”我问道,希望向华给我个肯定的回答。
可我的期望落空了。
“不是的。”向华说道:“是窦疤子他们他……他们在开枪。”
“他们是死人,怎么开枪……”
我不说话了,虽然我完全无法相信我的耳朵。可是那枪声是绝对真实的,而且,枪声马上又响起,一声比一声来的快,密集起来。现在不是一声一声的断断续续的枪响了。而是混乱连续的枪声。
我隐隐听到了很多人呼喝和惨叫的声音。还有金属碰撞的尖锐响声。
“窦疤子他们的阴魂,又……又……又在打仗啦。”向华吓得瘫坐在地上。手把山坳下指着。
我也看去,可是黑夜里,仅靠月亮光芒,山坳下,看的不甚清楚。山坳下也是树木茂密,我只能看到黑压压一片。可是,我忽然看到山坳的河滩上,较为平坦空旷的地方,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快速的晃动。待我再仔细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夷伢子……”我听见田伯伯在说话,“窦疤子今天在拦路啊。”
李夷在前面喊道:“这是科学现象,马蹄坳的地下有矿石,去年还有地勘的来了的,遇到雷雨天气,以前发生的事情会被激发显形……家润你知道的……”
李夷的话还没说完,就马上噤声。
向华叹了口气,田伯伯突然哭起来:“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家润啊……”
我听到田伯伯哭着说这些话,脑袋里一阵糊涂,这是那跟那啊!
可向华的表情告诉我,他知道田伯伯为什么哭。
山坳里战斗的声音越发的大了,杀声震天,我清晰的听到一个人临死前的惨叫。
我走快两步,把向华拉着。
向华知道我的意思,对我慢慢说起来:
“你也应该知道了,我和李夷还有家润以前是同学,好朋友……”
向华说话不结巴了,我敏锐的察觉到,但不敢提醒他,怕他意识到这点后又开始结巴。向华自己当然没注意到这点,继续说着:
“李夷和家润他们很配的,李夷学习好,家里条件也好,爹妈都在宜昌上班。可是家润屋里条件你也看到了,他叔叔没得生育,家里就家润一个下辈。家润的妈死的很早,田伯伯身体也是这个样子。所以他们家要招个上门女婿。李夷当时还在读大学,他怎么可能到山里来倒插门呢?结果家润和一个保康来的男人结婚了。”
怪不得李夷和向华多年前也走过这个夜路。
我能想象,李夷匆匆的下了客车和等待他多时的向华往大山里飞奔。李夷什么都不顾了,就一门心思的想阻止他初恋女友的婚事,他肯定是失败了。在路上他什么都不在乎,所有的恐惧都留给了向华,并且连累到了向华的父亲。他们当时遇到了什么恐怖的经历让向华的父亲失踪,向华变得结巴?
我甚至展开联想,李夷大闹家润婚事的场面,还有向华母亲追扯着李夷叫骂的情形。或者是李夷仅仅是站在梅右坪附近的高山上,看着田家热闹的张罗喜事根本就没有进村。看着自己的女友成为别人的妻子,然后默默的走回去。这些事情,李夷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我想通了,李夷为什么今晚要不顾一切的送田伯伯到医院,原来他潜意识里把田伯伯当家人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到梅右坪呢?他四个月前到了一次梅右坪,就不愿意再去,连例行公事都不去。若不是朱幺幺说起,田伯伯的病情,他也不会进山。这是为什么?他怕遇到田家润和她的男人吗?田家润的男人呢?我又一次想到这点,问向华:“我没看见她男人啊?他人呢?”
向华接下来的话让我释然,却更加郁闷。
“家润的男人死了,去年过年前死的。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向华说道:“就是刚才李夷说的那个勘测队,要对马蹄坳的地形经行勘测,要开山炸石,在我们村招人,一天三十块钱。我们村的人都不来,我们村的人都不敢到马蹄坳来,可是家润的老公答应了……他们家也穷……我本来也想来,可是我妈死活不同意……一天能挣三十块啊……三十块啊……又要过年了……”
我看着前方李夷和家润的身影,心里想着,这世上的事情为什么就非要和人的想法作对呢?一时心烦意乱,竟忘了害怕。向华望了眼天上的月亮缓缓地说:“可没开工几天,家润的男人就出了事故,尸骨无存啊……只赔了两千块钱……”
山坳里的喊杀声又开始凶猛起来,现在我能听到一些妇孺的哭叫了,还有男人狰狞的狂笑,我眼前能想象的出,窦疤子的嗜血残忍的表情。
马蹄坳,马蹄坳。窦疤子的死地,窦疤子太凶了,死了快五十年了,竟然还是这么凶恶,不放过活人。
我现在相信向华和梅右坪村人的话了,对李夷反而不相信。
我不如李夷,读了十几年的书,还是没有科学的世界观。李夷是学的医科,看的死人多了去,所以不相信鬼神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