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李鸿章全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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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义和团叛乱(1899-1900)(2)

衙门状况糟糕得无法形容。官场贿赂成风。他们丧尽天良,肆意妄行。他们全都一个样——以不当手段谋财是他们的唯一目标。冤屈者们绝不会求他们中任何一个伸张正义;单纯无知的民众在镇压中被杀害,他们的哭声直达天庭,闻于上天。虽然天上派下圣人传布正道,传播好书,教化民众,嗟乎!从者甚微。有谁明白呢?……如今天庭之怒气遣下精灵拷问身份大小的人民。主要的抵抗者皇上本人却无子嗣,龙脉无法传承。整个朝廷的文官武官都糟糕透顶。他们沉湎声色,不顾寡妇之恸哭,既无任何忏悔之心,也无任何长进。

国家处在巨大灾难之下。西方列强带来的教条——基督教、罗马天主教和新教的教徒已经为数众多。这些教堂没有人际关系,却狡猾无比地吸引了贪婪之徒作为教徒,并且无休止地进行压迫,直到每个品行优良的官员也堕落,变得觊觎外国财富,成了他们的奴仆。这些洋鬼子建立了电报,制造了洋枪洋炮,以及取悦他们邪恶本性的机器商店。火车、热气球、电灯,在洋鬼子看来精美绝伦。虽然这些外国人坐着与其身份不相称的轿子,中国还是把他们视作上天厌恶的蛮夷之人,并且正在遣下精灵毁灭他们,红灯照与义和拳——上天旨意已定;吾等将清扫这一切。

就这样,他们也是以改革者的形象出现的。

长江流域的总督们对新皇帝登基进行了抗议。四十六份这样的抗议被递上去,有时一天里就有一打,但是第一份是一封上署金连山先生名字的电报。这封电报内容如下:

致总理衙门亲王公使们的电报:

1900年2月7日当我们接到24日的诏令,其中称皇上因病意欲退位我们非常震惊,官员、绅士以及来自各省居于上海的商人都满是焦虑,这件事在大街小巷被人们议论纷纷。为此,我们向诸位致电,恳请诸位忠于皇上,代表国家求皇上勿思退位,虽然他的身体有恙可使太后毫无阻碍地在这个年纪统治一个杂乱无序的国家,以使我们祖先之灵安息,百姓安居乐业。”

“谁胆敢发这样一封电报?”慈禧太后愤怒地问到。“好!我们就给他们看看我们是怎么对付叛徒的。”李鸿章于是被令掘地三尺找出金先生,但是这位电报主管却立刻消失了。金先生最终被发现在澳门,而且为安全起见被葡萄牙当局安排住在一个堡垒的监狱中,直到1901年末他才出来。

我或许该把和李鸿章的会见在某种程度上归功于这一命令,这是唯一一个中国总督对一位外国女士进行的会见;因为在生动热烈的谈话中间,这位样子高傲的老人从桌子那边倾过身子,正视着我的双眼说:“金连山是您反裹脚协会的成员吗?”“不,”我答道,“我认为他对这项运动很热心,但并不是我们协会的成员。”“可是有人告诉我说他是协会一个领导成员。”李鸿章喊道,几部把脸贴到了我脸上。“阁下被告知的信息确实是假的。我们所有的委员和官员都是外国人。我们尤其希望不被判为政党。而且金先生真的从未向我们协会捐过一分钱。”总督大概是感到在如此近的审视下,我的脸上都毫无愧色,于是确信我不知道金先生藏身何处,然后谈话又回复了开始的样子;而自那以后,我就认为大人物李总督是我交谈过的最有趣的人。他没有向我提出任何的无礼问题,而仅仅是在会见从始到终说笑着。然而谈话表面上的主题——他对反裹脚运动的同情——却没有使我感到很亲切。

他走到书桌时需要两个侍从把他抬出椅子;他的儿子理亲王告诉我,他的腿虚弱无力是他唯一的病症。他无疑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因为当他接待我们——可以理解,我不是独自去的——的时候,他的长袍甚至更增加了他的负荷,他的眼睛仍然犀利有神,他的听力显然还很敏锐;而他机智的应答和幽默对任何国籍的老人来说都是令人惊叹的能力,而我们要是想一想这场对话还是通过翻译进行的,就更要惊叹不已了。

这本书自然在一定程度上透出我对这次会见的回忆,因为当我写到他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李总督的和蔼亲切。当我送给他一幅中国女人和欧洲女人的脚的透视照片时,他不悦地说“我可不喜欢看骨头,不管是中国女人的还是外国女人的。”当时的翻译觉得这话太无理而难以翻译。同样使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他让我们两个人等着,我的朋友本可以把原封未拆的礼物带回医院(如我在前面章节中提到的)。

他那个时候必定也是公务不堪重负,可还是说笑着,似乎对那些毫不在意。我在那里见到他之前不久,还有人企图暗杀他,但是爆炸发生得有点太早了,刚好在他进入某座寺庙前爆炸了,就这样他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安全无恙地逃脱了。

在五月,一份上海的报纸刊登了在北京一个中国记者的信,那位记者据说后来在围城期间被杀害。我们在中国的所有人都有机会读一读它,在那之后很久我们才意识到那年夏天会有很多人遇害。我们读到的内容如下:

我怀着最严肃最真诚的态度提笔告知你们,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方案,目的是毁灭中国所有的外国人,夺回那些被“租借”给他们的领土。这场运动的主要领导是慈禧太后、庆亲王、团亲王(准继位者的父亲)、康奕、晁淑桥、李秉衡。用以实现这一目的的力量全是满族人——庆亲王手下的北京区兵力(五万人);团亲王手下的虎松(一万兵力);以及康奕和其他人手下皇家护卫军(共计一万两千人)各色旗兵。这七万两千人将组成“复仇者之军”的核心力量,而义和团在比北京和其他地方外国人预料更早到来的大战斗中被当作辅助军。

中国的上层人士都知道这些,那些把外国人当作朋友的给了他们警告,然而就我所知,他们更多地因这个多事之举遭到嘲笑,而不是因为对其西方朋友感到担忧而被感谢。但愿我警告你们的时候更幸运吧!我知道,外国公使们已经对北方省份义和团组织的增加对总理衙门进行了抗议,不仅山东和直隶的义和团比起成立那年增长了十倍,而且就连皇室的顺天辖区(北京)和东北三省(满洲)如今都满是这个危险的组织。我这次只举两个例子,表明北京当局对义和团的极大偏爱。

首先,一个姓王的监察官,北京本地人,最近被太后召见。他们谈到了义和团,太后对这位监察官说,“你是本省人,所以我想知道你对直隶的义和团有什么看法?你认为当战事开始时,他们真的会加入部队和外国‘鬼子’战斗吗?”“我很确定,殿下。更何况他们的教条就是这么教他们的,‘誓死扞卫天朝,铲除妖魔。’对您的臣仆来说,我深信这一社团会消灭‘鬼子’,您臣仆的一家老小都在练习义和团的咒语,我们中每个人都参加了义和团以‘保天朝攘蛮夷’。如果我有权力,我愿意在时机来临时领导义和团成为复仇军的先锋,在那之前力所能及地帮他们组织军队,”太后赞许地点点头,沉思之后又叹道,“唉!这是个了不起的社团!但是我恐怕他们现在没有经验丰富的领导者,这些义和团军会鲁莽行事,在一切就绪前就和这些‘洋鬼子’一起给政府惹上麻烦。”然后,她又停顿了一下,“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些义和团军必须得在直隶和山东安排一些负责人引导他们的行为。”召见就这么结束了。

次日早上,下了一个诏令任那个王监察官为北京巡抚。也就是说,大笔一挥,一个六品官员就被提为京城的四品官——一个仅次于省级法官的地方次级官员!王某将得到他所渴求的机会——也就是组织、建议以及武装义和团。

我举的第二个例子要表明外国人如今的地位。自1870年天津血案后,官员——除去保守派中最顽固的官员——下达了一道禁令,不许再使用“洋鬼子”一词;用这个词的人一旦被官员发现将受刑罚。但是我们发现,这个词不仅出现在义和团的战争口号中,就连太后自己也对它进行了正式许可。

至于荣禄,他迄今为止没什么动静,而且大家认为一旦北京的团亲王和庆亲王,康奕和晁淑桥以及别省的李秉衡的诡计出了什么事,他都决定站在皇上一边。他本质上是英国的朋友。这一点我知道,在不久前军机处一次会议上,当讨论到意大利、法国对南部领土的要求时,荣禄自己一人建议政府去寻求英国保护,争论说如果俄法威胁报复,美国、日本一定会帮助英国。

但是他遭到了庆亲王、团亲王、康奕和晁淑桥的反驳。康奕说,“我们为圆明园要与英国算账(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用火烧毁了圆明园。);和日本为占领台湾岛算账;和美国为对待移民那里的中国人和菲律宾人牲畜不如算账。我们跟俄国没有什么冤仇。如果法国帮助俄国,虽然我们和法国积怨较深,还是比他们强。我更赞同和俄国保持最亲近的关系,因为有俄国撑腰我们就敢与全世界抗衡。只要有俄国愿意帮助我们,英国就会缩回老家去。”这些观点得到了军机处的一致认同,包括热烈点着头的慈禧太后,荣禄沉默了,再也没说一句话。

然而这显示了当前政府挑衅的姿态,外国人理应对此进行深思。与此同时,义和团正日益壮大起来,在直隶的东南部迅速扩张。你们很快会发现南方人变得像过去八个月左右的直隶和山东一样仇视外国人。

然而公使馆对此仍持怀疑态度,并未采取任何措施保护四散在中国边远地区不幸的欧洲人和美国人。

忽然,三十位外国铁路工程师被义和团包围在了保定府,随后这些外国铁路工程师带着女人,整整三天全天战斗。接下来是拆毁到北京的铁路;然后外国人之间以及与国外的联系都切断了。碰巧经过那里的人,有些一天之内就离开了;有些再也没有离开。即便这样清政府也没有采取措施保护分散在山西地区不幸的欧美人;在毓贤的关照下,在1900年7月9日,他们先是被带进他自己的官邸,然后被砍死,被杀后摆成睡着的样子。

毓贤的业绩故事最好到此打住。后来太后从列强各国接到必须遵从的要求,用电报下达对毓贤的死刑。巡抚恳请说中国不办公的春节临近,去恳求毓贤自杀,但是毓贤不愿意,说:“如果我不免一死,也要死在你手上,然后百姓会为我报仇。”然后,这个下不了手杀死自己旧日上司的巡抚自杀了,毓贤受到巡抚之死的刺激,组建了到处高喊“欧洲人去死”的游击队员,而所有的墙上都贴着吁请救援的字幅。

为了防止发生暴乱,清廷决定立即处决毓贤。毓贤请求允许留下一个妻妾以抚养孩子。另外两位妻妾被强迫吞鸦片,一个很快就死去,另一个抽搐得非常剧烈,据说以至于毓贤亲自用自己的短剑刺死了她,之后他继续写信给自己母亲和朋友。

在1901年2月22日凌晨,他还在写信。最后有人告诉他他必须出来了。

作为一个高级官员,他不能被普通刽子手斩首。斩首这个任务落到了一个军事指挥头上;毓贤走到街上那刻就被命令额头碰地跪下。他昂起头时,剑就落了下来。但是剑只是深深掖进了他的脖子,他昂起流血的头,颤巍巍地说出,“没砍到”;于是他的一个仆人用自己的刀子割断了他的喉咙,了结了他的性命。

北京财团的人们带着许多警卫硬拼出了山西,他们自己也保护着一些同他们一起逃走的人;然而他们知道自己的逃跑使得被留在那里的人们所处情况更为险恶。大逃亡就这么开始了。幸运地是西部没有暴乱;四川总督犹豫许久后,终于决定和长江总督放弃,他意识到不论俄国在北部做什么,都只会使这个地区更加无力抵抗英国,决心把英国作为同盟,自己维持和平。他们这么做时表现出使我们钦慕不已的治国之才和决心。他们是忠于国家的中国总督!他们唯恐英国立刻占领长江使得俄国通过和约得到满洲。

以攻击铁路工作人员为开端的暴乱开始了,最后一批受害者之一是在中国西部探险的沃茨.琼斯,R.E中尉。他在山西一个边界的镇子上被杀害;但是在此期间一小队传教士,还有数千中国基督徒被杀。所有这些发生这后,我们可以看看后来李鸿章如何用他的过人常识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