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个月,就有七年。”老刘回答,楚河看到老刘不再如刚才那么丧气,说话也洪亮起来。
“我平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当家的一直对我很好,很照顾我。”
“那没什么好说了。”张掌柜说道,“按规矩来?”
“按规矩来吧。”老刘说道,“他怎么办?”
楚河已经明白,老刘和自己的结局,看着张掌柜的手下,都面对自己和老刘站着,围成一个包围圈,老刘和自己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那些在黑暗中的眼神,如狼群一样,历历可见。
张掌柜看向楚河,楚河心里崩溃,嘴里说道,“我不能死。”
“你有老母等着你送终。”张掌柜说道,“我还记得。”
老刘说道,“他跟你时间还短,年轻人容易犯糊涂。”
张掌柜苦笑起来,“老刘,你跟我时间不短,我给你留个人情。”
“快谢谢当家的。”老刘对楚河说道。
楚河那里说的出口。
“本来我想靠着你们两人,把生意盘大。”张掌柜说道,“但是今时今日,我不安规矩来,以后身边的兄弟,都学你这样,我怎么办?”
“我知道。”老刘说道,“我本想干一票了,就会老家,看来没这个指望了。”
张掌柜对着楚河说道,“你是跟着我,还是自己另谋出路?”
“我没脸跟着当家的干了。”
“那你走吧,今后别让我看到你。”
楚河知道张掌柜是要放过自己,眼睛看着老刘,心里感激,迈不动步子。
“我有个儿子。”老刘对楚河说道,“我若是不再给家里寄钱,他或许会到这里来找我。万一,万一你那日见到一个姓刘的小子来找父亲,帮我照应。”
“我自身难保……”
“谁能说的定以后的事情。”老刘说道,“你自己不也相信自己总有一日会飞黄腾达吗。”
“你放心,”张掌柜说道,“我遇见你儿子了,一定好生照顾。”
“走吧,走吧。”老刘对楚河说道。
楚河看了看张掌柜和老刘,知道大势已去,慢慢走开,围着他的众人,看了张掌柜的眼色,给楚河让了一条道。
楚河慢慢走出密林。漫无方向地走着。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将要去何方。
迷茫——对自己生命的意义,对世界所有的一切,楚河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迷茫。楚河走在艰险的山路上,漫步目的走着。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更不知道自己走向什么地方。
楚河在这片地方已经生活了不短的时间,对这片崇山峻岭已经不再陌生,但是现在,楚河已经在这里无立锥之地。楚河茫然地走着,走到天色大白,仍旧无法确定自己该去一个什么地方。楚河看着祖国的的方向,心里的更是一片迷茫,自己现在如丧家之犬,回到家乡,更是无稽之谈。楚河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回到楚宅,必定会成为叔叔一家的笑柄,更何谈夺去家产报仇。
楚河一路向西,不停的走着。好在他是孤身一人,身无长物,也引不起路上劫匪的兴趣。也不知走了多少天,路上行人中,汉人装束越来越少,路过的村寨,很多都是少数民族的聚居地。终于走到克钦地界。这里和老街那边不同,已经是当地土着的势力范围,最高的首领,不再是汉族人。楚河走了到这片地方,突然意识到,这里正是出产翡翠原石的区域。冥冥中,楚河竟然走到了这里。难道是埋藏在内心里最深处的某个信念,引导着自己走到这里吗。
楚河早已不相信楚家后人能勘透石头的无稽之谈,是不是自己真的还没有死心。
长途跋涉的劳累,长时间的处在饥饿的边缘,连休憩的地方都毫不在意。楚河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疾病开始在楚河身上纠缠,楚河每日开始咳嗽。在这片疾病横行、缺医少药的亚热带山区,楚河知道,生病意味着什么,很可能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楚河身上的钱财,现在又一次全部告罄。楚河拖着病躯,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将会在远离故土的某个偏僻角落,悄然无息的死掉。留下母亲在楚宅,在叔叔和婶婶的欺压下死去。
现在还不能死,要想办法活下去。楚河内心里生出活下去的愿望。终于,楚河在一个村寨乞讨的时候,听到了附近一个石矿招收力工的消息。
楚河立即跟着几个打算去当矿工的缅人,向着更深的大山里走去。
到了矿山,楚河看到这个矿在一个悬崖绝壁的下方。一条小小的河流,从悬崖下的岩石边流淌而过。这里戒备森严,矿主用铁丝网把矿区严严实实的封闭起来。
距离矿区不远处,有几个临时搭起的草棚,很多人聚集在那里,多数是穷苦的工人。不停的有木制推车从矿区里拉出来,上面都是满车的原石,然后被倾倒在距离草棚不远处的一个空地,那里已经堆满了毫无价值的原石,都是在矿区内经过筛选后的淘汰物。那些遴选出来,被鉴定有翡翠的茅石,从另外一个方向,装车运往东方,也就是中国的方向。
楚河随着那几个讨生活的缅人,走到草棚跟前,果然,这里正在招收工人。楚河听村寨边缘耕种的一个老年汉人说起过,这里新开了一个矿坑,所以矿主把消息传开,吸引当地人去做工。
楚河站在那几个缅人的身后,不停咳嗽。看到前面的几个人,在草棚前一张桌子上,对着一张纸按了手印,然后马上走进矿区内,看样子是去干活,一刻都没有耽误。
轮到楚河站到了桌前,桌子后方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汉族人。楚河看着桌子上的契约,上面写着缅文和汉字,汉字的大意是在矿区内所有的财物都属于矿主,工人不得私自偷盗,如果被发现有私自保留的行为,将会被挑断脚筋作为处罚。然后是报酬等细节,楚河看了,工钱不低。
“你会识字?”桌子对面的那个汉族人好奇的说道,“你会认汉字。”
楚河茫然点点头,旋即咳嗽起来。
“能识字的人不会到这里来讨生活。”那人说道,“你是有学问的人,怎么也来干这个?”
“生活所迫。回不了家了。”楚河沉声回答。
“你身体有病,做不来的。”对面的那个小伙子说道,“很可能就死在这里,契约上说了你如果死了,有什么补偿没有。”
楚河又把契约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看到这个内容。
“你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到这里的人,会几个能识字的。”小伙子笑起来,“我也不例外,大字不识。”
“能挣钱就行,总不能饿死在这里。”
“你有病,看样子也做不了什么重活,你还是走吧。”
“我没处可去了。”楚河说道,“看在都是汉人的份上,帮个忙。”
小伙子想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是四川人?”
楚河回答,“家在重庆。”
楚河也听出来对方是四川口音。
小伙子不再罗嗦,对着楚河说道,“按手印吧。”
楚河按了手印,马上被人带着进了矿区,来到了一片空地,源源不断的有石头从悬崖那边的坑洞里被小车拖出来,几个衣着整洁的人,坐在椅子上,看到石头从小车上倒下来,就探头去观察,然后指出其中的一两个石头,示意分到一旁,其他废石,马上被人装到小车,想着矿区外倾倒。那些被筛选出来的茅石,就被另外的人搬到另一边,被等待的木车,拖到另一个方向。
这是楚河第一次见到翡翠的茅石是这样被分派出来的。那两三个看石头的行家,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头顶有布棚遮住阳光,相互聊天喝茶,这工作看起来非常轻松。
“还愣着做什么?”一个坐在椅上的人说道,“做事啊。”
楚河愣了一会,才醒悟到他正在对自己说话。
“去那边。”那人指着那堆废弃的石头说道。
楚河现在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就是把无用的石头,全部搬到矿区之外的空地上。楚河默默加入到工作的行列,和旁人一起,把石头抬上木车,然后两人合力把木车推向矿区之外倾倒,再折转回来。
一天下来,楚河苦不堪言。到了休息的工棚,一夜咳嗽不停。到了第二日,没有任何人愿意跟他合作。楚河只能自己一人独自干活,劳动强度更大。身体已经吃不消。一起做事的有不少汉人,楚河已经听到,旁人都在私下里说他命不久矣,那些人说的时候,并不避讳楚河,看来在矿区累死人,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楚河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早上天还未明,就要起来干活,楚河头疼欲裂,身体软软的没有任何力气,但是他靠着毅力坚持着,等着难道工钱的那天,去附近的小镇找个医生看病,只是不知道自己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楚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天天超强难度工作,自己竟然都熬了过来。这个跟自己在张掌柜货场扛木头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让自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是劳作的富家子弟,磨砺成了一个粗苦的下等力工。但是病症并没有好转,而是一天天更加严重。楚河拿到一份工钱的时候,找到了附近的一个村寨,求寻找医生。可是这个偏僻的村寨,竟然没有任何医疗设施。村寨里的巫医,一看到楚河,嘴里就说了一连串楚河听不懂语言,楚河被旁人捂着鼻子,赶了出来。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同在矿里做事的汉人,指点楚河,在十几里之外,有个英国人的教堂。那里或许有药。楚河问清楚了方位,慢慢走到教堂。教堂里的神父,看到楚河,用听诊器,听了他的胸音,又查看了楚河的舌头和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