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从坟冢周围的地下爬出来当年殉葬的士兵。”老沙尽量把话说得明白一点,“我现在知道他们和耶律乞努一样,等待着那半个虎符的到来而复活。可是为什么他们长的是一副兔子脸。”
“耶律乞努死前,召集了剩下的两千亲兵,把手上的半边虎符祭起。当年的祭师就是我的祖先,行的是密宗的法术,为了永远把半边虎符的事情记下来,所有人包括大丞相自己,都用佩刀将自己的上唇人中切开,成为兔子的脸型。”
“虎符为什么弄个兔子脸?”大拿在一旁好奇地问,而这个答案,老沙是知道的。老沙主动对大拿说:“隋唐之后,军队的虎符就已经演变为兔符,就是一个兔子模样的印章,但是说法上仍旧是虎符。”
族长向老沙点头,示意老沙所说非虚。
“还有一个问题。”老沙突然又想了起来,“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地下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我们的记忆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族长茫然地摇头,“但是从来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东西的记忆,只知道在大丞相埋葬之后,他的毒誓得到了冥界的承诺,于是来了一个巨大的神兽在他的坟冢旁守护,安睡在大丞相的身边,唯一能压制神兽的方法,就是用这个铜钉,插在神兽的眉心。至于神兽到底是什么模样,有多大,完全没有任何记录。”
“那我们该怎么到地下做这个事情?”大拿问,“我们不可能跑到盗墓贼挖掘的隧道里。”
“盗墓贼,我们来对付。”族长说,“那个钢厂,是簋心风水陵的一部分,这个布局,一定会向坟冢的内部安插一个定心针,而且你们应该是见过那个东西了。”
老沙听到这里,瞬间明白,钢厂“卐”字形的钢管走向,在泵机房上方钢管直直地插入到地下,甚至到了地下两百米,还在延伸。
老沙把这个事情说出来,而且告诉族长,自己和大拿在泵机房下的遭遇。族长兴奋起来,脸色抑制不住地激动。
老沙问族长:“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泵机房就是当年布置风水的地方?”
“村子里总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个事情。”族长说,“也不是所有人接近钢厂就会死掉。”
“只是会生病或者发疯,对不对?”老沙对着族长说,“比如当年风水祭祀的时候,都有你们的人在场。”
族长眼睛盯着老沙,脸上好像写着几个字,你怎么会知道。
“你弄来的棺材是那个老头子的,还有那个镇了桥的混凝土柱子,都是兔子兵找到的吧。”老沙说,“冬生就是你们村子的人,还有跟着大拿做保安的黑小……”
“你在说什么!”大拿对着老沙大喊。
“黑小姓韩,他的叔叔当然也姓韩,二子也姓韩。”老沙对着大拿说,“你叫他们外号习惯了,不会真的忘记了他们的姓名吧。”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真名,你才来了几天?”
“员工表就贴在你的值班室里。”老沙轻声说。
族长的头顶冒出汗了。这更加证实了老沙的想法,黑小和二子,当初并没有对大拿说实话,只是说他们在这个村子里租房子,可是实际情况是他们根本就是守陵人的后代。他们对钢厂里发生的事情的恐惧,远远超出一般人,这个能说明他们心里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黑小在泵机房突然就发了疯,跑到圆井下面,并且夹在两个钢管之间,那么多保安在场,为什么偏偏就他出事。还有冬生和二子,他们叔侄两个,什么事情都跑到了冬生的身上。这个冬生在虎符镇开餐馆,就住在镇上。老沙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冬生以前是在钢厂上过班的,这个和族长所说,守陵人不能接近钢厂是完全违背的。
还有黑小和二子说什么小孩走丢的事情,根本就是打马虎眼,他们就是在族长授意下,看看大拿会不会主动帮助村里的人。没想到这件事情,把老沙也牵扯进来了。
老沙突然想起了在神偷那里听到的那段诡异恐怖的对讲机通话,忽然想起来大拿和二子说起过,冬生以前是开塔吊的。
“十几年前,钢厂出了一起事故。”老沙对族长说,“有个人叫韩冬生,当时他是不是就是在上面操作塔吊,他说他看见了红云,还有塔吊上的工友被鬼兵一个一个地扔了下去。”
族长颤巍巍地问:“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的?”
老沙当然不能说神偷这边的事情,只能指着大拿。大拿偏着脑袋,回想起冬生的确对自己和老沙说起过在钢厂上班,拆卸塔吊的时候,发生过恐怖的往事。大拿把头一拍:“我怎么没想到,当年冬生说他拼了命地找关系进厂里上班,出了事之后,老邹的情况我不知道。安全员是老胡,做了保卫科的科长,就是我的前任,但是去年走了。冬生一直待在厂里,做行车工,原来他的目的,就是要观察坟冢下面到底有什么情况,然后告诉你们。但是时间长了,他顶不住压力,又遇到了太岁的事情,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老沙重复了大拿的最后一句话。
大拿心里发寒,族长说过,守陵人到了钢厂里就回不来了。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族长看着大拿和老沙在慢慢把事情的脉络分析出来,一言不发。然后慢慢地向大拿和老沙跪了下来,其他的守陵人也纷纷跪下。这场面,大拿哪里经历过,顿时手足无措。老沙倒是心里有数,就算是不给守陵人帮忙,自己也要查清楚那个“卐”字形的布局,现在情况大致清晰了,“卐”字形布局是簋心风水陵的一部分,而布置这个风水的人,一定就是族长提起的那个神秘势力。那个势力就是师父的对头。无论如何,他都要查下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大拿对着跪下的族长说:“这事我应承下来了,毕竟是钢厂里出了事情,就是我的责任。”
“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族长抬头看着大拿,身体并不站起来。
“什么事?”
“你给我们帮忙的事情,”族长说,“千万不要告诉刘所长。”
“为什么?”
“我很怕刘所长。”族长沉默好久才回答。
老沙一听,想起了刘所长跟族长之间的那次对峙,表面看起来,是刘所长在营救他们,而实际情况,却刚好相反。那次族长就已经打算向大拿寻求帮助了,只是刘所长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刘所长教训大拿的话,在老沙的脑袋里不停地回响。
“别多事,把你地面上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刘所长是个老党员,”大拿说,“他最讨厌别人说起这些个神神道道的东西,你不用提醒,我也不敢告诉他,我还打算跟着他当警察呢。”
老沙简直无法相信,大拿竟然没有察觉到族长对刘所长身份的质疑,这人到底是个傻子,还是太单纯了。
族长见老沙和大拿都答应了,就把铜钉交到大拿的手上。该说的都说完了,村民把二人送出了村子。
老沙对大拿说:“我先回去休息一下,天亮了我们找找,该怎么进入那个钢管,爬到地下。”
大拿也说:“我两天没睡觉了,我也回去休息。晚上你再来钢厂吧。今天的事情,别告诉任何人。”
“你怕出了大事,刘所长不再信任你了吗?”老沙很想提醒大拿,别什么都相信刘所长的。可是他说不出口,免得大拿犯傻,把这些话告诉了刘所长。这样的话,族长和自己的身份就都暴露了。现在老沙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刘所长和那个布置簋心风水陵的势力,一定有牵连。老沙和大拿回到钢厂附近分了手,各自去休息,老沙要回去休息是真的,但也是急于想把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全告诉神偷和嫣儿。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应付的,要说以前是神偷和嫣儿求他帮忙,那如今的形势,已经完全逆转。他必须借用神偷和嫣儿的本事,才能够让自己从困境里脱身。他逐渐相信,这一次到虎符镇来,然后很快遇到风水陵的事件,并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
老沙回到宾馆,天已经亮了,上楼的时候,他就看到神偷坐在门口,手里拿着酒瓶在喝酒,整个人垂头丧气的,看上去心情很郁闷。就算老沙走到他身边,神偷也没抬头,还是自顾自地喝着,老沙见他双眼通红,不知道是喝酒还是通宵没睡所致的。神偷以前是滴酒不沾,这是个人习惯,也是职业需要。一见神偷喝酒,老沙心里就明白,神偷会这样,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而且这个原因很明显。
嫣儿。
神偷肯定是跟嫣儿之间产生了问题。老沙一把抢过神偷手里的酒瓶,把烂醉如泥的神偷扶起,进到房间里了。果不其然,房间里嫣儿不在,连装衣服的箱子,还有日用物品也都收拾走了,只剩下一堆开着的仪器。老沙不知道神偷和嫣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对神偷的表现,相当失望。以神偷的年纪,不再是个儿女情长的年轻人,他的经历那么多,现在却被一个小女生影响得这么严重,老沙觉得他真是毁了。
“嫣儿,嫣儿……”神偷仰头躺倒在床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
“你清醒点,我们还有大事要做。”老沙望着神偷说,“现在我基本弄清楚那个古墓是怎么回事了。我和大拿要下去,到时候,我找机会,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但我心里很不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我需要你策应我……”
“嫣儿都走了,我还要那东西做什么!”神偷用手拍着脑门。
“她到底去了哪里?”老沙问,“你们吵架了吗?”
“不是吵架。”神偷长长地叹口气,懊恼地坐了起来,“我干了件蠢事!把她气走了,我估计她不会再原谅我,就算原谅了,在她心里也会留一根刺。”
“我不理解这些感情层面的事情。”老沙看不惯神偷这副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到底有什么魅力,把你迷得颠三倒四!”
“你不会懂的。”神偷说,“现在我什么心思也没有,我只想把她找回来。”
“那你就去找啊,光在这里喝酒有屁用。”老沙有点火气。
“没办法找,她要藏起来,谁都找不到。”神偷摇头,“而且我也没脸见她。”
“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帮你想想办法。”老沙强忍怒火,为了神偷的事情,他现在浑身都是伤,现在倒好,嫣儿一走,神偷成了烂泥,完全依靠不上。到地下去很凶险,老沙比谁都清楚。一个兔子兵,就那么厉害,那地下,谁知道有多少,而且还牵扯到一样更强大的东西,但他必须去。只要进入地下,说不定他师父留下的那句话,就能得到解答。可到地下,他需要神偷的帮助。但现在,不把神偷和嫣儿的问题解决,神偷恐怕是没办法出手。神偷向老沙要了支烟点上,就把事情的原委,跟老沙说了出来。
原来,前一天晚上,老沙回钢厂后,神偷和嫣儿就按照约定,一同出去收回那两个探头,就在收回第二个探头的时候,两人发现了情况。他们发现了一辆鬼鬼祟祟的土方车。这辆土方车是空斗,从虎符镇外面开进来。之所以说是鬼鬼祟祟,是因为他们发现这辆车跟别的土方车不一样,它的发动机还有灯光都经过改装,在半夜走动起来,不容易被人发现。神偷对这种夜晚发生的反常事情很敏感,一下就发现了问题,于是和嫣儿偷偷地跟着这辆土方车,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地方。土方车停在一家饭馆门口,大门只打开了一扇,当这辆车在大门前停住之后,从饭馆里面陆续走出七八个人,肩膀上都扛着一个鼓鼓的蛇皮袋,有人爬上去,打开车斗,这些人接力把蛇皮袋丢到车上。这些人的动作很熟练,而且纪律性非常好,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就连放袋子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神偷和嫣儿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了,这伙人的确有问题:他们是在偷运什么东西。正当两人好奇那蛇皮袋里装着什么的时候,有一个搬运的年轻人不小心把肩膀上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蛇皮袋子在地上摔开,一大堆泥土从袋子里撒了出来。一个大胡子中年人用手拍了一下那个年轻人的脑袋,警告了他一句。那个年轻人飞快地把泥土重新装回袋子里,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才罢休。神偷这时候已经明白了,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同行,就在这里。这些人偷偷地运送泥土出城,不是因为饭馆里在搞装修,而是他们在挖地道!在虎符镇挖地道,随便一个知道点古墓内情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
神偷看到这里,其实心里还笑了下,当初老沙想租个门面融入虎符镇,想不到他们的同行,已经付诸行动,并且利用铺面做掩饰,开始用最野蛮,也最直接的方法盗墓。
为了确定这伙人做到了什么进度,神偷决定再靠近些看看,于是,就对嫣儿做了个手势,两人溜到饭馆后方。但他们没办法看到地道的情形,这伙人是在房间内干活,他们应该是把洞口开在了饭馆的房间里面。神偷看到饭馆旁边一条干涸的阴沟,来了主意,两个人下到阴沟里,从阴沟里慢慢地爬进饭馆内部。阴沟一直通到后厨的位置,两人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房间里面人来人往,影子交错,正忙得不可开交。神偷很想从这些人的口中探听到一点消息,可是这些人都紧闭嘴巴,不进行任何交谈,行尸走肉似的行动着。神偷明白偷听是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进展情况了,必须得采取其他的办法。他开始想到的办法是等待,在饭馆潜伏下来,等到白天的时候,进到地道里亲自勘察。但很快他就否定了,因为这伙人极有可能分为几班轮换,不分昼夜在地道里挖掘,他同样没有办法偷摸进去,而抓一个人来问就更不行了,会打草惊蛇。唯一的可能,就是趁着天暗,乔装打扮成挖地道工人的样子,混进去。虽然有极大的风险,但对神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神偷拿定主意之后,跟嫣儿使了使眼色,两人合作多次,十分默契,嫣儿很快就理解了神偷的意思。但就在神偷准备爬出阴沟做准备的时候,嫣儿突然望着神偷的背后,发出了一声尖叫。这一声喊不要紧,房间里的那伙人立刻冲出来,而且很快就根据嫣儿的声音,发现了他们的所在。
神偷和嫣儿立刻开跑,身后的人猛追。
嫣儿毕竟是女子,跑动的速度慢了很多,落后了神偷不少,那伙人的焦点,就全放在了嫣儿身上,朝她追赶。
神偷跑出去很远,也意识到了这个事情,心里就有了一个打算。
而正是这个打算,让他和嫣儿产生了嫌隙:他没有理会嫣儿的危险,偷偷地绕回饭馆,钻进地道里去查探情况。
“我是没有想到,那群盗墓贼会那么厉害,不止追上了嫣儿,还差点要了她的命。”神偷跟老沙说到这里,悔恨不迭。
老沙总算明白神偷为什么会长吁短叹了。神偷或许是信任嫣儿有本事逃跑,但嫣儿不会再信神偷,因为她只看到,神偷在她最危险的时刻,抛弃了她。
“这只是一个误会,你跟她解释清楚就好了。我相信你去地道,也是为了确保这次行动成功,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嫣儿。”老沙安慰他说。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收拾东西走了。”神偷说,“我也是一时气糊涂了,等我回到家,我就开口骂了她。”
“是因为她那一声大喊?”老沙问。
“对,那一声大喊,太不符合常理,她就像是故意那么做的。”神偷说,“她辩解说是看到我后面有个蠕动的圆球,而且嘴唇裂开,放红光……”
“是冬生!”老沙几乎要跳起来,“原来他跳下阴沟逃走之后,是去了盗墓贼那里。对了,你说的那家饭馆在什么位置,叫什么?”
“大龙家常菜馆。”神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