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对两个人的对话不怎么感兴趣,仍旧摆弄着笔记本电脑。“软件运行出了问题。”嫣儿把眉头紧紧皱起来,但是仍旧不能掩饰她的美貌。老沙心想,漂亮女人就是不一样,什么表情都好看。神偷一门心思放在她身上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不是高价向俄罗斯黑客购买的软件吗?”神偷焦急地说,“怎么会出问题。”
“可能是电脑的配置和软件并不兼容,”嫣儿眼光流转,看着神偷,蹙眉懊恼地说,“导致运行速度减慢。”
老沙对电脑这些高科技不感兴趣,又戒备嫣儿,就示意神偷跟自己到另一个房间说话。神偷却说:“我和嫣儿之间已经没什么秘密了,你尽管就在这里说。”
老沙看了看正在摆弄电脑的嫣儿对自己根本就没在意,只好对神偷说:“钢厂里有问题。”
“你发现什么了?”神偷立即问。
“钢厂地下,”老沙说,“有一口井,明明有井水,但是水抽不上来。”
“是不是有同行毛手毛脚地动手了。”神偷说,“他们挖地道,把地下断层的水给打穿了。”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老沙说,“不是这样,水还在,但是水泵只在空转。”
“不是人为的?”
“我认为水井下面有机关,”老沙说,“一定有人提前在下面布置过了。”
“他们这么快?”
“我说的是,地下肯定有密道,和地下水有关的密道,”老沙解释道,“里面暗中布置了一些机关。”
“老沙,”神偷说,“你懂行,你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是的。”老沙神秘地回答,“这个钢厂的布局我也看了,不一般,所有的布局都是按照簋心点穴陵做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风水上的玩意儿?”
“我只是听我师父说起过,”老沙回答,“他大致把几种点龙穴的图画给我看过,我也只记得其中几种。”
“为了几个青花古瓷,”神偷说,“他们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所以这下面很可能有更值钱的东西。”老沙说,“这个你已经大致明白,但是我说的是,下面的东西可能比你想的更加重要。”
“你的意思是说,”神偷想了想,“这活儿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
“揽不起这个活,我们就撤吧。”老沙说,“我觉得这买卖太大了,我们做不了。”
“让我先想想,”神偷安抚老沙,“你先回去做保安,看看情况,我们再做决定。”
老沙知道神偷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出于规矩,也不能丢下他自己脱身,只能继续去钢厂当保安,一切见机行事。
老沙第二天早上去上早班,正好看见大拿用拳头在砸着门。门里面没有回应,大拿急了,吹着哨子:“起床!出操!”屋里仍旧没有动静。
大拿更加生气,拼命地吹哨子。黑小在房间里懒散地喊:“吹什么吹!才几点啊,昨晚巡逻到十二点,还让不让人活了。”大拿又吹,门开了,二子不耐烦地站在门后,睡眼蒙胧。大拿不依不饶地拉着他们出来出操,黑小和二子还有其他保安听从大拿的指挥,在空地上跑步,老沙也在队伍里。
老沙边跑边问:“李队怎么弄得跟部队似的。”
“他以前就是当兵的。”二子恨恨地说,“当兵当傻了,当了保安队长,就以为自己还在部队里,把我们当作他手下的兵。”
老沙笑笑,也只能听从大拿这个小子瞎折腾。
黑小又说:“听说他当兵的时候很厉害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转业复员了。”
“我好像听人说起过。”二子接上话茬,“他在部队上犯了错误,才复员的。”
“犯了什么错误?”老沙来了兴趣。
“好像是把战友给误伤了。”二子说,“你可别在他面前提这事,提了他就跟你急。”
出完早操后,老沙继续上班,白天就利用保安的身份在钢厂里到处转悠,而且不止一次地在泵机房附近观察,越看泵机房伸出的几根钢管,就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干脆爬到附近一个废弃的高炉顶上,从上面看个究竟。老沙到了高炉上,一看,结果就倒吸一口冷气。泵机房伸出的四根钢管,分别朝向不同的方位,每根钢管延伸出十几米后,就用弯头(注:一种改变管道方向的管件,用于管道铺设。)拐了九十度的弯,以泵机房为中心,这四根钢管的走向,刚好就构成了一个“卐”字形。
我听老沙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然后对老沙说:“你跟我说的什么青花古瓷,是跟钢厂地下的一个墓穴有关吧?”
“是的。”老沙回答我。
“你这个故事编得不好,”我笑着说,“有漏洞。”
老沙愣了愣,然后问我:“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漏洞。”
“你刚才说,看到泵机房的输水管道架设出来,构成了一个‘卐’字形。”我微笑着说,“你应该知道‘卐’字形是什么含义吧。”
“是啊,我就是看到了这个‘卐’字形,才猛然发现有问题的。”老沙说,“这个‘卐’字形状,是佛教的一个符号,如果在庙里就无所谓了,如果在民间,那是和尚做了法事后,用来镇邪的,钢厂的地下有很邪行的东西!”
“你说古墓里有很邪行的东西。”我点着头说,“可是你知道吗,但凡中国跟墓葬有关的文化,都和佛教没有太大联系。”
“这话怎么讲?”老沙有点蒙了,“我读书不多,还不是很明白。”
“中国的传统宗教是道教,所以风水啊堪舆啊,墓葬文化都是跟道教有关的。”我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佛教没这么多讲究,佛教讲究四大皆空,和尚死了都是火葬的,最多死后刨出几颗烧不化的胆结石,说是舍利子,然后放到舍利塔里供奉起来,就算是比较讲究了。”
“我明白了,”老沙说,“你的意思是这种大型的古墓,如果有问题的话,也是中国道教方面的做法,和佛教无关,所以地面上的泵机房伸出四根钢管,构成一个‘卐’字形,只是个偶然。”
“对,”我说,“这个根本就是两种不同路的东西。”
“你错了,小徐。”老沙对我说,“你犯了一个错误。”
我摊摊手,做出一个不解的姿势。
“古墓是金元时期的古墓。”老沙说,“可是钢厂是20世纪60年代建设的。”
我一听,马上就明白了老沙的意思。我把思路整理了一下,对老沙说:“是不是这样,勘测队发现虎符镇附近有铁矿,然后开始建厂,当建厂的时候,这个古墓就已经有人知道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这个古墓的消息,并没有对外透露。不过有领导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很迷信这个,或者在修建钢厂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事件,又无法解释,所以他们请来了一个和尚身份的人,用某种特殊的布局,镇住地下的东西……”老沙偏着脑袋,向我微微点头。我知道我猜对了。想明白这点,我忍不住好笑,20世纪60年代,正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那时候三线企业如火如荼,我很难想象,坚持无产阶级革命的那些坚定的建设者,怎么会让一个和尚来钢厂做法事,而且是镇住地下的某种邪行的东西。这实在是太矛盾了。但我也不能辩驳老沙说的话。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很多悖论的事情也是会同时存在的,我已经屡见不鲜。于是我只好让老沙继续说下去。
老沙当时看到了以泵机房为中心的那个“卐”字形,心里震惊得很。立即从高炉上爬下来,想马上找到神偷说这个事情。这笔买卖绝对不好做,这个跟以前的生意不同,以前最多是失手,被警察抓起来,盗窃罪,数额特别巨大的才会判重刑,一般打点一下,两三年就出来了。可是这次很明显,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警察,而是要去做事的地下,有不一般的危险存在,神秘的事物存在。这个偏离行业路数太远了,实在是太冒险了。老沙焦急地等到下班,正要离开,大拿却叫住了他:“老沙,能不能给我帮个忙?”
老沙问道:“怎么啦?”
“能不能帮我加个班,上一个通宵,我知道连续上二十四个小时,说不过去。”大拿不好意思地说,“但是他们都跑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这些天我也是一直在苦熬,每天只睡几个小时……我一定申请给你多发点加班费。”
老沙看见大拿的言辞闪烁,知道大拿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想来想去不好拒绝,只好对大拿说:“你让我回去吃个饭,你看这个厂子里也没个地方洗澡,我回住的地方洗个澡再来上班,怎么样?”
“当然可以,”大拿开心地说,“你晚上十点前来加班就行。”
老沙敷衍了大拿,马上就回去了。他一刻都不耽误,就跑到神偷所在的旅馆。到了房间门口,也不敲门,直接把门给弄开。老沙一身的本事不是虚的,他几秒钟就可以开一把锁,比用钥匙还方便,他开门就用两根细细的铁丝,这铁丝一直都放在身上。具体什么地方,老沙从来不跟人说。老沙开门后,马上就冲了进去,看到穿着睡衣的嫣儿正在捣鼓电脑,一脸的严肃。嫣儿看见老沙突然进来,惊慌失措,连忙把身边的一件外套穿上,脸色很不安。
“我有事要跟神偷说。”老沙不跟嫣儿罗唆。
“他出去办事了。”嫣儿回答。
“这活我不干了。”老沙对嫣儿说,“我现在就要走人。”
“不行,”嫣儿拒绝了老沙的请辞,“你等神偷回来,当面说清楚。”
老沙犹豫一会儿,叹口气:“他好歹救过我的命,行,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估计要去一个晚上。”嫣儿说,“你明天早上跟他说吧。”
老沙没办法,只好悻悻离开,看着嫣儿继续捣鼓电脑。这个时候,老沙发现,电脑上牵出的两根数据线,连接着旁边一个设备,设备有一个显示屏,跟医院里的心电监测仪一样,屏幕上跳动着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