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获自由
和露西亚告别后，塞拉弗便赶往那座月球天唯一的豪华府邸——加百列的宫殿。
与恒星天的寝殿不同，加百列的宫殿完全由蓝色的水晶石建造而成。尽管只有一层，却也不显得单调，内部的摆设更是意外的精致，地板就如同水面一样可以看到人的倒影。
塞拉弗皱着眉走过门廊：虽然现在梅菲斯特已经不会突然出现在镜子里，他却仍然不习惯长时间面对自己的镜像。
“这不是塞拉弗大人么。”加百列一身水蓝色的长袍，衬着深蓝的头发和眼瞳显得异常冷漠，“可真是稀客啊。”
塞拉弗冷冷地抬起手止住他看似假意的欢迎，将露西亚的话重复了一遍，连表情都模仿得分毫不差。
“哦，她这么说啊。”加百列的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毫无顾虑地道：“塞拉弗大人可别被骗了。从小她就是最不规矩的一个，成天和那些鬼孩子混在一起，实在是丢天使族的脸。
与魔族那么亲近的天使，当然会帮着魔族说话了。”
“加百列，你在说的是我的见习生。”塞拉弗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忍着没有动怒，“何况，老实说，你对月球天的管理的确存在很大问题。”
“月球天的住户，大多是有罪之人，我并不觉得这样对待他们有什么不妥。”他仍旧不为所动，言辞中透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塞拉弗面对这样固执的同僚，似乎也无话可说，只得下最后通牒：“既然你意识不到自己的错，我会向元老院提出暂停你的职务。加百列，你让我很失望。”
另一边，露西亚抱着自己做的一整盒蛋糕，又一次来到天牢。
“午安，露西亚。”萨米尔对于她的一次次拜访已经习以为常，竟端出浓郁的红茶。
她取出一块蛋糕放在桌上，道：“红茶配蛋糕，很不错吧。我今天有急事，这杯茶，先欠着吧！”
“要问关于战争的事？”萨米尔刚开口，就被她猛然转身的动作吓住。她怒道：“你们又对他用刑了？！”
他一怔，苦笑道：“我早就说过，那些都是狱卒的私刑，已经整改了。何况，如果用刑能够让他开口，事情就简单多了。”
“那样最好。”她这才收起吓人的表情，转过身熟练地把那堵墙推开。
这一次，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一片片漂浮在半空的细碎水晶，和小小的发着蓝光的魔法球。
漆黑的背景上的点点明光，仿佛是暗夜的星辰一般绚烂夺目。
而天牢中用来禁锢法力的结界，此刻竟然消失，仿佛是谁刻意留下了一块空间给她。
——或者说，是留给她和梅菲斯特。
露西亚张开双翅，悬空在那无数的水晶之中，欢喜地伸出手指摆弄。
水芯片被改变了角度，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把她雪白的长裙照成七彩。
脖子上忽然一凉，就在她分神的一小会儿，金色的誓约项链被谁解去。
“谁……”“嘘。”背后传来轻轻的嘘声，一双手臂环过她的肩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喜欢你戴着那个项链。好像你是哥哥的东西一样。”
她只觉得浑身都僵住不能动弹，若不是被抱着，怕是会就这样直直地掉下去：梅菲斯特？
他不是被封印着么？
“你的师父，风天使拉斐尔，”梅菲斯特抵着她的肩，低声道，“那么好的天使不多见呢。
居然主动解开一重封印。”
“哎？”她愣住，想到那个永远都那么温柔的老师：先前那与他争吵，自己还没有道歉，他反倒解除了封印？
“要道歉的话，下次再去。”他立刻就猜到她的想法，恶作剧一般张口轻咬一下她的耳垂，察觉到她浑身一激灵的反应后，笑着松开手，“你今天来，不是有事要问我么？”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他，直言不讳：“魔族准备发动战争的事情，你知道吗？”
“刚刚知道。”梅菲斯特的笑容没有变化，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其中竟透出一种残忍，“我很愿意告诉你，露西亚，但是有一个条件。”
露西亚一怔，撑大了的瞳孔显示出她的不可置信：“梅菲斯特，你向我提条件？”——
他竟然这么说，真的让她伤了心。
“怎么了？我本来就是恶魔啊。”他轻佻地靠近她，盯着她那带着寒心神色的眼眸，“答应，我有问必答；不答应……我真的不想和你吵架。”
“到底是魔王，霸道得厉害。”她重重点了一下头，仿佛下了很大的注：“一个要求，随便你说什么，我一定会做到。”
“那……”他带着一种阴谋得逞的表情靠到她耳旁，低语了几句。
“啊？！”她目瞪口呆地侧过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这就是他的一个条件？
露西亚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恶魔，还是无法让自己相信。
刚才他那么严肃地凑到自己耳边，还真的让她害怕了一下。谁知到他说的竟是这样一句话：“你想为战争出一点力，那就让我向你宣誓忠诚。”
“等一下，你知道宣誓忠诚意味着什么？”她一定是头脑短路，才会问堂堂的魔王这样的问题。
果然，梅菲斯特哑然失笑：“我当然知道啊。不过是一个魔族，跟你比起来也没什么重要的。怎么样，答不答应？”
“我背不起让你背叛自己种族这种责任。”她有些犹豫，打算收回之前的承诺。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没有任何责任。露西亚，这一切是我自愿的。记住，你没有罪、也没有做错什么。只要接受我的宣誓就好。”
“我……”她任然无法做出决定：但忠诚的宣誓，必须在双方都接受的情况下才能成立。
梅菲斯特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快速道：“你知不知道现在这种状况，神魔开战伤亡会有多惨重？到时候你说不定会死的！如果有我的宣誓，当初效忠于我有过誓约的军团就可以同时由我们两个调遣，懂么！我身为魔王，没有宣誓，是不可以公开帮助你的！”
“我、我知道了。”她慌张地拉住他，辩解道，“我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那种好像君臣一样的关系。”
但说归说，她并没有阻止他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
梅菲斯特抬起她的手印下一吻，低声吐出宣誓的咒语：“我，地狱之魔王梅菲斯特@希妃德拉@安德鲁，在此宣誓效忠于天使露西亚@法尔@诺伊拉，至死不变。今日起，我以生命发誓，永不背叛、永不伤害您，甘愿供您驱使。”
“我接受。”露西亚樱唇轻启，定下最后的契约。刹那间，紫色的光芒从她指尖绽放，盘旋蔓延着直到环绕住她白皙的颈项，一条紫色的水晶项链眨眼成型。
梅菲斯特站起身来，顺手将她搂进怀里：“附赠的礼物。记得一直戴着，不要摘下来啊。”
“好。”她笑着点头，摆弄着那些细小的水钻，“刚才我是不是很钻牛角尖？”
他闻着她发间的清香，道：“有一点。说吧，想知道些什么？”
“嗯……”她托着下巴，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说行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遵命。”梅菲斯特玩笑般地行了个屈膝礼，环抱住她的腰将魔族的想法全盘托出。
听完梅菲斯特的“汇报”，露西亚的脑中渐渐形成一个想法：“这么看来，魔族的计划主要还是从外部进攻咯？就是说最先遭到攻击的会是月球天。”
“没错。”他肯定了她的猜测，但仍然不明白她的用意。
露西亚自信地扬起嘴角，向他解释：“你一直被封印在这里大概不知道。在整个天界，月球天的构造是最复杂的——因为它是贫民区，所以居民的待遇很差，还经常没来由地遭到欺虐。所以，有许多巷道、暗门和弄堂。如果不是长期居住在那里的人，就只能顺着大路走。”
“你是想说……”“嗯嗯，没错。”看到梅菲斯特理解了自己的话，她笑得更加开心，“只要能够让月球天的魔族和天使连手，第一场我们就能够打一个漂亮仗。”
“可是……天使和魔族连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思维，冷静地提出自己的质疑。
露西亚却显得毫不担心，道：“偏偏在月球天，这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梅菲斯特摇了摇头，表示异议：“月球天由加百列掌管。他那种恶劣的个性，不可能听得进你说的话。”
“他当然听不进。”她冷笑一声，道，“我也没指望他能够听进。天使的善良游戏已经玩得够久了。接下来，该用用我们诺伊拉家族喜欢的强硬手段。”
“你想跟元素天使硬来？”他被这种不知好歹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劝说，“别闹了，加百列的能力你不是不知道。”
“硬来当然不行。”她耸耸肩膀，道，“但是我们可以用计啊。”
“打消这个念头。”梅菲斯特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我不准你这么乱来。”
她咂了咂嘴，不得不动用刚刚订下的契约：“梅菲斯特，你不要忘了是谁主动要宣誓忠诚的。”
看到他的脸上露出惊讶，她的心一阵阵疼，但想到脑中的计划，却只能接着道：“我想好要做的事情，不希望有人来说三道四的。”
梅菲斯特狠狠盯着她，仿佛要用眼神将她洞穿：“露西亚、好。没想到你是这个样子的。
你想怎么样随你的便，顺便说一句，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再怎么下令我也听不见。”
“我知道啊。”她豁地站起身，翅膀一抖就飞了上去，“你就是真想呆在这我也无所谓！”
露西亚站在天牢外，垂头丧气地踢着地上的石块：她也不想要这么对梅菲斯特。但是，不得不说这一次他太低估加百列了。那个高傲的水天使最注重种族之分。如果他们始终对他卑躬屈膝保持着等级上的尊敬，最终只会让他目空一切，毫不留情地对他们下手。梅菲斯特封印未除，她的法力又远不是加百列的对手，到时候恐怕会死在他手中。
“小丫头，你太过火了。”贝利叶从黑色的空间裂缝中钻出来，表情带着点担忧，“梅菲斯特很傲气，怎么忍得住你这样说？就算是为他好，也过分了。”
“我又没办法。”她狠狠扇了扇翅膀表示自己的委屈，抗议道，“天界那么多混乱的人际关系，没有四五天根本解释不清楚。但是现在耽搁不起了啊。”
他无言以对，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往月球天靠近。
“哎，你跟过来干嘛？”她转过身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指望去加百列的宫殿，我可不想神魔开战之前就先内讧。”
“你现在就去？”反倒是贝利叶愣了愣，不可思议地反问。
她一惊，摇了摇头：“没有，先去看一下月球天的那些魔族家庭，看他们想要些什么。
总得有个底线才好提要求。”
“如果我出面，不是能让他们更信任你么？”他满意地笑了笑，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露西亚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他是必定要趟这浑水，只能闭上嘴继续前进。
月球天的大部分是天使的居住区，其中穿插着魔族们的住所。
比普通房屋更为破败、几乎是以半腐烂的废木料为材料的小屋摇摇欲坠，更多的只是临时搭起来的木篷，藏在其它房屋的阴影内。
街道被垃圾和脏乱的杂物占去大半，土黄色的天空下，可以看得到灰尘在低空漂浮。
露西亚拔出刀将长裙截短，露出皮裤和皮护腿。
“哇，形象大变。”贝利叶没正经地调笑，却被她一把捂住嘴：“嘘……不太对劲。”
他扬了扬眉毛表示惊讶，推开她的手低声道：“怎么了？”
“太安静了。”她也跟着压低声音向他解释，“比火星天的荒漠还要安静。你先隐身吧”
说完她不再开口，俯下身子快速沿着街道前进，视线在那一个个木篷中快速扫过。
第一片区域搜索完毕，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导致连天使们都闭门不出，于是直接飞过几个弄堂来到魔族的藏身点。
“露西亚小姐！”“是露西亚小姐啊！”肮脏阴暗的角落中钻出衣衫褴褛的年轻魔族：大多数都是女子，也有少数老人和小孩。
“啊，其它人呢？”她抱住一个向自己跑来的小男孩，问道，“杰克斯，你爷爷和其它人呢？”
叫做杰克斯的孩子擦了擦眼睛，声音里带着哭腔：“露西亚小姐，您救救爷爷吧，他被大天使带去那里了！爷爷会死的啊！”
“那里该不会是指……”她的手一抖，想起月球天以戴罪之身的天使和贫穷魔族为苦力的水晶矿场——她身上的几条鞭伤就是在哪里落下的。
“小姐，求求您，我的丈夫也被带走了！”“还有菲娜的哥哥也是！”“洛维的叔叔也是！”
一时间，魔族们的呼声不断，就差跪下来给她磕头。
“你们冷静一下、哎，我知道了！”露西亚手足无措地将那些已经下跪的孩子们扶起，道，“我去矿场一趟。呐，你们就先和魔王大人呆在一起吧！”
闻言，贝利叶从空气中现出身形，笑着挥了挥手：“我的宝贝妹妹，快去快回。”
月球天，水晶矿场。
作为天界魔法容器的主要材料，水晶比一般的物质更容易受到法术的影响。如果不是纯手工开采，将会轻易地导致法器的故障，从而造成的后果不可估量。
然而，天界可以制成法器的水晶极为坚硬，且按照不同的属性生长于不同的天层。月球天作为加百列的辖地，拥有的水晶便是及其适合吸收水属性的寒冰水晶，其开采之处，冰天雪地。而月球天的条件，根本不可能为矿工提供御寒服装。
刺骨的风让露西亚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偷偷在手里捏了个火球。
眼前的几个天使各自指挥着矿工劳动，手中的鞭子劈啪作响。
“都给我勤快些，不然这下手可不长眼睛！”某个身着厚实披风的天使怒喝着，转头看见蜷缩在地上的一团黑影，扬起手鞭子就招呼了过去！
地上的老人背部裸露，因为冻伤已经显出了青紫，花白的头发上粘着不少冰屑。
“住手！”露西亚惊呼一声冲上前去，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了那用足力气的一鞭，当下手臂上就渗出血来。
她站直身子，从口袋里掏出金色的誓约项链：“我是炽天使长塞拉弗的见习生露西亚，请你放这些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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