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银狐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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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雪龙寻衣(2)

胡银羽想,这老头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妖精。他给自己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赖上老头。当他可以幻化人形说话的时候,便急急跑到老头跟前,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老头根本没机会拒绝,胡银羽就抢先行了拜师礼。也就是那天,胡银羽才知道,原来这老头是一个树精,身后的大榕树自然就是他的本尊。

狐族居然跑去拜树妖为师,为此,胡银羽的爹娘不解了好一阵子,想不出老榕树有什么可以教给儿子的。

胡银羽也不解释,一有空闲准往老榕树那里跑,老头疼他疼到心眼儿里去了,心甘情愿地当起自己徒弟的专职厨师。他们相处的大多数时候,老头都在与胡银羽聊天,给他读人类的书籍,告诉他是非善恶,还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这些是胡银羽在白狐村永远都听不到的新鲜事儿。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

那老头总是在故事中讲到人类残忍的一面,希望借此能够帮助单纯的胡银羽长些心眼,以后遇到人类时不要为其所害。

胡银羽毕竟没有经历过任何事,狐族虽然狡诈,但是面对自己的族人时,却是连半点虚伪都不肯有的。他被保护得太好了,这令老榕树十分担忧。

老树精曾揪着胡银羽的耳朵再三告诫他万万要对人类提高十二分的警惕。不过那似乎没什么用。其一,胡银羽并没有真正见过所谓的人类,所有有关人类的故事全部来源于长辈或者其他朋友,他始终认为应该眼见为实。其二,他目前只是一只能够幻化人形的单纯白狐,又不被允许下山,何必担心那么多。

他心中偶尔会暗暗嘲笑师傅有些杞人忧天。隔着层层结界,即使站在村落的最高点也看不到“人间”,人类对他的威胁几乎不存在。

直到有一天,老榕树师傅救了那个几百年来第一个误闯入结界的人类。

胡银羽永远也忘不了石头后伸出的那只血手,那是一只人类的手掌,纵横交错着复杂的纹路。人类血液的味道比狐族浓重许多,红得发黑的血染红了溪水,平日谈“人”色变的师傅在那一刻却毫不迟疑地将他最恐惧的人类背回了树屋。

胡银羽亲眼瞧着师傅取出最好的止血灵药,慢慢将那人从生死玄关拉回。十六个日夜不眠不休地照顾,师傅在确定他生命保住的那一刻才肯放心休息。

这一睡,居然给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个天大的机会。他不但偷走了师傅珍藏的所有灵药,更恶毒的是,他居然能对救命恩人下毒手。先是在老榕树的本体上放了一把火,再以泣血宝剑穿透榕树精魂的胸膛。

提起泣血宝剑,妖、魔两界闻之色变。胡银羽在很小的时候就听父母议论过此物,相传此剑是用天上掉下的陨石所铸,若阴若阳,正邪难辨。

剑身几度易主后,泣血宝剑落入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手中,这将军杀戮成性,死在泣血宝剑下的亡魂何止千万。偏偏因为泣血自身的能量所致,被泣血所斩杀的亡魂无法脱离剑身,阴邪之气渐渐吞噬占据了宝剑稳定的能量,而那持剑之人也会反受剑身影响,堕入魔道无法自拔。泣血宝剑最后一任主人临死前来到一处偏僻的山林,在天然形成的隔阴之所,泣血宝剑得以完成它的转型,天时地利,它渐渐将自身的阴寒邪气尽数消融,终于成为了一把斩妖除魔的神刃。

一朝出土,立刻威震天下。霎时间,妖魔无不谈“血”神变。

只是这柄泣血仍旧过于霸道了些,修行不够、正义感过强或过弱的人都无法驾驭此神物。

老榕树命中该有此一劫,倘若这恩将仇报之人手中所握并非泣血,他尚有九成希望死里逃生。

那人挖出了榕树精的内丹,将木屋内的珍贵药材搜刮一空便匆忙离去。胡银羽赶来时,只看到满室狼籍和躺在墙角奄奄一息的榕树师傅。

老榕树临死前要胡银羽以“师傅英灵不得安息”为名起誓。

第一,不许他下山报仇。

第二,好好练功,心存慈悲,不许妄杀一人。

第三,凡事动脑多思考,免中奸人圈套。

所有的一切,老头子都是为他考虑,胡银羽再傻也明白这一点。可正因为如此,他的怒火才愈盛。他暗暗发誓,即使掘地三尺,也定要将这不忠不义、恩将仇报的无耻之徒挖出来。只是师傅逼他发的誓比较麻烦,他明白如若不依从誓言,种种恶毒诅咒必然应验在已故的师傅身上。

这是妖界的秩序,轻慢不得。

胡银羽安葬了榕树师傅后,又回到师傅生前所住的木屋,他想多收集一些线索。木屋内有价值的线索并不多,好不容易他才在木床的死角处发现一滩乌黑的血迹。胡银羽如获至宝,忙幻化身形恢复狐狸本貌,使劲闻了闻那血迹的味道,记于心中。只要有了这个味道,不管几千年几万年,他也能够循味而至找到那该死的人。

木屋内的一切都太熟悉了,胡银羽十分伤感,师傅死后,榕树渐渐枯萎衰败,失去生命力的树体再也无法承担木屋的重量,不知哪一天,这里所有的一切便都要化为尘土,灰飞烟灭。

也许真的是苍天有眼,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道怪风,榕树精生前摊放在木桌上的书籍被吹散,一张纸飞至胡银羽脚下,那宣纸上苍劲有力的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千载功德,尚未圆满,天将大劫。躲之,则至死为妖曰不躲,仅余半成希望位列仙班。生命于吾早无意义,唯担心劣徒,不通世故为奸所害。

虚度千年,尚未参透奥妙。仅留一言,盼吾徒银羽牢记心中,为师之劫恐为银羽之难。破解之法如下:碧血灵珠闪动红光,王者少年身披龙神宝铠,手持泣血宝剑,诛杀邪魔。

珍之,切记!

“你师傅的字条有什么含义?”饮无极挠挠脑袋上的乱发,很受不了“高人”的玄机。

“我也是事后才弄明白的,师傅的意思是说,想灭了那个仇人,必须有四个条件,你手中的泣血宝剑,鬼老的碧血灵珠,冰层下的龙神宝铠,还有身聚王者紫气的少年。”

“他不是不让你报仇吗?”饮无极更纳闷了。

“师傅算到了,这件事情一定会波及到我。他的意思是,万一牵连到我,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任何事,他甚至还留下了方法。”胡银羽无比感动。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下山,找到了你,找到了泣血,找到了碧血珠,期间也找到了那个混蛋,没想到他居然吞了我师傅的内丹,还剃度出家,混入了佛祖的队伍,较量了几次我都被他打成重伤侥幸逃脱。我终于明白,我并不是他命中的煞星,他也不会死在我手上!”胡银羽直直地望着饮无极,一副重担就要交给你的模样。

饮无极自然不负众望,慷慨道:“那个贼秃在哪里?”

“京城百里内的无名庙!”

也许是说得累了,胡银羽拍拍饮无极的肩膀,继续他的挖宝大业。这事饮无极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在一边看得哈欠连天,眼泪不停地流。

终于,胡银羽眼睛一亮大喊道:“有门了!”

饮无极兴致勃勃地凑上去,胡银羽推开他:“你去休息吧,我自己能搞定!”

饮无极小腹内锣鼓震天响,他捂着肚皮可怜兮兮地问:“大哥,还要多久?”

“你怎么了?”胡银羽捧着碧血灵珠对着一块巨冰使劲。

“我肚子饿死了!”他都多少天没吃饱饭了。

“人类真是麻烦,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胡银羽总算把目光和注意力转到饮无极身上。

饮无极叹气:“你法力都没有了,怎么送我?要我走回去?我可没长那个长腿!”

“我是没有法力,但是这个珠子有啊!”绿珠突然放出红光,胡银羽冲饮无极摆摆手,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还处于呆愣状态的饮无极,在一阵强烈刺眼的红光后好半天才恢复了视力。四周的景物与方才已截然不同,太阳火辣辣地烤在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刺痛。看清楚身在何地后,他不可置信地猛揉眼睛又左右张望,而后拍着脑门子低号。

刚才依稀听到有人喊:“妈呀,大白天闹鬼了!”然后就是一阵黄色尘土和奔跑的人群,再来便是这萧瑟的空荡街道了,这一场骚乱皆是因他而起。

胡银羽利用碧血灵珠的法力将饮无极扔到闹市,试想光天化日,街上凭空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大活人,几天的辛苦流浪令他完全失去了贵公子的翩翩气度,连乞丐都比他体面,老百姓自然把他当成了烈日下出现的冤魂。

这该死的狐狸,饮无极敢肯定,他是故意的!他一摸口袋,心下稍安,还好银票没有丢。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八大胡同内百花绽放,姹紫嫣红,莺莺燕燕软声软调,只要你有钱,她们就愿意摆出风情万种的撩人姿势,让你予取予求。

招月楼的招牌一向是最大最醒目的。满楼红袖妩媚醉人,美酒佳人,琴棋书画,要高雅的,要低俗的,这里都能满足你。

“夜揽佳人,醉卧梦乡,左边美女,右边美酒,生亦何欢,死亦何哀……”

招月楼的头牌何梦仙抿嘴轻笑,微微换了个姿势让怀中闭目养神的男人躺得更舒服些:“公子,方才,梦仙服侍得可周到?”

醉人的芙蓉小嘴,微微散乱的云丝,椒乳滑腻半露于外,若是旁人,何梦仙也不至如此放浪。只因腿上的人是他,唯一能够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知道此生与他只能是露水姻缘,那也够了。以她残花之身,得他一朝眷顾已该鸣谢天地,怎敢奢求。

怀中的公子不是饮无极又是谁?他半张双眼,含笑淡淡道:

“再也没有比姐姐更销魂的人儿了。”

何梦仙俏脸微红,俯身在饮无极唇角印下一吻:“公子,在这里过夜吧!让梦仙更周到地为您服务一次。”

饮无极叹道:“改日吧,时辰也到了。”

何梦仙不舍地投入他怀中,撒娇道:“莫非公子是在惦念家中娇妻?”

“若是家有娇妻也罢,可惜今夜约会的对象是个秃驴。”饮无极再也不肯多说什么。

尽管舍不得,何梦仙也懂得有进有退的道理,她乖巧地帮饮无极扣好衣衫,轻轻帮他将头发束好,心中祈愿这公子办好了事还会再来见她,她也就满足了。

女人对于饮无极来说,是很好的提神品。何梦仙的一番温柔旖旎,足以令他忘却先前的狼狈,恢复自信。

出门前他又将那已穿戴整齐的美妙女子拉进怀中,亲热许久才肯离去。吻花了她的唇,扯裂了她的衣裳,将自己的身形深深地烙印在她心中,转身绝尘离去。

他是多情的浪子,也是绝情的剑客。

京城外不足百里,有一处香火鼎盛的小庙。

庙内有一位鼎鼎大名的主持大和尚。京城四周的百姓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他来这里静修已经好几年了,寺:里的小和尚说他曾云游四方,广施善缘,先后在闻名天下的几所大庙中做过主持方丈。

就连庙里的小和尚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最后会选择这么一间小得可怜的庙宇,不过百姓们认为高僧的想法向来神秘,不是自己这种凡夫俗子可以明白的。

大家都叫他了然和尚。

了然和尚,诸事了然。他人长得略微肥胖了些,人高马大的,两簇白眉高高竖起,有几分凶相,跟庙里的怒目罗汉有几分相像。

这个时辰,太阳已快要落山,小寺:内有种日暮的萧条。

两个小和尚被了然和尚吩咐关紧房门,在禅房内念一百遍金刚经,无论外面有什么声响都不准出来,说是要好好练一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而了然老和尚自己则盘膝坐于大殿之上,木鱼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经文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天边还有一圈淡淡的红霞。了然念罢经文,伸了个大懒腰,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左眼皮一直跳,他心中不喜,来到佛祖面前恭敬上香,喃喃祈祷后又退回:中。左眼皮果然不跳了,可右边的眼皮却又像被传染了一般狂跳起来。

了然转身回了禅房,扯了一小块白色碎纸,用唾沫沾湿粘在眼皮上:“跳跳跳,沾上白纸就是白跳!”

这才安了心,回到佛祖面前继续念经。

打更的时候,供佛的香案前突然灭了一只蜡烛。了然张口打了个哈欠,流了几滴眼泪,把那白纸片给冲掉了。

庙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然连忙盘膝坐好,颇有高僧的架子。

饮无极从庙外走了进来,在佛祖面前屈膝跪倒,虔诚祷告:

“佛祖在上,俗世逆子,今天遇到一件难事,望佛祖明示!”

了然和尚不动声色地继续敲他的木鱼,念他的经。

一个念,一个听。念者不时微睁眼睛打量那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而听者则专心致志地认真听着,不时还附和着点头,颇有心得的样子。他表情轻松,似比老僧更具耐心,享受着这安详沉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