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混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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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殊途(3)

实际上,伴随着娱乐时代的无限变异,网络媒体的可怕膨胀,“超访”已经很难再有“独家”了。它在尽力地保持着敏感,保持着对人物性格的审视,保持着对故事叙述的爱,可这些仍然不够,不够让它“不一样”。它需要保持,也需要改变,更需要在改变之中保持自己的价值。付笛生带着儿子上“超访”,李静说:“孩子,10年前我在五台山抱过你。你想知道你爸你妈当初是怎么回事吗?”原来这是“超访”的“武器”,原来时光也是一种武器。“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当一个嘉宾把信任给了你,你就能所向无敌。”李静说。当嘉宾回到这个舞台,他会和“超访”一起感叹,3年前、5年前、10年前最怀念的自己的模样。“对比”,是讲故事的重要手法,在岁月的映照下,在新旧的交错间,总是最能展现出一段人物的弧光。所以“编剧”李静是比以往更加自信的,她说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价值时,永远都会处在彷徨和恐惧当中,而一个懂得自身价值的人,永远都会在一个老问题中获得新生。这就是眼光。

有人说中国电视有个怪圈,每两年就是一个轮回。新的节目形式总会勃发,复制,变异,沉沦,直至消亡。就近来看,2006年的异军是选秀节目,2008年现场新闻惹人关注,2010年变成了婚恋节目大举抢滩。2012年李静早早就说:“你们看’超访‘多时髦,咱们也要穿越了。”只可惜“超访”不是要穿越到古代,而是要穿越到成长的现场,穿越到性格的土地。

那些逝去的时代有多不容易穿越,一个新的时代就有多不容易被接受。当李静意识到自己的观众又多了一个重要的身份时,她坐在会议室里问了大家一个问题:“兄弟们,网民都在关心什么?”为了证明“超访”是一个很爱学习的团队,这个问题即刻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论中心。数日后,李静打断大家的苦思冥想,追加一问:“兄弟们,’90后‘都在关心什么?”两个问题,成为了又一次“青春焕发”的开始。从2009年到2012年,《超级访问》四次被评为“中国最具网络影响力的十大社会制片栏目”。这个“老节目”至少可以勇敢地说,“我不曾放弃年轻人,不曾放弃年轻。”

越是在意着时代的特性,就越是想要找出时代间的共性。这是趋炎附势与制作《超级访问》之间最大的区隔。“焕发青春,就是要成为一个活在当下的人。同样,一个年轻的节目就要站在当代人的立场上去表达。这与年龄无关,无论你是70后,80后,90后,都可以喜欢这个节目,因为青春是可以永在的。”每每李静说到这个话题,大家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喜欢“喊口号”的她。对于“超访”的“老人”们,有些感觉又回来了,这就像多年以后的一个下午,你听到收音机中传来一段熟悉的旋律,才发现自己竟可以毫不费力地跟着哼唱,不错一字。

李静的新口号是,“超访要做跨时代的品牌!”励志,这个任何时代都需要的词语,却在当下进行着全新的书写。而在娱乐的外衣下,被“超访”脱口而出的“时代”,又将会显露出一种怎样的精神?

这个“跨时代的品牌”必须清楚,无论这是谁的《超级访问》,都无法成为谁的必需品。认清这一点,才能更加坦然地去面对竞争,面对收视率,面对大环境。曾经大家很想为“超访”找到一个合适的后缀,娱乐节目,娱乐谈话节目,娱乐脱口秀。但后来发现除了在评奖的时候,这个后缀并不重要。无论你如何想要把一个节目归类,它只能是一个独立的节目。只有当你把它看作一件从20岁就开始做并且一直都在做的事时,你才会发现它其实是一个载体,承载着你无以表达的寄托和无以寄托的表达。无论对于私人的青春还是集体的回忆,“超访”不仅是一种叙事,更是一种叙事的可能。而一切富于可能性的东西,都能够继续下去,一切能够继续下去的东西,都能够变成符号。一切符号,即是“品牌”。所以这个团队只需要坚持一件事,那就是“可能”。

2012年8月,《超级访问》改版了。但李静不喜欢“改版”这个词,她认为“超访”并没有改版,只是在内容上做了一些优化和调整,甚至意味着某种回归。这种改变一定不是突兀的,不是断裂的,也不是固定的。“观众并不需要知道你改版,他们最好不要发觉出变化,只要像往常一样看着这两个人聊天,然后说,今天这一期真有意思。”改版不一定是翻开下一个章节,可能只是另起了一个段落,有时甚至没有另起一段,而是在字里行间中自然过渡,不着痕迹。总之,发生在8月的改版不见得是10月的改版,也不见得是明年的改版。改变只是在当下,而改版永远是未来的事情。“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们还会换,过一段时间还会换。”李静说,“因为’超访‘一直在往前走,它不会沉溺于现在而错失了未来。”

无论如何,8月是一个有意思的节点,因为“超访”决定要和那些有意思的人聊天。这些人你很难定义究竟是不是明星,因为1个月前她可能还是在学校门口卖红薯的大妈,而1个月后她成为了大家口中的“红薯大妈”,这样的故事并不特别,却是将命运中的戏剧成分进行了高纯度浓缩。和他们聊天,尽管只是一二十分钟,也能让李静感受到来自于聊天本身的乐趣。最重要的是,她和戴军可以非常舒服地在节目中发挥两人“斗嘴打岔”的功力。有一个农民歌手来上节目,说自己成名以后非常忙碌,一天要飞好几个城市参加活动,而且不敢再上街,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很是困扰。于是,李静和戴军就在节目上让他“更加困扰”,他们说:“你一天飞那么多城市怎么飞的?一个城市拿多少钱?咱们算一算吧!”农民歌手一听,晕了,他也许在“超访”之前已上过很多很多的访谈节目,但没想到眼前这俩人竟是这种思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不按常理出牌,这让戴军找到了当初做“超访”的感觉。“这样的超访能让我们俩特别high,像两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其实他和李静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人家赚了多少钱,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状态而不是答案。这种状态自然得来不及修饰,没有办法做好铺陈也没有办法后悔。见招拆招的玩法,总是能在节目之中制造出真正即兴的互动,也把主持人的幽默玩了出来,一如他们的本色。

在戴军眼里,“超访”是一道私房菜。你没法把它归类到任何一个菜系,它自有自己的一套料理方法。每个时期都有流行的味道,这盘菜也会依据大家的偏好来做油盐的调整,但口味的精髓是不会变的。但另一个方面,一盘好菜又最难去量化其精髓,每次用料都会不一样,甜度、脆度、饱满度都是一种全新的配比。所以,私房菜的美味不在于“一致”,它要用应景应时的创作将人们心中的味道炒出新鲜感,使一种经典不至于平淡。

或许,这也解释了戴军为什么总是处于一种“旅行和过节”的状态。他需要热闹,这是摆脱平淡的方法,也是回忆的方式,更可以让某种味道历久弥新。而在所有旅行的体验中,戴军最喜欢泰国,那是一个非常鲜艳而热闹的国度。据说那里出生的人会把自己和一种特定的颜色联系在一起,比如你生在星期五,那紫色就是属于你的,或者说你是属于紫色的。你可以从这种颜色中找到一种莫名而强大的归属感,同时又能将这种颜色视作一种想象力,生发出你的灵感与喜悦。

终于有一天,李静在戴军的说服下,也带上老公和女儿去了泰国。戴军为她的家庭旅行准备了详细的攻略,哪里好玩,哪里好看,吃什么,住哪里,长长的一张行程单。不过他只留了一天时间和李静在曼谷会合,这是旅行的交集,不会有更多。在曼谷,戴军把他们带到一家百年老店吃饭,店里的装潢清雅复古,连桌子都是用缝纫机改装的。在这样的异国情调中,和李静、黄小茂,还有小沐尔一起吃饭,对于戴军而言的确是无比热闹的。比如,端上来一碗燕窝,大家觉得好吃刚想夸一夸,就听黄小茂说:“你们知道吗?全世界95%的燕窝都是假的。”众人顿时语塞。接着又端上来一盘腐乳通菜,黄小茂说:“通菜吃多了会抽筋。”戴军乐了:“黄老师,这得吃多少才能抽起来啊?”李静无奈,扭头对戴军说:“你知道我平时都过什么样的日子了吧?”过了一会儿,李静和戴军又聊high了,没顾上身旁的小沐尔,结果女儿一不小心把汤洒在了身上。黄小茂说:“李静你看,都随你。”李静不服气:“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埋怨我?!”对于类似的情景,戴军总是很欢乐地袖手旁观。他这一顿饭几乎都在笑,到最后嘴角还真的抽起来了。

与李静一家人道别后,戴军又开始了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瞎晃。“不是去录节目,就是去旅行。”这已成为他的习惯。尽管也会期待“燕窝通菜”这样的相聚,但大部分的热闹,都是由他一个人开始的。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去威尼斯,很兴奋地跑去看了叹息桥,看了马可波罗广场;然后第二次去干脆在当地找到一家玻璃工厂,感受那些古老的工艺;到了第三次去,他稀里糊涂地闯进一家小剧场,白天看人家做面具,晚上就在剧场里看话剧,一句也听不懂但是看得投入。

这些旅行让戴军更加相信一件事:相遇不是偶然,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合适的人,一切就都对了。”尽管不曾有所预设,但这个人会让你有一种“失散多年”的感觉。你会感叹时机的精准和天意的微妙,对于这样一个人,如果早一点或晚一点都可能会将其彻底错过。其实人和时代,也是如此。那天在后台,戴军见四下无人便对李静说:“我问你,《超级访问》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见戴军难得这么正经,李静认真地想了想,说:“你觉得呢?”戴军说:“如果有一天没人看了,咱们就不做了。”李静不语,笑着点点头。

这其实是一个很玄的答案。它并不能够真正回答戴军提出的问题,却足够让两个人坚持下去。因为释然,所以坚持,坚持去冒险,而不是完成一个任务。

戴军记得有一年夏天,他和李静逃到香港去玩了一天。当时李静人在北京,戴军在另一个城市,两个人就约好在深圳碰头然后再一起过海关去香港。如果一切顺利,戴军应该是先到深圳的那一个,但他坐的飞机赶上了大暴雨,没办法只好迫降到广州。李静的航班却顺利降落在了深圳。戴军心生悲凉,他一出机场就打了辆车急匆匆地往深圳赶去,可没想到的是这车开到东莞竟然抛锚了!等到李静找到他,已是下午4点,戴军正光着膀子坐在东莞高速公路边上晒太阳。李静坐到他身边,看看表,犯愁了:“现在出发到香港也要6点多了,然后12点就必须回来,还去不去呢?”“去呀!”

戴军抓起衣服一套,就往公路跑去。李静跟着他钻进一辆出租车,风风火火地上路了。

到了铜锣湾,两人先是美美吃上一餐,然后就开始在街上闲逛起来。戴军走在李静身后,无意间看到夕阳在她的侧脸投下光影,便果断拿出相机:“李静不许动!”李静被他这一嗓子给震住了,回头一看发现他拿着个相机正朝自己一阵猛拍,活像个小报记者。戴军记得很清楚,当时李静没化妆,头发也是散着的,但他始终坚信这个李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李静,你真是太美了,你要是参加港姐选美,绝对是冠军。”说完这话戴军有点后悔,他从李静脸上看到一副“算你识货”的表情,然后听到她隔着好几个人大笑着对自己说:“谢谢啊!”

后来,李静被戴军的“走路”功力吓到了。她拖着沉重的双脚跟在戴军后面,看着他进了一家又一家店,逛了一条又一条街,始终一脸兴奋。而当意志殆尽的李静终于碰到一间露天咖啡馆的时候,她是坚决不肯再跟戴军走了。“让我在这喝杯咖啡吧。”李静说。“那我一个人去下一条街逛一逛。”戴军看着已经渐渐沉下来的天色,意犹未尽。“那你去吧,”李静望了望前方的路牌说,“记得一会儿回来找我。”戴军笑着点点头,“好。”

这一天还没有结束,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对于一个故事,最好的结局不是一个意外的结束,而是永远没有结束。“超访”,是众多故事中一个中途的情节。那些原本平行的叙事在这里得以交叠,但明日之后,又会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行远。没有人知道,这些叙事是否还会再次相交;没有人知道,下一个路口会出现在哪里。而这不正是最精彩的故事吗?

2012年,李静获得了《新周刊》评选的“十大创新电视人”奖。她是这个奖项榜单中少有的女性,也是其中唯一横跨娱乐圈与商圈的女性。但她说,电视依旧是她的“老情人”。她忘不了2003年在街边的报亭看到自己和戴军获得“最佳谈话节目主持人”奖的画面与心情。那时的他们有怀疑,有失落,但也很快乐。如今的他们,说实话也会有怀疑,有失落,但快乐变得更加真实而尽兴。李静从不后悔自己选择了“民营”的路线,不后悔自己选择了《超级访问》。这个“野路子”让她受了很多伤,吃了很多苦,最终变得很幸福。

而《新周刊》的奖,就像是颁发给李静的“幸福证书”,在每一个命运的节点见证她的收获,也让她更加看清内心与世界。从“最佳访谈节目主持人”到“十大创新电视人”,这一路似乎已走出很远,却仿佛又回到了初衷--创新,是她对于电视与生活一直的理解。当时代不停地前进与循环,她会和戴军挽着手,用他们的方式让“超访”焕发青春。这或许就是被称为“命运”的东西,这个词语不仅诠释了个体与时代,也为每一个人留下了自行诠释的空间。于是你会发现真正的“创意”,不是一个人的心生意念,也不是一群人的完美执行,而是映照着时代使命与个人宿命的交叠。所以说,李静和戴军在《超级访问》描绘了一个时代,也用《超级访问》成全了一个自己。12年的时光之后,新的命运脚本已经开始生成。对于这两个人,一个栏目,与一个时代,故事又将在新生中轮回,在轮回中新生。

至于李静和戴军这对搭档,12年的携手怎能不留下“疑问”?戴军说他最想问李静:“你有很多朋友,如果把这些朋友排个名,我会不会排在前三名,然后另两名空缺?”而李静最想问戴军:“你到底准备几岁退休?给我个准儿,我好做准备。”不知道答案会不会出现在下一个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