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生不再言语,开始打量店中琳琅满目的灯笼,其他人也是各自挑选较为简单的灯谜。林凤生见边上有一灯笼,上绘古松仙鹤,看上去甚是雅致,便上前查看上面的灯谜。
只见下方悬着一块小木牌,写着“中秋菊开”四字,旁边有一行小字写道:打一成语。林凤生稍一思索,心中便已有了谜底,心想:“佳节之夜,月亮圆满,而菊花正值秋季盛开,独领风骚,自是极好的了,这个成语乃花好月圆是也。”
那店主见他脸露微笑,神态间胸有成竹,便执了纸笔道:“这位公子是否已经猜到谜底了?”
林凤生道:“猜是猜到了,但既说是猜,对不对却须店家定夺。”
那店家道:“那就烦请公子将谜底写在纸上,猜的对不对,白纸黑字,一看便知。”
林凤生提笔在纸上写了“花好月圆”四字,那店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竖起大拇指道:“公子才思敏捷,佩服佩服,此题谜底确为花好月圆。”摘下灯笼递在林凤生手中,又道:“这位公子已拔得头筹,还有哪一位猜到谜底的请上来写出来。”
只听一女子的声音道:“这有何难,这一盏灯本姑娘是要定了。”这说话之人竟是梅若雪。只见她提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字,那店主看后不禁哈哈大笑,连连摇头说不对。梅若雪不禁有些悻然,嘟嘴道:“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怎会不对?”
那店主道:“这位姑娘倒有眼光,这可是本店做工最好的花灯,这谜题自然是要难一些的,价格嘛也就不用说了。姑娘既然猜的不对,那么按照约定仍须照价付钱。这盏灯的市价是一两银子。”
梅若雪道:“一两就一两,待我再猜猜别的。”店主收了钱微笑答应。
林凤生走过去将猜谜赢来的灯递给梅若雪道:“你很喜欢那盏大红灯笼么?”
梅若雪点点头,悻悻地道:“只可惜上面的灯谜太难。”
林凤生拍拍她的肩膀道:“不怕,让我来猜猜看。”
只见那盏灯由水红色丝绢裱糊,底下垂着长长的穗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图案,既喜庆也气派,谜题道:“年中岁尾,不缺鱼米”这次猜的是一个字。林凤生沉吟了片刻,伸出食指在空中虚写了几笔,又觉得不对,手指不禁凝住不动,剑眉微锁,复又陷入沉思。
那店主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在旁笑眯眯地看着,只道他定然猜不出来,颇有点得意洋洋。
梅若雪道:“表哥,如果实在是猜不出,那就算了。我们到别家买一盏便是。”
林凤生摆摆手,示意她不可打扰。梅若雪心中自也是希望表哥猜对谜底,替自己赢得那盏大红灯笼,于是乖乖地站在一旁。
又过了片刻,林凤生双眉一展,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鳞”字。
那店主不禁脸色变色,口道:“啊哟,糟啦,大事不妙,今日是遇到文曲星了。这买卖算是彻底赔喽。”听他说话的口气,林凤生的谜底自是准确无误了。
梅若雪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将那盏大红灯笼摘了下来,提在手里晃来晃去,说道:“店家,那我就不客气啦。”
店主摇头道:“给你了给你了。你这就拿走吧。”他见林凤生转眼间连破两道谜题,才思之敏捷实属生平仅见,若是让他再猜下去,只怕店里的花灯都要成为他猜谜的彩头,便盼着梅若雪遂了心愿之后快些将他带走。
哪知梅若雪非但没有即刻便走,反而道:“表哥,你再多猜几个好不好?你看别人都猜不对,没有赢到花灯。我们多赢几盏送给他们吧。”
林凤生本就热心肠,听表妹这么一说,不禁对其余看客甚为同情,便道:“好啊,猜谜好玩得紧,那我们便再来猜过。”
那店主虽然极不情愿,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只有在旁愁眉苦脸、摇头叹息。
此时身旁一四五岁的女童摇着林凤生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道:“我想要那盏画着小兔子的灯,大哥哥你帮我猜好不好?”
林凤生见女童十分可爱,便道:“好,哥哥帮你猜。若是猜得不对,哥哥便买给你。”那女童拍着小手连声叫好。
只见灯上的谜题道:“借其东邻米,烹出短尾羊,殷勤邀尔至,三人续文章”,下面注明谜底是一个成语,林凤生略一琢磨已明其意,正欲提笔写出,那店主咳嗽一声道:“此题可算是众多谜题中最难的了,公子如此才学,要破解其中的谜底自是不难,可旁人却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望公子详加解释,以解众人心头疑惑啊。”语气中颇有刁难之意。
林凤生也不推辞,说道:“如此也好,那晚生就献丑了。”手指谜题道:“这谜题共有四句话,每一句话对应一个字,那么谜底便是一个四字成语。‘借其东邻米’一句乍一看似是有些难以捉摸,但其重点不过在于‘借米’二字而已,若单凭这点似乎仍是无以成字,那么不妨反过来想上一想。既是借了别人的东西,那么反过来当然是欠别人东西了;米则由谷物去壳而来,那么借谷亦可得米。如此一来‘借米’便成了‘欠谷’,拼在一起就是一个‘欲’字。”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一起拍手叫好。
林凤生指着下一句又道:“不难得知破解此句的要旨乃在于‘烹’字和‘羊’字,既要烹饪便须先有食材,那么便先来看这个‘羊’字。句中说此羊为短尾羊,大家可知道羊字没有尾巴是什么字?”
众人皆是摇头道是不识,梅若雪疑惑道:“有这样的字么?我可不知道了。”
林凤生微微一笑,说道:“这样的字原本是没有的,但且不管有没有这样的字,总之羊字最后一笔不露尾就是了。现下我们要考虑的是这只短尾羊如何烹法,若是用火,似乎不成,用水呢,虽可成字,却也不合。短尾羊下加些水乃是一个‘羔’字,无论如何也难以与‘欲’字组成成语,既然找不到适宜的烹饪方法,那么便只好先用器皿将这短尾羊盛放起来,至于烹饪时是煎是煮、用火还是用水,主人家自可从长计议。皿盛短尾羊乃是一个‘盖’字,既破了前两句,第三四句便不用猜了,以欲和盖开首的成语只有一个,那便是‘欲盖弥彰’。”
众人见他冰雪聪明、风趣诙谐,不禁对他又是佩服又是亲近,公子长公子短的说个不休。
那店主初始脸色甚是难看,听到后来也不禁连连点头,为林凤生的才华所折服,当下朗声道:“各位,今日这灯谜是说什么也难不住这位公子爷的了,大家看上哪一盏尽可取了去,在下分文不收。”
众人大喜过望,纷纷挑选自己中意的花灯,片刻间散得干干净净,有的连道谢的话也没说一句。
林凤生和梅若雪对店主此举也是始料不及,忙一起连声致歉,道是一时兴起坏了店家的生意实是不该。
店主坦然道:“不瞒二位说,在下猜谜售灯其实本是投机取巧之举,只道市人中绝少有公子这般聪明多识之士,便可从中取利。哪知才开市便撞上了文曲星,也算是对我的一点小小惩戒吧。在下生平最是仰慕学识渊博之人,区区几盏花灯又算得了什么。”
林凤生见他谈吐不俗,于自己的行为直言不讳,不禁生了亲近之意,拱手道:“今日坏了店家的生意实在是过意不去,便请您开个价出来,晚生定当如数赔偿。”
那店家连说不用,说道:“今日能得识公子这般俊雅之人,实在是高兴万分。公子若肯赏脸,便请到舍下小酌几杯如何?”
林凤生本欲答应,梅若雪却道:“多谢店家美意,我兄妹二人还有事在身,改日定来叨扰。”连使眼色示意林凤生不可答应。
林凤生只得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推辞了花灯店老板的邀请。
两人出了迷煞人花灯店,径往城门口走去,林凤生道:“人家好意相邀,我们干么不去?这岂不是太不拿人家当朋友了么。”
梅若雪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难道没有听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么?再说了,我们与那人素不相识,有什么好去的。”
林凤生无奈,摇头道:“你便是爱疑神疑鬼,人家不过是想约我饮酒谈天罢了,又能有什么歹意。正所谓煮酒论英雄,颇有前人遗意,有何不美?”
梅若雪说不过他,只得道:“你不就是想喝酒么,回家我陪你喝。我已经让小月沽好了上等的新酒。”
林凤生道:“好是好,就怕与你没什么可论的。”梅若雪道:“怎么没有,论武功啊。英雄好汉当然是论武功了,难道还论酸溜溜的诗词歌赋不成?”
林凤生知道她读书不多,从小便只喜欢学武练剑,当下也不与她计较。梅若雪又道:“那个‘年中岁尾,不缺鱼米’你是如何猜对的?”
林凤生笑道:“那还不简单么,既是不缺鱼米,那定是有鱼有米了,岁尾自然便是除夕,再取‘年’字的中间部分凑在一起不正是一个‘鳞’字么?”
梅若雪一听登时拍手叫绝,欢喜地道:“你猜得真是丝丝入扣,一点也不差。我还以为是个‘苏’字呢。表哥,这猜谜的本事你可得多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