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非杭州)城,左右夹山,北近昭河,南临武关,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是建都之理想。大楚帝国初立时,也选此作都,许是这地灵气十足,楚自立国以来,历遍六十帝,至当今“隆安帝”左高时,左氏楚朝已经统治天下近一千余年。
隆安帝左高八岁登基,得当时太子太傅赵秋力保,方坐稳江山,而后至隆安十年,即左高登基十年时,取赵秋之女为后,又在隆安二十三年时,封赵秋为太尉兼左右丞相。
赵氏一族,权倾一时。
这日,安帝摆驾凤鸾殿,刘贵妃侍寝。夜里,风雨大作,行雷闪电,帝自惊醒,又听外黄门侍女奔走呼喊,遂急忙问因。
有黄门急急前来回答,道是天降雷电,劈碎国运石,内有黄布,上写几行大字。
安帝又急忙命人传来此布,摊而看之,但见其道:楚存千载,遂有大明。三十六天将下凡,除暴安民,天下大宁。
见此情况蹊跷,安帝再也无心睡眠,于凤鸾殿内负手踱步,来回行走。未几,天破晓,安帝急忙召百官觐见,上朝议论这事。
赵丞相出言道:“陛下莫慌,臣知东北‘三柱山’上有一天师,法号‘玉虚’。可封一人天使前往,请师至帝都作法,传帝诚心上天,求得国运绵长。”
安帝大喜,遂答应,而后又问何人能担此职。
赵忙推荐其义子赵统,帝又允,封统为“奉天使”。
赵统领命而去,率三千御林军前往三柱山,至山下上京城,应上京县令之请入城宴饮,又收县令无数金银财宝,想道:我奉天子之诏奔波前来,山长水远的,若不狠捞一笔,岂非亏本。
于是乎,赵滞留上京七日,目的让四面官员闻风前来贿赂,当真大赚一笔。且说其在城几日也不安分,每日出入,清街扫道,弄得鸡飞狗走,不单只出入青楼赌场,还不时调戏良家妇女。
有百姓告至县衙,可那县老爷讨好赵统都来不及,又怎会治其扰民之罪,于是城内百姓唯忍气吞声,不敢发作,免得到时官告不到人却被打得屁股开花,半死。
已滞留了七日,赵统虽无法无天,可也不敢耽误皇命,遂向县令告辞。县令一见,又典这典那的筹够了上万两白银,再摆宴家中为赵送行。
此刻已是深夜,赵统与县令大人疯饮了几坛。要说别的本事赵统是没有,但是喝酒,却得了个千杯不倒的名声。但说是千杯,却也只不过虚词,几坛酒下肚后,赵已步伐轻浮,站立不去,昏昏沉沉,起身如厕时于走廊上见一女子从前方步过,莲步轻挪,娉娉袅袅,肤白貌美,纤腰细臂,又见其头挽高髻,肚子微微隆起。
赵统当即念道:原是个孕妇!可也比娼楼上那些姑娘俊俏得多了,老子喝酒过后正憋着浑身热火,倒也需要个女人了。
念罢,赵统遂冲上前去,把妇人身边的侍女揍个半死,随后将妇人抱至房内,强占玷污。
须知这妇人乃是上京城陈都头的正妻,肚里还有四月大的孩子,受辱后便一头撞死在廊柱上,可怜就这么一尸两命。很快的,县令知道了情况,生怕陈丹都头找赵麻烦,自己在丞相大人跟前说不清,于是乎便使县兵在赵统屋外重重包围保护起来。
陈丹年近三十,皮肤黝黑,偏国字脸,自幼习武,一把古铜大刀使得那是刀刀生风,江湖人送外号“霹雳虎”,办事打架起来,犹如雨天霹雳,叫人为之一震。丧失爱妻爱子后,他自是悲愤交加,冲动下也顾不上那么多就提刀冲到赵统屋外讨个说法。县令赶忙摆手前来劝说却不得,反被陈丹一刀砍伤了右臂。随后,四周护着的县兵不得不出手,齐齐叫嚣着扑向陈丹。
以陈丹的武功,又岂是那些鼠辈可敌,不少县兵躲避不及,三儿两下断作了两段。
县令一见,慌忙间呼来弓箭手,齐齐放箭。
须知这好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一片片的箭雨。不过,也算这霹雳虎陈丹有本事了,要换作别人,怕早就在这密密麻麻的箭雨中被射成个刺猬。如今,他只是左腿右臂各中一箭,其余利箭,不是被砍断落地就是射落别处。
伤虽小伤,但切肤割肉之痛却叫陈丹战力减了一半。县老爷见而冷笑,再令箭手放箭。几番过后,陈腹再添几处伤口。此刻他已站立不稳,随后听“铮”然一声,整个人便半跪了下去,右手反捏大刀撑抵在地,喘息如牛,抬起脸盯住前方扑来的县兵,暗念:不行!我再留在此地莫说报不了大仇,就连性命也堪忧。大丈夫报仇,十年未晚。
念此,陈丹忍痛而起,转身就跑。
屋内赵统得知,一脚踹开房门,装模作样般提着利剑冲在县兵跟前,大喊:“拿住反贼!赏金百两,广厦一间,妻妾歌姬大群!”
陈丹没命儿般跑着,躲在角落里,拔了箭,扯碎布包裹了伤口,缓过气来又瞄了瞄街上情况,想:如今情况,唯有先去投鹿原义弟了。他侠骨丹心,又与我同为上京都头,知我遭遇必定施以援手。
想到这,陈丹确定了去处,不过却是不敢即刻动身,唯有紧咬牙关,死撑一口气,等街上的官兵走光了才敢行动。等待中,其不禁想起了自家娇妻,右拳紧握大刀,指关节发白,暗中发誓:
我霹雳火陈丹发誓,此生不报这仇,誓不为人!
再说鹿原,上京都头,与陈丹共事。其乃楚国名将之后,年方二十来岁,虽任武职却肤白英俊,玉树临风,大有潘安范蠡之魅力,再有其家境殷实,常接济四方来求豪侠,年纪轻轻的就获了个“义云天”之名。他曾祖父是当年大楚“平西百虎将”之一,祖父官至朝中一品大员,父亲鹿公明现任当朝兵部侍郎,忠心为国,声名在外!
这鹿公明家教甚严,尊祖训而不让后辈依赖父荫,所以其身居高位但儿子却是个小小的上京城都头,这也是鹿家代代为官且官风不错的原因。
陈丹出事这些日来,鹿原恰好离城回京给父亲庆生,因此他伏在鹿见外许久也见不得义弟踪影,不免焦急了起来,逮着机会,捉了个下人来问话。
鹿原虽居都头小职,但毕竟家中财厚势大,故其在上京的宅邸也极为气派,下人就有二三十,被陈丹似捉小鸡般提起的,正是鹿家那年过半百的老管家。
管家人老却精,与陈也有书面之缘,现被擒住,便赶紧的把鹿原的去处告诉对方,同时也答应陈丹替他送个口信给东家。
陈丹一听,想对方也不像那些个背信弃义的家伙,遂放了心离去,继续乔装船家在江边打鱼,赚点盘缠,准备到南边投靠朋友。只是他到了江边没多久,就失去了音讯,至于何事,乃为后话,现不多提。
来说鹿原,自得了管家口讯,心中马上冒起熊熊怒火,取了贴身玉剑,抛下家人,驾着汗血宝马从京师赶回,直奔县衙而去。
县老爷知鹿原与陈丹是结义兄弟,本有些担忧,不过师爷却说,鹿都头忠心为国,必不会胡来。县令一想,觉得也是,遂在鹿原到后将事情一一说来,当然,他不会说真话,胡编乱造,将陈丹说成了酒后杀人的疯子,欲杀赵统,更说陈妻贪慕虚荣,欲勾引赵大官人不成反被丈夫手刃。
鹿原清楚哥嫂为人,心中断定了县老爷在说谎。但他忍下了怒火,心想:我若是胡来,不单只会害了自己,还使得大哥的冤情无处伸张。算了!父亲说得对,与这些个贪官污吏抗争,得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把证据捏在手再行事。
念罢,鹿原告辞而去,刚出衙门,见一个婢女跪在跟前,嘤嘤哭泣,道:“求都头替我家小姐伸冤!”
原来,这婢女正是陈妻被赵统所打的那个丫鬟,此刻脸上还挂有伤痕,脸青鼻肿的,甚为可怜,于是鹿原扶起之,问个究竟。
丫鬟毫不保留地说出实情,鹿原勃然大怒,拔剑将身边石狮劈作两半,骂道:“豺狼恶虎竟敢如此张狂,害我兄弟我···必杀之!”
言罢,鹿原想:官府那些人奸诈,若是我单听这婢女一人之言,对方必会说此乃片面之词,更何况,物证没有。
念此,鹿原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道:刚才县令大人说我大嫂是被大哥杀害的,不过照这丫鬟说来,嫂子是撞柱而亡。若让上京城内出名的仵作开棺验尸,那不就真相大白了。再有,县兵中也不乏忠义之士,我与大哥平日里待他们不错,只要用心找,定会找到人来出面作证,我也好向郡守大人举报。
“公子要如何替我家小姐伸冤,双儿敢问,请公子恕罪!”双儿见鹿原神色闪烁,便有些担心了,问道。
鹿原笑答:“双儿姑娘放心,我已想出了对策,你还是回家静候消息,到时可能本都头要带你至郡守大人跟前说个究竟,你可敢?”
“双儿万死不辞!”
“好!”鹿原竖起拇指,赞赏一句,随后便送走了双儿,旋即又找来仵作偷偷开棺,得了物证。恰好,县兵中有三个兵士感鹿原平日大恩,至他要替义兄翻案,又是佩服鹿的义气,齐齐来举报县令与赵统。
鹿原又怒又喜,怒的是县令与赵统做事过分,喜的是,现在自己总算搜集够了人证物证,就差到郡守大人面前举报,替陈丹昭雪平反了。
且说这上京县衙有个师爷,年四十有余,叫侯学问,生得猥琐不堪,天生有白病,皮肤苍白无血,为人奸诈,狡猾作恶。他嘴上说鹿原忠义但内心却是不放心鹿原,在对方回城后便派人一直跟着,这不,鹿原的计划就全被其知晓了。
侯立即向县令报告,县老爷闻声大怒,拍案而起,骂:“鹿原黄口小儿,竟要害我,我先灭了他!”
闻声,候急忙劝阻,道:“大人三思!这鹿原父亲是兵部侍郎,与之定亲的又是当朝亲贵的女儿,动其,则你我大祸临头。不如派人将那贱婢等全部灭口,教他无可奈何!”
“鹿原这人我清楚,武功虽平平,但好管闲事,那些江湖人士,绿林莽夫还封他什么“义云天”,当真不要脸!我们若是搞鬼,他肯善罢甘休?”
“鹿原若是闹起来,那更好!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就该去找赵统晦气。赵统那是何人,赵丞相的义子,鹿原动他,大祸临头便是这等小儿,与我们何干?”
县令闻声,当即点头,同意了候学问的建议,半夜派人将双儿等人一夜灭了口。
鹿原得知,大怒,想找县令讨个说法却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无奈之下,他只好另想办法。可现在认证被杀,陈妻被焚,他又能如何,加上这些天来总也找不到大哥下落,他的心就更急了,最后起了杀人之念。
上京离三柱山有数十里路程,中间全是些崎岖山路,加上天气炎热,一向养尊处优,骄奢惯了的赵统哪里受得这苦,每走几里就安营寨扎,走走停停的,几日过去了现在才刚到三柱山下。
这日,烈日当空,山下众士兵大汗淋漓,副使是禁军统领,此刻过赵统车前,作揖道:“大人!到三柱山了,要不要末将上山去打点一下。”
赵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见火阳正盛,摸几把汗水便道:“这些臭道士自命清高,山上条件必是恶劣。适才来时本官见不远处有条清溪,我们便到那处扎营,再派几个人上山要道士们准备些冰块,可热煞老子矣!”
副使不敢阻拦,领命下去,三千人遂又浩浩荡荡退后两公里。
须知神州有三大长河,上中下横亘于大陆。中间那道,便唤作“昭河”,如今赵统等人所至,乃是昭河一道支流的上游,水清缓慢,加之四周绿树环绕,盛凉正好。
赵统坐于河边,脱鞋除袜,泡了个舒服,又吃了个烤鸡,饮上几壶,随后环视四周,念道:奶奶的!请一个臭道士,还要我这个朝廷大员来受苦,当真郁闷。
所谓饱后思邪,玩弄女性惯了的赵统几日来因四周荒野,所见总是粗悍大兵,现在越发的想念女人了,心中呸了声,暗道:这班臭道士,还真是害煞我也!待回到京师后他们没有些本事,看老子如何剁碎了他们。
正想着,赵统猛地愣住了,前方视线尽头处正有个俏丽村姑提着衣物赶来,想是到河边洗衣。换在往日,这赵统定不会多看一眼,如今不同了,自己想什么就来什么,他焉肯放过之。说时迟那时快,赵扑通一声,整个人扎进水中,一下子游到对岸。
对岸那村姑远远的就看见了赵统,又见其身后官兵林立,哪敢再来,于是折道就往家中跑去。
赵统上岸,见对方早已掉头就跑,先是微怒,后哈哈大笑,道:“好!既然如此,本官今日就来表演一场,游龙戏凤荒野间。”
言罢,赵急忙追去,一路赶至那女子家中。
村姑父母兄长抡起锄头堵在门外,赵急忙刹住快步,暗叫:好险!若为这等贱女丢了性命,老子岂不冤枉,天下英雄岂不笑掉了大牙。正想着,背后有几名熟水性的士兵赶来,赵统马上神气了,指着柴门威胁道:“本大人奉诏办事,看上你家女儿,让之来伺候大爷是看起你们了,竟敢阻拦。好!现在本大人就治你们一个妨碍天子公务的大罪,无须审判,立即处斩!”
声音一出,赵统背后几个鹰犬马上抽刀扑去,嗖嗖嗖几下就把手无寸铁的村姑家人杀了。
村姑于茅屋内闻声,哭跑出来,却被赵统一把抱住,强吻几口就要往屋内送。
谁料,此际在几人背后有个青年提着青玉剑杀出,嗖嗖嗖几个穿刺,就把几名猝不及防的兵士给挑翻了。
闻听背后异响,赵统转身,见那青年满脸怒容,眼如利刃,身着官服,手提滴血玉质三尺剑步步逼过来,如同猛虎,要一口吞了自己,当即倒退几步,“啊”地惊叫一声,随后慌把村姑抵挡在胸前,结结巴巴道,“来者何人?你要作甚,可晓得本官是谁?”
“我乃上京都头,鹿原!”青年冷答,手捏长剑更紧了,神色也越发的凶狠,咬牙切齿说道时,仍旧步步紧逼上去,嘴上还在说着,“要答你是谁,本都头不屑说出口,免得脏了你爷爷的嘴,你只需记住,我是来杀你这狗贼的!”
闻声一跳,赵慌忙转移视线朝鹿原手上长剑望过去,慌道:“杀···杀我!你···你可曾想过后果?”
“此处荒凉,杀了你,又有谁知!”
赵统闻声,马上环视四周,见鹿原说得不错,慌忙摆手道:“不···不要!老子多的是钱,多的是女人。你要钱,多少我都给。”说话间,赵猛的想起怀中还有个俏丽村姑,遂把女子朝鹿原那边抛掷过去,微笑道,“这个女人不错!就赏···哦不,献给你了!”
鹿原并不好色,但为不使那村姑有事,忙出手接过。
赵统抓住这个空当,欲逃窜出院,可没走几步就被鹿原架剑在颈,一丝凉意直钻心底,让之哆嗦抖擞,不敢乱动。
“好汉饶命!”
“如何能饶你狗命!我大嫂被你奸杀,我大哥又因你不知所踪!”鹿原说得铿锵有力,同时右手动了动,把剑贴近赵统脖子,压得更紧!
赵吓急,哭了,妇人态十足,裤管一湿,竟是尿了,声音坚硬,愣是发不出来。
鹿原鄙视一眼,正要下手之际赵统却又能说了,道:“好···汉且慢!我非江湖中人,却是清楚你们的规矩。你以利剑欺负我手无寸铁,怎是英雄所为?你若是有种,便与我赤手空拳,大战三百回合!”
鹿闻声,想想也是,遂弃剑一边,道:“如此,我先让你···”
一句话没说完,鹿原便见身前的赵统一溜烟般朝院门蹿去,先是微愣,后急骂道:“贼人!如何能走!”
鹿原虽非武功盖世,但对付赵统,足矣。只见他凌空飞身而起,由赵头顶掠过,先到院门处借势撞合大门,旋即左手抓出捏住扑到的赵统左肩,右拳抡起,对赵这厮喉咙就是一拳直击出去。
顿时,赵猛感窒息,颈骨欲折,叫不出声来,倒退几步。
鹿不肯罢休,左步跨出,左手自左向右又是一抓,捏住了赵统脖子,右拳由右至左,狠狠捶击在对方的左太阳穴上。
两拳下,赵统已眼冒金星,摇摇欲坠,在鹿原放开了他后倒退连连,最终一个站不稳便仰躺倒地,抽搐几下便一命呜呼了去。
村姑哪里见得鹿原如此杀人,虽被杀是仇人,但还是惊声尖叫起来,随后脱兔般朝院外冲去。
鹿原自不会残杀无辜,当然任由女子离去。接着,他拾起一旁玉剑,坐于尸体旁想道:我虽说可现在逃走,教别人查不出谁行了凶。但那样非好汉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
正念着,院外脚步声急促,正是赵统率领的兵马赶来了。
这瞬间,鹿原却心生出不甘来了,又想:不行!我鹿原光明磊落,自认还是个好汉,落在这班肮脏贼人手中,免不了要受毒刑。除这不说,我就算死,也要堂堂正正在砍头台上落首而去,二十年后,又是一个英雄。
念罢,鹿霍然起立,冲出屋院,正撞上副使张良光。
张良光认出眼前这人是鹿原,见对方行色匆匆,心念有异,但他人在院外不知道赵统已为其杀死,遂以言语阻住。
鹿原一心逃命,哪管这张良光说什么胡话,一出手没留情就把对方的右臂给削了下来,其余那些士兵顿时愣住了。之后,鹿原抓住机会,手中玉剑挥舞,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跑离现场。
赵统一死,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两日后就传至京师,紧接着缉拿文书广散大楚四十三郡,同时赵秋为报杀子之仇,罗织鹿原勾结大反贼罗三炮的罪名,上报安帝。
安帝左高本就耳根软,听了赵秋谗言后,马上将鹿公明家上下五十八口逮捕入狱,只有鹿原亲妹鹿恬逃出生天,不知去向。三日后,鹿家五十八口断头于街市。
鹿原得知,当即两眼发黑,头脑嗡然作响,倒地后哭不成声。旋即,怒火逐渐燃烧起来,其咆哮道:“我鹿家祖上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祖父、父亲为官也恪尽职守,奈何奸人当道,鹿原本为伸张正义却累及家人。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言罢,鹿原提起玉剑,于旁边一块残破石碑上题上:
侠士为义两肋插刀奈何宵小害我不孝。
昏君无道含冤受死究竟何日得报此仇。
刺句完毕,鹿原收剑抹泪,想道:事到如今,我已不容朝廷,朝廷也已不容于我,天大地大,难道竟无一寸之地可让我鹿原安身立命?!
念罢,鹿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其先父在世时为他定下的亲家,在三柱山偏东南方向去三百里的联海郡一大贵族,其当家人嫪盛嫪太公。
嫪太公两个儿子为国捐躯,立下很大的战功,所以嫪家才有今日之盛。而嫪太公那年与鹿公明有过过命的交情,因此嫪太公将当时还是一岁的曾孙女许配于鹿家三岁的独子,双方还约定十八年后这二人完婚。
没想到世事沧桑变幻,现在十七年过去了,在即将到来的十八年之际,鹿家竟然遭此变故,鹿原当然没心情去谈结亲一事,他只想去投靠嫪家,找个地方躲一躲。
以往在家中,鹿原可没少听父亲说起过嫪太公,从父亲的只言片语还有说话时的神色看来,鹿原觉得这个嫪盛是个人物,应该不会因为自己杀了赵统而拒绝接济他,甚至可能因自己所做的仁义之事而替自己出头,替鹿家伸冤,替鹿家上下五十八口昭雪。
所以,鹿原打定了主意,到城中买了一匹骏马,快速奔向联海郡。
联海郡省会联海城,在联海城北边去二三十里处,有个小城,名为吕城,嫪家,就在吕城当中。
奇怪的是,当鹿原赶至吕城乔装潜入时,发现满城死寂,还有就是城中家家挂上白花,街道空无一人,就算有行人也是披麻戴孝之人。
突然!
几名家丁模样的男人由街道暗处冲出,手持长棍,身手功夫了得,几下就放倒了鹿原且将之带到一处大院宅中。
到了院宅正堂,鹿原方才明白,那是嫪府府邸,还有嫪太公早在一日前驾鹤仙去,由于其生前乐于助人,行侠仗义,满城百姓皆受过他的恩惠,故全城为之披麻戴孝。
嫪家现在当家的,是大孙子嫪重,与鹿原定下了姻亲的姑娘就是嫪重的长女,名唤嫪慕婷。
嫪重当时正在主持丧礼,家丁带人进来,其见鹿原身着简单,便以原不尊太公为由,,勒令家丁狠执家法,把鹿原打个半死,致使晕厥过去。随后,家丁将鹿原带下。此刻,在一边站着的嫪同幡然醒悟,将兄长嫪重拖至一旁,附上前去,细声道:“兄长可知此人是谁?他可是亲家之子,鹿原啊!”
嫪重闻声大骇,连忙说道:“就是婷婷的夫婿?哎呀!你看!我都干了些什么,若是把他给打坏了,婷婷还不得怨我一辈!这家中也就你前些年到过鹿家与鹿原有过一面之缘,幸好!幸好!”
说完,嫪重便呼人上前,要他们找郎中来,给鹿原疗伤。
嫪同乃嫪重三弟,不似大哥那样老实,听了兄长的话后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然后再靠到大哥身边,伸掌出去喝止了家丁,道:“慢!”
嫪重正欲问个究竟就被其三弟再次拖至一旁,听:“大哥可曾想过,你我能入朝为官,多依赖父亲叔伯为朝廷立下的赫赫战功。叔父去世后,又幸得太公威望,我俩才稳坐户礼两部侍郎之位。如今太公仙逝,撇下我们一大家子的,今后再不找个靠山,怎能过活?”
“三弟的意思是···”嫪重似明不明,试问一声。
嫪同瞄了周围一眼,神色闪烁,旋即继续小声说:“赵统是赵秋义子,但赵丞相爱之更甚亲生。民间早有传言,说这赵统乃赵秋私生子。今鹿原不知轻重,杀了赵统,赵丞相火冒三丈,发誓刮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生吞活剥了才解恨。若此时,我们卖之一个大人情,将来户礼两部尚书,还不稳妥是我们的。”
嫪重早已动心,但口里却是以太公仁义为掩饰。嫪同深知兄长意思,又说:“鹿原身为朝廷中人,却为了私事而擅自杀害天子使者,如此罪虐深重之人,天理难容。大哥就得一个女儿,婷婷生得比花娇嫩,比月皎洁,比水清纯,可谓寒崖大雪一枝梅,春雨绵绵点梨花,要是嫁了个逃犯,莫说连累族人,也会毁了她一辈子啊!”
闻听此言,嫪重便不再掩饰想法了,点头嗯了声,说:“我嫪家代代清白,断不会要了这个逃犯女婿。”说完,嫪重便派人将鹿原捆绑起来,押入自家大牢。
当鹿原醒来,只觉身上火辣辣的,到处作痛,遂龇牙咧嘴地皱起眉头,喃喃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此乃嫪家大牢!”
一个声音,回答了鹿原。旋即鹿原望过去,见眼前从牢门处走入的,正是在灵堂前下令责打自己的嫪重,于是马上上前跪地作揖,叩首道:“在下鹿原,拜见亲家!”
“亲家?!”嫪重冷笑道,旋即一脚将鹿原踹开,指而笑骂,“就你此等模样,这般落魄之人也衬得起我女儿婷婷,我告诉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鹿原闻声,立即呆住了。一直以为嫪太公会重情重义,没想到其后世子孙竟如此势利。念此,鹿原那犟脾气开始发作了,但见他咬牙忍痛,站起来作揖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鹿原虽然落魄却也不受嗟来之食!告辞了!”
言罢,鹿原便一节一拐地往牢房外离开,只是没走几步,就被门外的家丁拦住。
“这是何意?”鹿原止步回首,皱眉逼问嫪重。
重笑而答曰:“何意?!哼!你不会如此天真,以为自己还能轻松离开我嫪家大牢。”
“你要杀了我?”鹿原捏拳冷问,语气甚是冰冷。
“杀你倒不会,只是想你合作一点。”嫪重说着,击掌将管家端来文房四宝,递至鹿原跟前,接着道,“你只要把杀了赵统赵天使的罪名招了,我倒是考虑让你轻松快活地过完最后的几日。想清楚了,你若是负隅顽抗,就只有天天挨打的份,若是认了,就会美酒佳肴,牢外我已经将全城最有名的青楼姑娘请了来。”
鹿原听后,仰首哈哈大笑,倒是把嫪重弄糊涂了,连忙追问:“你笑什么?”
“我笑嫪太公一生重情重义,侠骨丹心,竟然生出你此等不知廉耻的狗东西!你是想我承认杀了人,最好还是按照那狗丞相的意思,也承认勾结强盗罗三炮,好让你在赵秋跟前邀功请赏,是吗?”
“你倒是聪明。既然是个聪明人,我嫪重就少废口舌了,请把!”言说间,嫪重伸手往管家那比了比,示意对方写下罪状。
“呸!”鹿原骂了声,接着大义凛然般说道,“我鹿原就算做了这些事也不会亲自招认,便宜了你此等畜生!”
听对方如此漫骂自己,嫪重气得几乎炸开了,说:“好!好!好!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了你的小命,老子一样有办法让你就范。你是敬酒不饮饮罚酒,看我如此治你!”言罢,嫪重拂袖而去,当他出了牢房,里面马上传来阵阵惨叫。
那些家丁几乎动用了所有的私刑,什么鞭打烙印,夹指剔甲都用上了,但鹿原就是不肯招认。管家在一旁见状,倒有些不忍了,连忙喝止家丁,自己前去禀告嫪重。
嫪重冷笑说着:“这小子倒是个硬骨头!”
“家主,要怎么办,用不用打晕他再让你画押!”
“实在不行再这样做。他不是有骨气吗,我已经写信给郡守大人,大人说要把情况禀告给临安的赵丞相。如此,得耗费五日时间了。这五日内,你们下手都注意点,不要弄死了他,他招了还好,不然有他受的!”
“诺!”管家应声,暗自摇头。
夜里,一身伤痕的鹿原躺在嫪家牢房内,接着窗口望着窗外圆月。今日正好是十五,月圆之日,但他的家,早已支离破碎,圆月在此时此刻看来,就像个大笑话,是鹿家的一个大笑话、
“满世豺狼走狗老天爷,为何你如此不公,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鹿原不甘心,不甘心!”说着,鹿原因为情绪激动而扯动了内伤,立即咳嗽不止,连血也吐了出来。还有,身体上的外伤也被感染了,此刻一起发作,让本来动弹不得的他,奄奄一息开去。
吱呀!
牢房突然打开,迷糊中,鹿原以为嫪重又要来折磨自己了,于是乎喃喃说道:“嫪重狗贼!我什么都不会招的,还有什么招,就全使出来吧!”
这话说出口,鹿视线中门口处走来的模糊身影立即定住。很快,那身影又移动了,朝自己这边走来。
一股淡淡的清香开始往鹿原的鼻孔钻去,令鹿原为之振奋,陶醉。紧接着,鹿原就像是掉进棉花窝里那般,温热的感觉弥漫在四周,同时香气更甚,大有就此死去,永不醒来的想法,心念道:“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温柔乡吗?”努力睁开眼,视线还是模糊不清,但来人的样子已经清楚了些。
鹿原认出了,这是个女子,一个全身上下散发着淡淡幽香,脸部轮廓很清秀的女子,正在搂着自己。她有一头很好看的秀发,扎了个俏皮的蝴蝶髻,身上穿一件粉色罗衣,此刻正眨着一双明亮如星辰般的大眼睛俯视着自己,鹿原顿感愁心宽慰,以为到了天上,伸手含糊道:“仙女,仙女救我,我···”
说着,鹿原便感自己快要昏迷了,神识逐渐失去。
这时,有颗冰冷泪珠滴落他的脸庞,随即女子哽咽般开声,道:“傻瓜!都被打成这样了,认了,不就轻松了吗!”
在仙女面前,鹿原不再隐瞒,苦笑着,沙哑说了:“仙女在上,我鹿原在你面前承认是杀了赵统那个狗贼。可···可···咳咳咳···咳咳···”
“别说了!”仙女连忙捂住鹿原的嘴,落泪更甚。
谁料,鹿原竟掀开对方玉掌,苦笑得更加深,虚弱道:“不行!照这样下去,我鹿原肯定撑不住了,现在不和仙女说说,我怕没有机会了。赵统那狗贼,狗贼奸污了我结义大哥的妻子,又追杀我大哥,至今大哥都下落不明。我鹿原无用,想替大哥伸冤,却斗不过这满世的走狗奸贼,为了还大哥一个公道,我只有杀了赵统,只有杀了他!”
说到最后,鹿原更激动了,捏着拳,撑起一口气说道。接着,他咳嗽不止,又是吐血连连。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有话要说,抬起左手去触摸仙女的脸蛋,感觉润滑而有点冰凉,于是笑着说:“我鹿原并非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坏蛋,只是侠义使然,唯有杀人而已。仙女不要看扁了我。”
搂着鹿原的女子听后,泪落得更猛,连连点头。
“那我鹿原就放心了!哈哈,原来老天待我也不薄,在我鹿原穷途末路之际,竟然让我看见了仙女,你真美丽,我鹿原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
这时,女子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嘴里“傻瓜傻瓜”地念着。
鹿原眼皮沉重,逐渐合上,最后只感觉到全身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替自己涂伤药。第二日醒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伤好了七七八八,正感惊奇门外嫪重带人闯了进来,又是重复昨日之事。
夜里,又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鹿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牢顶,苦笑着。他还是不肯招,坚持下去。嫪重恼羞成怒,下了更重的手,加上旧伤,鹿原的情况,比昨夜还要糟糕。不过,此时此刻他却一点不在乎,满心期待,期待还能遇见昨夜那个粉衣仙女。
随着时间流逝,至半夜里,鹿原还没有看到仙女踪影,因伤而逐渐昏迷过去,然而就在此际,牢内又是芳香四溢,这让鹿原猛打激灵,叫出声来:“仙女···”
放眼望,果然是昨夜遇见的仙女,鹿原还想说什么,就突然被对方抱进怀中,整张脸都被芳香埋藏起。一股暖热的感觉灼烧着他的面庞,加上那阵阵芳香,鹿原没有再说什么,闭上眼,享受着每一分每一秒,最后惬意地睡去。
接下来几日,鹿原每天都被嫪重使人毒打,夜里又遇见那个粉衣仙女替他疗伤,虽然伤势逐渐加重,但他却一反常态地兴奋起来,面对着嫪重时竟然欢笑着,叫嚷道:“打吧!打吧!打得再狠些!”
他知道,自己的伤越重,那个仙女就会陪自己越久一点,为了片刻的温暖,他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
这晚,鹿原如偿躺在这粉衣仙女的怀中,就算是片刻的停留,他也心满意足了。尽管几日来他还是无法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但他已经在心里将之完整刻画了出来。小小的琼鼻,大大的眼睛,乌乌的丝发,尖尖的脸儿,红红的嘴唇,弯弯的柳眉,长长的脖子,宽宽的肩膀,挺挺的双峰,袅袅的蜂腰,幽幽的芬芳,肉肉的身躯。
突然,仙女开声说了,满是歉意,哽咽道:“大哥是个侠义之士,可惜不容于世间。这个世界就如你所说,那样的污秽,奸人当道,好人短命。公子是股清泉,或同流于世道;或涤清世道。相公又如笼中之虎,今日受困不过是时运不济,他朝定可飞黄腾达,奴家真的很期待你,愿与你定下七年之约。七年后,若是相公能闯出一番大事,再来找我,奴家必定以身相许,一生伺候左右,永不反悔。”
鹿原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七年之约”,正想发问,两片薄而性感的嘴唇便吻上了他的额头,顿时叫他沉醉过去,迷上双目,不再愿说什么,耳朵只听到仙女最后把嘴靠近自己耳旁说道:“相公放心,我必定倾尽全力,救你出生天!”
女子的声音如同安眠曲,在鹿原耳边绵绵回荡,让他陷入了梦乡中去,他只记得,七年!就一个七年之约,他必须要遵守。
梦里,他指天而誓,词道:我鹿原发誓,定不辜负仙女对我一番劝道。我鹿原从今之后就是那股清泉,荡涤清这世道不平的清泉,七年内,我要从人下人,奋当人上人!如有违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