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鲍鹏命众人着草席卷了乔三尸首,就地草草埋了,扶李鸿章上马,又翻身跃上坐骑,两人并辔而行,径往韦志俊大营而去。
众人又行了两个多时辰,已是酉末戌初,已远远望见韦志俊大营,鲍鹏道:“前方敌营,我等行了这许久,天色已晚,早已饥渴,先生若不嫌弃,我队中有干粮清水充饥解渴,先将就进了,待会好舌战敌酋。”
李鸿章笑道:“韦志俊处有好酒好肉,何必在此委屈自己?”
鲍鹏惊道:“先生安知此事必谐?”
李鸿章笑而不语,掣马鞭一挥,飞驰而去,鲍鹏只得携领众人,尾随而上。
却说韦志俊,坐在中军帐中,早有哨探来报:“杨载福参军李鸿章,领一众随从,携金带银,求见将军。”
韦志俊即命:大开中门,两旁披甲武士二十有四,各持金戈铜戟,高悬于顶,从寨门直通中军大帐。正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不一时,李鸿章等人已来到大寨门前,众人抬眼看细看,却见是一座水陆军寨,旱寨中,大小军帐错落有致,其间道路纵横宽阔,走马跑车,井然有序,水寨则侵湖而建,宽门高墙,具是五六丈长碗口粗的大竹扎定,各哨口高耸林立,其中哨兵望的既阔又远,红、绿、蓝三色彩旗有条不紊,变换飞舞。那寨中虽无艨艟大船,各战舰亦是疾驰往来,未有差错。
李鸿章赞道:“果然好兵法!”又看见两旁武士,笑道:“韦志俊如此惧我,何忧事有不谐?”因下了坐骑,昂首阔步,进的寨门,鲍鹏等人,亦翻身下马,紧随其后。
韦志俊端坐中军帐,只见一个书生与一个商贾模样的联袂而入,那书生气度不凡,眉宇间一股俾睨天下的傲气,料是李鸿章,那商贾却是形容猥琐,相貌丑陋,不知何人。因道:“二位先生到此,有何见教?”
李鸿章道:“特来做说客。”
韦志俊道:“所说何事?”
李鸿章道:“特为将军身家性命而说。”
韦志俊冷笑道:“我自金田随兄长起事,立擎天大纛,举虎狼雄兵,距今十余年,大小战役不下数十余场,攻汉口,克武昌,屯兵据守,汝家曾大人曾奈我何?先生有何本事,敢说我之生死?”
李鸿章笑道:“将军不闻‘当局者迷’?且若将军果不惜命,前番缘何投诚?”
韦志俊大怒,仓郎一声,就胯下掣出宝剑,喝道:“狂生安敢奚落本将?”帐中众将士见主帅震怒,亦执兵在手,齐喝道:“大胆!找死!”
韦志俊以剑作指,怒道:“汝不见金瓜悬顶,利斧加项?现汝命掌于我手,何敢口出狂言?”
李鸿章不惧反笑,道:“大丈夫生为英雄豪杰,仗天理,申大义,何惧金瓜利斧?譬如将军,纵横天下,戎马半生,可曾将生死放在心上?我谓将军惜命投诚,乃论时势尔。将军功高盖世,威震天下,掌重兵,据险镇,却因令兄牵连而遭主上猜忌,进退维谷,惶惶不可终日,蛟龙岂困沙滩,猛虎何落平阳?将军无奈投诚,鸿章深知将军之苦。”
韦志俊道:“汝既知我,可试说之,若敢妄言,吾掌中青锋新磨,正欲饮血以试锋利否。”
李鸿章正色道:“将军勤磨宝剑,可见英雄之志。我计有三,乃为将军说,以遂将军之志,若不中,愿引颈试剑。将军虽能征惯战,劳苦功高,然洪某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又有令兄遭戕在先,其必不容于将军,今我军势大,曾大人剑锋所指,攻无不克,洪某人驱使将军抵御天兵,实则借刀杀人尔,若我军胜,则将军必遭戕戮,若将军得天眷顾,立不世之功,亦必遭洪某加害。为将军计,宜早做决断,弃暗投明,我与杨将军必保举将军建功立业,此说之一也;前番将军投诚,杨将军本满心欢喜,欲备美酒馔馐,犒赏义军,然曾大人既为三军统帅,所虑实为谨慎,将军亦深明大义,愿取芜湖以示诚信尔,既军前有变,叛将倒戈,又失了池州,事有不谐,实为天意,此非将军之过,今将军若投诚,杨将军愿送大功于将军,必取信于曾大人,使将军大展宏图,此说之二也;将军所仇者,陈、杨二人也,将军既降,二贼必故技重施,举兵来击,以公事而报私仇,杨将军愿整编将军之兵,力助将军破二贼,取池州,报一箭之仇,此说之三也。将军天纵英才,深知时务,若非身在局中,又恋虚名,岂不知趋利避害?言已及此,字字肺腑,愿将军明心见性,慧眼详察。”
韦志俊沉吟半晌,还宝剑入鞘,屏退武士,道:“杨将军欲送甚么功劳于本将?”
李鸿章道:“枞阳!欲取安庆,先克枞阳,枞阳既破,安庆必隳。”
韦志俊道:“枞阳城坚,如何可破?”
李鸿章道:“将军只需掘开罗德州堤坝,放水淹城,再提兵与杨将军合击攻城,则事可成矣。”
韦志俊道:“何以为信?”
李鸿章笑道:“鸿章愿在将军军中为质,以安军心。”
于是韦志俊教左右伺候笔墨,道:“那么请先生立军令状。”
李鸿章也不推诿,提笔一挥而就。韦志俊赞道:“先生好风骨!”
李鸿章笑道:“好风骨却是好风骨,只是禁不得饥渴,时候久了,只怕成了残风羸骨。”
韦志俊忙道:“惭愧。”既命大摆筵宴。李鸿章毫不介意,领着鲍鹏坐了,二人大快朵颐,不一时酒足饭饱,李鸿章又手书一封,交于鲍鹏,教他星夜兼程,送于杨载福亲启。
鲍鹏不敢怠慢,收了书信,立刻带人径往杨载福军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