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运来和苏妮妮扶着文盈盈来到宾馆,文盈盈衣服也没有脱,就躺下了。华运来说:“盈盈,下午我还要陪同张副军长视察几个地方,你就在这里好好地休息,睡一觉,晚上我来叫你吃饭。”
文盈盈也没有吱声,华运来替她掖好被子,就轻轻地退出房间,把房门关好,和苏妮妮一起下楼去了。
一等华运来下楼,文盈盈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心中气恼。思想着今天下午这半天,就睡在这里?这人生地不熟的,想去外边走一走,也不好去哪里。她起床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着,她本来没有喝多少酒,只是听到桌子上那些话,心里不高兴,故而假作酒醉头痛。本想和华运来早一点退席,哪里想到华运来居然把她丢到这个宾馆顾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拉开窗帘,门外就是柳沟集最繁华的街道,街上人车拥挤。猛然,她看到了自己最心惊肉颤的一幕:街道上,苏妮妮正挽着华运来的手臂横过街道,而华运来也对她态度非常亲昵,两人一边亲密地说着话,一边回到酒楼去。
她赶忙把窗帘拉上,屁股一下坐在凳子上,眼泪流下来,心里狠狠地骂道:“这华运来,不是人,一方面天天给我写信,甜言蜜语,一方面竟然又跟他的秘书就恋上啦。这才多久的事情。”
她走到床前,把被子狠狠地丢在地上,又把枕头也丢在地上,狠狠地在上面踩了几脚。一边踩一边骂:“不是人,不是人!”然后坐在床边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觉得哭得很累了,她停下了痛哭,走到卫生间照一下镜子,看到自己脸上花容凋零的样子,决定不哭了。她要等与华运来再见面的时候,跟他理论。
半天的时间是漫长的,她决定到外面随便去走一走逛一逛。作为一个记者,她觉得有必要体察各地的风情。她把被子和枕头整理好,又给自己补了妆,看看满意了,锁好门走到大堂,跟服务小姐说一声,就出去了。
正是北方的深冬时节,外面虽然寒风凛凛,天空却是阳光灿烂,文盈盈来到大街上,感觉到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她一边走一边看,觉得这里虽然远远不能与汉中的繁华相比,但也独具北方风味。街上有牵着骆驼来做生意的,也有骑着马来逛街的,有卖羊肉卷、烧烤的,有卖冰糖葫芦的,有卖羊皮狼皮的,也有卖毛驴、骡子和骆驼的,当然也有卖蔬菜水果布匹的。
文盈盈自小在北京长大,一口京腔京韵,与当地人交流毫无障碍、她对马比较感兴趣,她走到一个卖马的生意人面前,问:“老乡,这马怎么卖?”
卖马人看这个姑娘漂漂亮亮,穿着时髦,估计是有钱人家女儿,说:“姑娘,你要买。我就便宜卖给你。”
“多少钱?”
“你给这个?”
他叉开五个手指说。
文盈盈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也不知道马到底值多少钱,她不过是随便问问:
“五十银元?”
“姑娘说笑了吧,五十块银元可以买一匹马?”
“那还要五百块呀?”
卖马人生气地说:“姑娘,这马膘肥体壮,没有一根杂毛,没有五百块大洋我不卖。”
他又说:“这都是兵荒马乱的年代,要是天下太平时期,我这马要不卖一千大洋才怪呢。”
文盈盈深感自己对于马的行情了解太少。她抱歉地对卖马人说:“大叔,我也不懂马的行情,我没有事随便来问问,你不要见怪。”
卖马人听她这样说,气消了。他说:“姑娘,这日本鬼子马上就要过来了,我们是要把这些马马上出手哇。不然,我怎么会把这么好的马卖这么便宜呢,我不能把马留给小日本啊。”
文盈盈一惊:“日本鬼子马上来了?什么时候来?”
卖马人说:“快了,少则十五天,多则三个月。”
“这里不是有****据守吗?”文盈盈惊疑地说。
“****有什么用?委员长几十万大军都挡不住,这一点****能挡住日本人?听说这里的****都正在准备迎接日本人嘞。”
文盈盈连连摇手说:“大叔,你不要乱说,这话是乱说不得的。”
卖马人说:“姑娘是身居绣楼深院,不知天下事。这满街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哪里是我在乱说啦?”
文盈盈见卖马人这样说,不由自己不信。她心里很乱,告别卖马人,在街上信步走着,看什么都没有兴趣了。走累了,她走进一个茶馆,挑了一个清静的靠窗座位坐下,要了一杯龙井茶,一盘西瓜子,她准备用这样的方式来打发今天下午。她静静地坐在这里磕着瓜子,回想起中午在酒楼的谈话,感到这里的军人从高级军官开始,就弥漫着一股很不正常的气息,他们对国家失望,又贪图享受,跟汉中气氛不一样,更不要说跟闫西啦。
她想起日本人经过武汉会战以后,正在逐步调整对中国的政策,由原来企图短时间灭亡中国的做法,转而为对国民政府进行分化瓦解逐步劝降的方法。在国民政府中也流行着中国人要跟日本人硬拼不行的说法,有的人则公然主张先跟日本人合作,以后再谋求救国出路。现在好多中国军队就以曲线救国的名义投降了日本人。所以她觉得卖马人今天的说法绝非空穴来风。
这么说,难道华运来这支部队也要曲线救国,当起伪军了吗?她想起了中午吃饭时苏妮妮对华运来的眼神一瞟,然后说:“办法肯定有,只是需要我们转变思想观念嘞。”这个所谓办法莫不是去做汉奸?
她想到这里有一点不寒而栗了。
这时,楼梯“咚咚咚咚”响起来。有两个男人一边上楼一边说话,打断了文盈盈的静思。她看着两个男人在离她不远的一个角落的座位上坐下。一个穿狐皮外套的把伙计叫上来要了两杯茶,几盘瓜果。他们一个人坐一边,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话。
文盈盈只听穿着狐皮外套的人说:“工作正在做,估计问题不大。”
另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说:“要抓紧时间啰,不然寺内寿一司令长官会怪罪我们办事不力。”
文盈盈知道,这人所说的寺内寿一就是刚由日本派驻华北方面军的最高司令长官,她知道,这穿西装的就是日本人了,而另外一个人是汉奸。这日本人能够讲一口流利的华语,说明他在中国的时间很长,根基不浅。
文盈盈一边喝着茶,一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眼望着外面继续听下去。
只听那汉奸说:“现在这里的驻军上层工作比较好做,听说中层有一部分坚决反对,他们内部矛盾斗争非常激烈。要全部做通工作,我们还需要耐心。”
“看来,我们必须这样做。”日本人说,他勾勾手指,叫汉奸跟自己坐在一边。
那汉奸会意地离开自己的座位,与日本人坐在同一条板凳上,开始压低嗓子说话,文盈盈没有办法听清了。
好久,这两个人才离开茶楼。
直到天色快要黑下来了,文盈盈才心情沉重地出了茶楼,回到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