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沉浮邪僧
萧家府邸今天甚是热闹,萧求书五十寿诞,本来是没打算请什么客人,只是请了乡下的三姑八婆等大大小小一帮亲戚。虽说萧求书在朝廷中因性情耿直,清廉自好,得罪过不少人。但毕竟是六部尚书之一,他五十寿诞的消息不知谁传了出去,许多极力想攀高枝的下层官员不请自来,包着金漆红纸的寿礼大担小担络绎不绝地抬进府里。
“你表弟孔雀他这是在干吗?那水里又没有鱼,只是些鹅卵石和水草了。”萧千秋趴在石栏杆上,向池子里面好奇的张望。阿颜抿嘴轻笑,“那是孔雀家传的练功之法。小时候,我就见过姑爹常常跳进湖里。”
萧仁义却是有些狐疑,“阿颜,有这种练功法门吗?我听说那些老和尚练功都是参禅打坐,哪里会像他那样。这样迟早要憋死!”
孔雀眼睛闭合,身体感受着池子里一缕率暗流的细微流动。池子水本来不深,只是近日连绵大雨,萧府外面的小河水位上涨,而池水又是由河里引来的,现在池水也有将近一丈深了。
自从那次在丞相府邸里和那胡女以乐器比拼剑舞,突破“八门玄法”中的“外门”后,他发现自己对妖力控制越来越得心应手。只是那妖力流转和修道之人的丹田气劲不同,是在四肢百骸里流动,这样虽然说力量增长慢了些,但对经脉肌理的保护和刺激大大增加,而且运用妖力的时候,皮肤处会长出细密的角膜状鳞甲。就是这些近乎透明的鳞甲,才保他那次在丞相府邸里不被胡女无形剑气所伤。
现在他依阿颜的话,慢慢摸索突破内门之法。八门玄法前四门是针对肉体的,妖族在修法之途中都相信只有身体足够强大,才能吸收天地间膨大的浩然之气。这于他们妖力运转方式不无关系。人修炼之道可将吸收的天地之气凝结在丹田,当身体容纳不下了,就转化为更加精纯的内丹。而妖因身体结构的原因,力量开始却是运行在四肢百骸,只有身体足够强横,才能够承受庞大的天地力量时候,方可以凝结内丹。
内门是控制肌肉的一门,只要突破内门便能承受千万倍的压力。妖力本就对天地万物变化来的比人类敏感,心神遁入古井不波的状态后,孔雀慢慢可以感觉到一缕缕细弱的水流力量冲刷着每一寸皮肤,呼吸无比悠远绵长。突然一股阴寒无比的力量似针一般刺进经脉里。孔雀心似被小兽咬了一口,痛得全身一颤,妖力一下乱窜,马上口里灌了几口池水。他慌忙收摄心神,聚集流动的妖力,全力与那股古怪力量角力,又手指上运起妖力,连续在那力量退去的方向点了数下,将那股力量像蛇一般截成几截,慢慢逐截化去。
正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浩京大夏门,平安王府邸内静悄悄,院落里的花草树木叶片枯黄,无精打采,显出一股别样的阴森来。
王府后院,一间小木屋孤独瑟缩在角落,屋子里有一块大理石板很突兀地盖在地上,石板光洁可鉴,下面依稀传来少女嘤嘤的哭声,原来里面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僧人面目狰狞,手上沾满鲜血,指甲如刀,挥动起来却是轻松写意。他前面七、八丈长的石墙上,溅得到处都是黑褐色的血迹。一排过去,每隔一米就墙壁上挂着一座脸盆大小的灯盏,熊熊燃烧的黑油照得四壁雪亮。灯盏下是一根精铁造的柱子。那些少女呈大字形,双手双脚被紧紧用粗绳勒进肉里,绑在柱子上。
“很快……很快……马上《玉髓经》就大功告成了……哈哈哈,到时候有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好瞧的!”那僧人意态嚣张,大声狂笑。
他面前的少女披头散发,双腿一点力量也无,整个人的重量就由绑着双手的绳子支撑着,全身斑斑点点的细若针孔的血洞组成一个个梵体经文,触目惊心。那僧人竟是在少女雪白的肌肤上雕刻经文。
平安王就坐在密室的另外一头,低首垂眉,神情肃穆,那表情仿佛身处的是超脱俗世的清净世界。突然,他眉毛微微一抖。眼睛蓦然睁开,里面精光暴射。
“沉浮使,事情恐怕会有些变化。单单只是‘地狱双行’,能够将之斩草除根吗?我刚用‘阴闻之术’探察萧府,发现除了萧求书有些实力,另外还有一个少年,身上有股奇异的力量。他力量竟不是出自丹田处,我意识力刚一进入他身体里,便被他重重截断。为了以防万一——我想亲自去趟萧府!”
被称呼“沉浮使”的僧人闻言后,最后一笔指甲重重落到面前少女肌肤上,顿时激射出一条血线,少女惨呼一声,立刻痛晕过去。
沉浮使阴沉地回过头,不悦地向平安王道:“我派出的手下,难道殿下还不放心吗?你身为平安王,竟想亲自参加礼部尚书灭门事件!你素来精明,怎么今日就犯糊涂了!”
“我自然会戴人皮面具!青州鲁家的工艺是天下无人可以看穿!”平安王显然不习惯他人用教训的口气和自己说话,即使他是教里派来的沉浮使。口头上也不会服软。
沉浮使目光转向了铁柱上另外一个少女,那少女见他蛇一般的眼神上下在自己肌肤上打量,惊恐地拼命摇头。沉浮使保养的晶莹洁白的修长指甲一边在少女皮肤上缓缓扫过,一边漫不经心说道:“殿下放心。我保证萧求书会过个历年来最令他惊喜的寿诞,这次我们派去的人里面不但有‘地狱双行’,还有……”他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
平安王一听那四字,骤然脸上闪过一丝惊怖。若是连他们都参与了这次行动,萧氏一族,定插翅难飞了。
“沉浮使果然安排周密,看来是道成自己多虑了。”平安王淡淡道。
只听头顶上“咯咯”作响,楼雪衣小心翼翼推开石板,肩上扛了一个女人,由石阶上快步走下。
“大师傅,你要的人!”楼雪衣毕恭毕敬地把女人放在沉浮使面前。上个月他拜这功力深不可测的和尚为师傅,为了巴结讨好他,连自己刚抓来的女人——京城第一名妓李思思都贡献了出来。倘若这和尚一下心情大好,教自己一些高深密法或给自己几个法宝,那就终身受用了。
李思思此时正半昏半醒当中,自从她遵从圣上旨意刺杀了假太子后,就被垂涎她美色已久的楼雪衣抓住,本就微弱的法力全被废掉,手筋脚筋也被挑断,完完全全沦为他床笫上的玩物。初始她还有自杀之心,但几次自杀不成,反而被楼雪衣变本加厉的荒淫虐待近两个月,后来神经彻底麻木了。
沉浮使阅女无数,只朝李思思瞟了一眼,便转过脸去,“为师要的是处子。这女人都不知和多少人睡过,对我的采补秘术毫无增益!你自己留着吧!”
楼雪衣一听,心里甚是懊恼,向沉浮使和平安王行过礼后,也不管李思思,径直向石阶上走去。
“雪衣,沉浮使叫你把这女人带走,你没听到吗?”平安王面露不悦,怎么今天这义子变得如此不懂事了。
楼雪衣转过身子来,向沉浮使笑道:“师傅,我带走了也没用。你不是正缺少雕刻经文的材料吗?这女人虽说不是处子,但全身皮肤洁白滑腻,比一些庸俗脂粉可好多了。是难得的好材料,你自己留着吧!”
这时,似乎还在昏迷中的李思思——这一代佳人,如花容颜上一滴眼泪缓缓滑落。
萧府里摆了几十席的酒菜,由于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许多酒菜还是匆忙去邻街的潇湘酒楼里临时买的。大厅里众人一个个面红耳赤,推杯换盏、行酒猜枚之声此起彼伏,酒过几旬后,逐渐杯盘狼藉,地上到处都是吃了吐出的牛羊碎骨、酒渍。许多客人吃饱喝足后,纷纷又向萧寒山祝贺几句,醉眼惺忪的离去。大厅里宾客渐稀,留下的大多是萧氏族人。
大厅东北角坐了四席人,既不是萧家亲戚,那模样又不像官场中人。刚才人多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也面带笑容,混迹其中倒没显出什么特别来。而此刻人声渐稀,那几桌人就格外突兀了。他们面前除了一些青菜果点有动过几筷外,鸡鸭鱼肉等荤腥菜肴却仍是端上来时候的样子,酒坛封泥也没人揭开。
府邸里的一个老仆轻轻走到被众亲戚围拢着萧求书身边,附其耳边低语几句。萧求书眉头微皱,抬头惊疑望向大厅东南角。
“这几位面生得很,不知道是礼部新晋的官人还是以前江湖上结交的朋友?萧求书已是知命之年,记忆可大不如往昔罗。”萧求书踱到坐在东南角落里的那些人面前,心中虽有疑问,但今天是他寿诞,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摇头自嘲几句。
“我们既不是朝中官员,也不是大人的朋友。只是听闻过大人廉洁清明,心生仰慕,所以特意赶来。”
一中年人毕恭毕敬道,他五短身材,黑黑瘦瘦的,眼睛像苍蝇一般几乎快凸了出来,他似乎是那伙人当中领头的,说话之时旁边众人都低头不语。
“哦,原来如此!不过几位既然今天来给我萧某贺寿,不知为何滴酒不沾,又不动饭菜?可是萧府的厨子厨艺不合几位胃口吗?”
“非也,我们如此做法正是想引起大人前来询问。”那中年人旁边一位额头削尖,瘦瘦高高文士模样的人回答道。他又道:“其实,我们虽是为大人贺寿而来,其实也是想向大人借一样东西。因为过几天,我们主子也有喜事。我们想借大人的东西向主子讨个赏!”
萧求书听后一愣,惊奇道:“想向我借一件东西?我萧府并无什么奇珍异宝啊,恐怕是要另几位失望了。”
“大人谦虚了。我们想借的宝物,就长在大人脖子上哪。希望大人不要让我们为难!”那身材短小的中年人脸上笑容亲切。外人看来,他仿佛和萧求书正谈得甚是欢愉。
萧求书眼睛睁大,勃然色变,怒气冲冲道:“放肆!尔等狗胆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堂堂礼部尚书不成?!你们快滚,今天是我五十寿诞,老夫不想有血腥之事发生!”说罢,他怒然转身拂袖而去。这时候,他突然面容僵硬住了。
周围一片死寂。大厅中央,只见几十个身穿黄黑衣服,面目恐怖,嘴巴尖利如针的矮小汉子将萧府里的萧氏族人男女老少团团围住,约莫一尺来长的手指甲上磷光闪闪,好像上面涂抹了什么剧毒之物。
那些老伛孩童被围在中央瑟瑟发抖,只有一些青壮汉子兀自强作镇定,手里提着板凳、条椅之类的东西,状若疯虎拼命驱赶着那些矮小汉子。周围一摊摊血泊上呻吟、痛呼不断,许多人倒在地上。
这群人正是那沉浮使派来的“地狱双行”!那矮小的中年汉子和是“地行者”应海扇,身边的中年文士便是“狱行者”蔡旺春,与他们同桌的是“地狱双行”的几个小头目。地狱双行成员身体皮肤都刻录有“不死密法咒印”,他们身体不管哪个部位受到伤害,都可以几分钟内恢复如初。
萧求书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地狱双行”,已隐隐猜到他们的来意。自从在朝堂之上参了“五方主”一本后,他就已做好最坏打算,连萧家历代相传的神箫“乘龙”都传给了孔雀。那日去丞相府邸,本是想与他商量共同对付“五方主”,听管丞相的口气,五方主势力似乎和皇上有关,手段恨辣果决,即便管春秋不肯出面,他仍希望自己能以自己一残躯来阻止这股祸国殃民的暗流,而绝对不随波逐流。
“你们五方主好大的胆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进府邸杀人。你们是想灭我萧氏满门吗?哈哈哈!”
萧求书怒极反笑,周身衣服一下鼓荡猎猎作响,发髻受劲风所迫全都披散凌乱,齐齐向后倒扬翻飞。他手里擎了一管碧玉箫,盛怒之下,终于忍耐不住奏响了对敌人不啻是地狱镇魂曲的杀伐之音!
“萧某,今天就替天行道!”
应海扇如临大敌,大喝一声:“布阵!”他来之时就听平安王嘱咐过,萧氏一族大有来头,萧求书本人更是有深藏着以乐杀人之神技。所以他来之前,早就做出了详尽周密的计划。只待萧求书使出以音杀人之法,他们便一齐使出“离乱蜂鸣阵”。这也是一种御音杀人的阵法,肯定可以防御萧求书奏出的杀人箫声!
萧府大厅在开大宴,后院里一间偏房内,孔雀等人却是在开小宴。他们都已去大厅向萧求书敬过酒,又嫌大厅鱼龙混杂喧嚣吵闹,而萧家子女和萧家乡下的亲戚常年未曾来往多少,彼此间客套几句便再说不出话来,索性到后院一干青年人自己开了一桌,酒肉菜肴花花绿绿摆了一桌,也学着猜枚喝酒,甚是开心。
萧家兄妹不胜酒力,喝了几杯后,萧千秋粉脸通红,举止渐渐放开,居然撸起袖子,和阿颜猜拳斗酒起来,两个女人吵吵嚷嚷,像市井泼妇一般,孔雀看到心里甚觉好笑。
孔雀喝了口酒,突想起一事,疑惑地向萧仁义道:“怎么一直没见萧别离大哥?他几个星期没回萧府了吧?”
“别提了!上次中秋,我们是去了青楼。你猜他去哪了?没想到他那么老实一人也去了青楼,不过他是我们隔壁赵家楼,被那个叫纤纤的姑娘迷住了。爹爹知道了这件事后,进殿上朝的路途中遇见我哥。直接当着数百禁军官兵面前给了他一耳光,我哥一气之下,就在千秋门一小巷里租了一间民房。就一直没回来啦!但爹爹今天生日,照理说还是会回来给他老人家祝寿的……”
萧仁义喝到兴致来了,手脚都有些不稳当,脸上笑嘻嘻的,指指点点着孔雀:“你小子……有艳福啊!阿颜那么好的姑娘跟了你。又漂亮、又贤惠,只是我老觉得吧……老觉得……怎么你把当丫鬟使唤啊!这可是你不对了……”
孔雀知他醉了,听了他的话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又望了望正和萧千秋斗酒的阿颜。阿颜一扫平时乖巧温柔模样,一手正牢抓着萧千秋的水袖,一手拿着酒杯作势欲往她嘴巴里灌,大声道:“赖皮可不行啊,那可不行。”秀丽的螓首微微扬起,噘着樱桃小口,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尽显出她调皮娇媚的另一面。
孔雀心中一荡,脑子里一阵恍惚,差点脱口而出叫出“梦蝶”二字来。心情低落之际,突然心脏不由自主地急速跳动几下,全身如被雷电击中,许多道庞杂的阴寒、邪恶气息从大厅里出。他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不好,大厅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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