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为她准备的好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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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王克飞走进新仙林舞厅的后台,那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这时候跑出去观看决赛颁奖了。王克飞看到负责保护黄君梅的小陈孤零零地站在化妆间门口,就知道黄君梅一定在里面。

王克飞示意小陈离开后,敲了敲门。

黄君梅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进来吧。”

黄君梅正坐在化妆镜前补妆。当她从镜子里发现走进来的是王克飞后,眼神中有一些错愕,在脸上扑粉的手停住了:“王探长,是你。”

王克飞从镜子里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黄君梅瞟了一眼手表,转过身说道,“您来的真不是时候,我过会儿还要上台。”

王克飞心里知道:如果现在不把话说出来,自己将永远没有机会了。他在身后关上了门:“只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她似乎有了坏预感,匆忙说道:“真的抱歉,我得出去了。”说着,她便想往外走。

王克飞突然挡住了她的路。

愤怒终于冲破了自我防线。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回椅子上,吼了一句:“是你杀了陈海默!”

黄君梅受了惊吓。她瞪着暴怒的王克飞,身体瑟瑟发抖,不敢大声出气。

王克飞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听到黄君梅冷冷地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你嫉妒,就像你画的那对连体姐妹。你必须要杀死她。而且你想得到那只凤冠,她母亲留给她的那只。”王克飞觉得自己大脑发热,语无伦次,“你堂堂一个珠宝大亨的千金怎么会为了首饰去杀人?因为你我都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首饰,这个凤冠也许比你所有的首饰加起来更值钱。况且,我们都知道黄太太不同意放你去美国,处处管着你,你想要自由,必须要有钱。”

“我的确看不惯她那么虚伪,满口谎言,但我为什么要嫉妒?”黄君梅反驳道。

王克飞打断她,自顾自说下去:“我说过,福根是个文盲,不可能写那样一封信,他需要一个人执笔。这个人当然就是你!他口述,你来写,可他并不知道你写了什么。你在信中偷偷把见面的时间提前了。”

黄君梅转过身,双手撑住了梳妆台,低头不语。

“不管海默拿不拿出凤冠,她都将难逃一死。因为她一旦看见来接手的不是福根,而是熊正林,恐怕是死活不肯交出凤冠的。就算她交出了,你想到以后她若认出来这是你男友,必定会带来麻烦。唯一解决麻烦的办法是,杀了她。”

“你知道纸包不住火,周福根还在等着和海默见面的那一天,而海默已死的消息很快就会见报。这又是一个留着后患无穷的家伙。幸亏你早已收留他,他的去向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中。于是,你心狠手辣,又杀死了周福根!”

说完所有的控诉后,王克飞突然有些泄气。他站在房间中央,满心的沮丧和空虚。

狭小的化妆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黄君梅突然抽泣了一声,对着梳妆镜自言自语道:“那天晚上,您怕我用别针伤到自己,突然跪了下来,为我戴上别针。这个细节您或许已经忘了吧?那一刻,我是多么感动,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真正保护我的人,一个不会伤害我的人。可我没想到您会这么看我……我真的很难过……”

黄君梅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您真的认为我会杀人?”她哽咽道。

王克飞突然心软。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她掉在自己手背上的一滴眼泪。那个位置,现在似乎还是温热的。

“你当然不可能亲自动手。熊医生是你的杀人工具。”他沮丧地回答。他多么想再问一句:那么我呢?我是你什么样的工具?

黄君梅听了,只是轻笑一下,摇了摇头。

“我看到船票了,”王克飞带着一丝苦笑,说道,“祝你一路顺风。”

“既然您认定我是凶手了,为什么放我走?”

王克飞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我会放手,让你离开。他在心底对自己说。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情感。我让你离开,只是像我曾经做过许多次那样。我放走了那些最危险的罪犯、杀过人的人、作过恶的人。我不是英雄,改变不了世界。我让他们离开,只是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本无正义可言。

这时,门外传来广播里主持人的声音:“下面,我们将颁发本次选美大赛的最后一个奖项!”

黄君梅默默站了起来,顺了顺刚换上的系带衬衫和西式裙。她走到王克飞身前,抬头看着他,双眼红通通的。

“我没有杀死陈海默,更不知道周福根的死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告诉您了,海默是自杀的。这就是我知道的真相。”她走到门边,拉住了门把,回头淡淡地望了王克飞一眼,“抱歉,我该上场了。”

“最后一个奖项:感人奖!”广播里的声音。

感人奖?看来黄君梅今晚的演出才刚刚开始。

“现在,我宣布,感人奖得主是--”主持人喊道,“黄君梅小姐!”

几个组委会的人率先在台下大声叫好,台上的西洋乐队随即开始演奏。黄君梅换上了笑容满盈的面孔,腰肢摇曳,登台领奖。她冲台下鼓掌的人们招手。

王克飞也来到了台下。他站在舞台的侧面,看着歌舞升平的场面,一种巨大的空虚感突然抓住了他。他的身体里空荡荡的,可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掏空了他,对海默的怜悯,抑或是对黄君梅的不舍?

领奖过后,黄君梅在台上发表了演说。她讲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关于她和一个染上瘟疫的难民小女孩的友情。

没人在乎这故事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只是,若没有这个矫情的故事,谁还会记得今晚的盛会其实是为了外面露宿街头的难民们而举行的呢?

当所有人假苦难之名而歌舞升平的时候,谁还能真正感受到苦难的重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