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主人来得及吩咐,浓妆艳抹的参赞夫人奇何娃便闯了进来,一头扑在协会主席夫人的怀里。
“您瞧该有多么别扭。”奇何娃抽泣着说,“纪念日的女主角刚才竟一命呜呼了。”
然后,她擦了擦眼泪说:
“昨天晚上,我让她到地下室去取煤,想必您也明白。这么大年龄的保姆是不好往外撵的,她既然吃我的饭,就不能让她闲着,没曾想这个该死的老太婆竟和一大袋子煤滚下楼梯了,摔得遍体鳞伤,天还没亮就死了,早不摔晚不摔,偏偏赶上这么个日子。一下子把我们已准备了好久的晚会吹了,再说,我还为此定做了一套漂亮的衣服……此外,我们至少还得付30枚金币的安葬费。死老婆子的存折上只有25枚金币。”
参赞夫人克拉乌索娃不禁又用那支能治头疼的铅笔顶了顶太阳穴,她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那堆写着祝词的稿纸,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
“我看这是存心和我们过不去啊!”
(宋韵声施雪译)
穿燕尾服的巴基先生
[匈牙利]米克沙特
关于阿尔弗勒德平原的“土财主”,有许多事情是值得描述的。他们的收入不算多,但他们拥有的财产倒不亚于摩洛哥王子呐。讲到巴基先生,故事有一大堆呢!的确,事情真是稀奇古怪:这些身穿大棉袄,其貌不扬的人物,遇到他们高兴的时候,也会悠然自得地叼着烟斗,坐上四轮马车,招摇过市呢!
不过,他们很少闹出这种排场。巴基先生总是坐普通的农民马车来佩斯。在车上,他的午饭是面包夹腊肉,他兴致勃勃地用他那把弗赫堡小刀切肉片;他要是想把味道调得好一些,就把腊肉放在火上烤,让猪油慢慢地滴在面包片上面。这样可口的饭菜,连国王也没有吃过呢!
然而,有谁认为阿尔弗勒德的富农是吝啬鬼,他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他们也是很会装阔气的,只不过表现不一样罢了。因为老爷死了,在地狱里也还是老爷。在酒店里,碰巧他的兴头上来了,四个吉卜赛人为他拉一段忧伤的小提琴曲调时,他就吆喝着吩咐堂倌:
“去给这些吉卜赛人抬四桶酒来。”
“我们用什么东西侍候你呢?巴基先生!”
“给我抬半桶黑咖啡来好了。”
遵照巴基先生吩咐,堂倌在露天用一口大锅煮咖啡。整个酒店的人都忙碌地围着他转。他知道,人们正在干一件大蠢事。但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表现出他的豪爽。只要是巴基先生的吩咐,即便是一件蠢事,也大可不必去计较。他所以叫巴基先生,是因为他有大笔财产,至于他的话对与不对,都是无所谓的。
这位阿尔弗勒德的农民头子对于能挤进本地上层人物的圈子,感到非常得意。但是,要想得到更高的地位,就先要获取好的名声。
巴基先生经常交好运,原因是他常跟老爷式的人物打交道;他家里的用人可算得上高贵人物,他们谈吐文雅,又有匈牙利式的健全的头脑。——因此,他的用人无论跟谁打交道,都不会给主人出丑的。
这件事情发生在巴勒时代。当时,有位新州长到诺格拉蒂州上任,他决定庆祝一番:举行一次午宴,宴请全州的达官要人。
从哪儿知道什么人是州里最尊贵的人物呢?再没有比查地产登记簿更清楚的了。这是一部真正伟大的“科学著作”啊!谁要是从头到尾将它通读一遍,那么,在他面前不会有什么事情是“模糊不清”的了。
州长秘书就是根据土地登记簿开列出应邀客人的名单。巴基先生当然是在被邀请之列,几乎还是属于最前面的名次呢!
请帖发出去了。伟大的日子终于来临。州府大厦重新装饰过,焕然一新,这项工程是在州长亲自指导下进行的啊!他准备把这次宴会办得豪华而又丰富多彩,使它成为空前绝后的大事件。他吩咐仆役们,说:只有穿燕尾服的客人,才允许进去参加这次在阿尔弗勒德地区举行的极为盛大的宴会。
啊!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穿着燕尾服来了。唯独巴基先生穿着农民的节日服装;是的,为了准备参加这次宴会,这套服装经过了一番洗刷。他的裤兜里特地放了一条粉红色的、有些油污的手帕,稍稍露在兜口外面,这够庄严的啦!
“你到这儿来干吗?你是谁?”等候在门口的管家对他大声地问道。
“我吗?我就是巴基呀!”他说,英武地挺直胸脯,大衣前襟上有笔直的三排纯银纽扣。
“巴基!现在不许到州长那儿去。他正在里面宴请客人。”
“我就是来参加午宴的呀!”
管家睁大了眼睛。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他说道。
巴基先生从口袋里拿出请帖,管家把眼睛瞪得大大地、惊讶地注视着;但是,他还是这样说:
“这不顶事。只让穿燕尾服的人进去。这是命令。这里是沙龙,只有穿礼服的人才配进去。”
巴基先生生气地转身走了。他观察了管家的神色,立刻赶到一家裁缝铺去,人们按照规格给他穿上燕尾服。现在,在圣悌斯地方的人们,还常常谈起巴基先生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燕尾服时可笑的模样哪!
巴基先生在宴会上故意找碴,出气。当客人围着大桌子坐好,仆役们首先端上汤时,巴基先生皱着眉头,呆板地瞧着那只盛汤的大盆,故意把匙子弄得叮当响以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低下头,撩起他那套新买的燕尾服的右襟,浸到菜汤里去。
“你干吗?巴基先生!我的上帝,你到底要干吗?!”周围的客人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诘问他,他们还以为他疯了呢!
“哦!我请我的燕尾服喝汤哪!”巴基先生谦逊、安详地说,“因为我发现,不是请我,是请它来参加宴会的。”
州长马上理解这件事情的原委。从此以后,他也很乐意招待身穿农民棉大褂的巴基先生了。
(冯植生译)
遭殃的机关
[匈牙利]莫尔多瓦
现在知道“遭殃的机关”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看来已经到了我向人们谈谈是什么事使我们机关遭殃的时候了。
本来我们的机关和别的机关没有什么不一样,充其量只是我们的勃朗特·尤若夫局长比别人更威严一点就是了。一进机关大门,迎面就是他一人高的站立塑像,这是局长六十寿辰之际全局六百个业余雕塑家应征作品中被评选委员会挑中的那个。塑像的一只手威风凛凛地指着进来的人,另一只手指着挂在墙上的横幅,横幅上写道:“你今天打算做什么来让我对你感到满意?”局长在厕所里也打发人挂上他的肖像,下面写的话是:“别在这里偷懒,你不想想,连我也把烟戒了?”
勃朗特局长在一个改装过的保险箱里办公。他办公真可以说是办来全不费工夫:无论谁,无论请求什么事,一概不见。不过倒也不是真的一个也不见,如果有人前来告发机关里某人居然在局长背后发表了语带不敬的轻率言论,那当然另当别论了。告发者只要把保险柜的开关拧到“敌人”那格,柜门就会启开,他便获准入内,面陈详情。如果报告属实,那么对领导不敬者就得从机关里卷铺盖滚蛋。如果报告不属实,那他也得卷铺盖滚蛋,因为总是事出有因,否则别人怎会把有损局长威信的不实之词粘在他的名下呢?
勃朗特局长君临全局为时六年,其间他周围的人换了十二批。第六年末勃朗特局长突然病逝。虽然他亲自例外批准两名高级工作人员可以上教堂为他做祷告,但看来没有起到作用。
局长驾离人间后的第二天,全局职工云集俱乐部大厅开追悼会。勃朗特局长的遗像围上黑纱,相片下面——按照他的遗言——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道:“物质不灭,精神不死,本局长永在。”新局长还没有到任,由副局长契本代致悼词。契本代副局长站在俱乐部礼堂的尽头,面对局长遗像宣读悼词。站在前几排的人都好像看到已故局长在镜框里时而赞许地点点头,但当契本代说些啰唆、平庸的话时,他就皱起眉头。致悼词从早晨八点钟开始,于次日下午六点半结束。一当悼词念完,契本代副局长把讲稿的最后一张纸放到桌子上,然后宣布:为悼念勃朗特局长,全体起立,默哀一分钟。从此开始,我们局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遭殃的机关”了。
为了竭力压制沉痛,或者表示自己正在竭力压制着沉痛,起立的人都双手扶着前排的椅子背。格盖尼同事(他常常腿抽筋)刚一起立,就打了个失脚,契本代副局长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马上就站直了。格盖尼知道,人们对局长哪怕只要有一丁点不逊之举,副局长们是从不手软的。
大家站着,等有人做个动作,咳一声,或者用其他什么方式表示一分钟已到了,可是全场鸦雀无声。
一分钟肯定无疑是过去了,但谁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出来表示一下。算起来最适合说这句话的契本代,连表也不敢看一下,他担心着要为此丢官:干吗正好要副局长来打破这庄严的气氛呢?有的人眼看着围黑纱的遗像,暗暗担心自己的饭碗,谁也不怀疑,勃朗特局长说“物质不灭”绝不是信口开河,他们相信,任何人敢斗胆从最后敬意的六十秒钟哪怕克扣一秒钟,就会遭到局长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处分。同时,谁也忍不住偷偷地想笑,看看到底是哪一个糊涂家伙第一个出来打破沉默,那么他就会被脚不沾地地踢出机关去。不少人正在盘算,这无疑是为提级创造条件的大好时机。
最后使事情彻底变为悲剧的是墙上的那架挂钟。大概也是为表示哀悼吧,它停了。大家就永远地失去了能不冒大不韪而断定一分钟已经过去的机会。
天破晓了,后来黄昏又来临了,但是一分钟的默哀还在继续进行。直到新任命的局长到任,请大家节哀,请坐下或者请回家,但人们还是默默地站着。尽管大家都想结束这场默哀,可是没人敢理睬一下新局长,每人都担心:是他第一个坐下来的。
两星期过去了。由于俱乐部另有用途,新局长只好派人把开追悼会的人们装上卡车(他们还是这么站着,本来是怎么站着的现在还是怎么站着,要动手术都不用另摆姿势了)。运到医院,医院不接受,于是就运到了“最新现代史博物馆”的一个特别陈列室。
“遭殃的机关”全体人员从此就在那用一条红绳子围着的地方站着,扶着前排椅子背,眼睛瞪着前方,好像还在看着勃朗特局长的遗像。
博物馆的看守告诉人们说,默哀的人常常在深夜轻轻地叹一口气,稍微动一下腿,好像想活动一下,但接着又从眼角里偷偷看着别人,继续一丝不苟、毕恭毕敬地站着。
(柴鹏飞译)
特殊情况
[德国]克里希尔多夫
窗外是一片蔚蓝色的天空,市区各处的屋顶和烟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烁烁,绿、红、黄的光彩交相辉映。卫生部长面带一丝苦笑,把手臂上戴的黑纱抹抹平。“这是一个明媚的春天,”他想,“宛如我们青年时代度过的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样……”他面前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只小包裹,这是食品工业部派专人送来的。他把包裹往桌边一推,按了一下电铃,对进来的人说:“请国务秘书来一趟!”说完往座椅上一靠。这时在他那张红光满面、和蔼可亲的脸上露出难以捉摸和异常严肃的神态。
一个身材瘦小、长着一对棕色鼠眼的男人走进了办公室。他把文件夹打开,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部长。
“坐。”部长说。
国务秘书坐下,开口说:“这是记录稿。”他并没有特别提高嗓门。
“请念吧,但愿不要太长。”部长把座椅稍往后挪动了一下,跷起一条腿,合上双手。国务秘书朗读杰出的总统兼主席的尸体解剖记录,字字句句犹如潺潺的泉水,不停地在耳边流过。窗外是一片蔚蓝色的天空,从屋顶上不断变幻的光彩可以看出,太阳渐渐升高了。
杰出的总统无疑是患两种不治之症而死的。在他的左腿跟发现了他青年时代有一次扔炸弹时留下的弹片,肘关节也有强直的迹象。这份记录稿是由十二位主治医师签字的。国务秘书念了半个多钟头,终于放下稿纸,喘了口气,说:“请批示!”
“给我!”部长眨了眨眼,抿紧双唇,“我认为,”他字斟句酌地说,“有关肘关节这段文字,还是删掉好。”他拿起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从容不迫地画去了几行。国务秘书赞同地伸过头来看。当部长画完了,他这才又坐下,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说:“遗体停放在……”
部长马上挥手打断他的话,问道:“你亲眼见到了吗?”
“是的。”
“怎么样?”部长的目光穿过窗子,落在天边那桃红色的烟霭上。国务秘书一声也不响。
“太糟糕了,我知道。他们把尸体解剖得面目全非,当然无法安放在棺架上供人瞻仰了。”
国务秘书点点头,又打开了他的公文包。“我这儿有份总理的批准书……”
“批准什么?”
“在特殊情况下,可以挑一个人来代替杰出的总统……”
“你们想把别的人放在棺架上让人瞻仰?难道要我从在此工作多年、忠于职守、酷似总统的人中挑出一个当替身?”
“要一个年纪轻一些的人,不必化妆和染发,多一点儿福相也不碍事,人们反正是想瞻仰那崇高的遗容。我已经物色了一个。要不要叫来让您看一看?”
“不必啦!”部长粗暴地说,接着又问,“瞻仰之后,又该把谁埋葬呢?”
“这我可不知道。我们部里推荐了两个人。究竟谁去替死,决定权就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了。”
“你是要我签字?听着,要是一旦有人追究这件事,鬼才知道真正高贵的遗体到哪儿去了!最后我告诉你,那时我也希望自己有几个在特殊情况下的替身!”
“您已经有一个了。”
“什么?”
“您已经有一个了,”国务秘书说,声音依然很平静,“您想见见他吗?”
国务秘书停了片刻,然后拿起电话。五分钟后,“部长”走了进来,就像他五年前走进办公室那样,显得年富力强,无忧无虑,也不像现在那么臃肿,只是那身西装跟站在写字台前的部长穿得一模一样。这个人的神气好像画家雇佣的模特儿,有点自豪,两道忠诚的目光射向真正的部长。
真正的部长微微颤抖起来,国务秘书则满意地在一旁观看这样的场面安排。沙发突然翻倒,部长霍地站起来,吼道:“给我滚出去!”于是风波又慢慢平静下来。
“他有没有,我是说,他是不是已经执行过任务……”部长终于开口问道。
“他已参观过两家自来水厂,效果很好。国庆节打算以替身来代表全部内阁阁员出席庆祝会……”
写字台旁的胖子垂下了肩膀,然后伸手把放在面前的包裹拉过来。“这是今年夏天食品工业部进口的新品种果汁汽水,”他说,“他们很客气,第一批货就送来给我品尝。”
打开包裹,露出三瓶红彤彤的、清澈的汽水。部长打开一看,斟满了两杯。
“拿来,”他说,“我签字,有什么文件尽管拿来签。”
“真是了不起的成就。”国务秘书说着就放下了杯子。
部长摇摇头。清凉的汽水,喝得他不断地“嗳嗳”地打着饱嗝。此刻,太阳当空,阳光普照在所有的屋顶上,给全城增添了光辉。
(鲁仲达译)
俄勒冈州火山爆发
[瑞士]弗洛特
“喂,是《得克萨斯信使报》吗?我是贝德尔·史密斯!请立即记下:我永远难忘在俄勒冈州的这场经历,火山爆发……”
“怎么回事?”新来的编辑沃克问道,“喂,喂,接线员!”
“通往俄勒冈州的线路突然中断了,”电话局总机报告说,“我们马上派故障检修人员出发检查。”
“大概要多久?”
“哦,您得作好一两个小时的打算。您知道,线路是穿过山区的。”
“完了!”沃克沮丧地说道,并沉重地跌坐在他的软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