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师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是的,那很要紧。得让我相信,你值得我给你那东西。要不然——”他耸了耸肩。
“好吧,”桑斯特罗姆说,“那人嘛,是我的妻子。原因嘛——”他长篇大论地说起来。他话没讲完,咖啡煮好了。药剂师稍稍打断他一会儿,为他俩倒了咖啡。最后,桑斯特罗姆结束了他的叙述。
小个子药剂师点点头。“不错,我偶尔配一种人识不破的毒药。我干这个免费;只要我认为事情值得,我不收钱。我帮助过许多杀人犯。”
“太好了,”桑斯特罗姆说,“那就请你给我那东西啊。”
药剂师朝他笑笑。“我已给过你了。在做好咖啡时,我已认定你值得给。我说过,它免费,但,解毒药可有价。”
桑斯特罗姆脸色变白了。但他事先预料到——不是这个,而是被出卖的可能或某种形式的勒索。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
药剂师格格笑起来。“你不敢用那个。你能在那几千个瓶子当中——”他朝那些架子挥挥手,“找到那解毒药吗?还是你愿意找到一种作用更快、毒性更大的毒药?或者,如果你认为我在骗你,你其实并没有中毒,那你就来吧,开枪吧。三小时之内,毒药开始起性,你就会知道答案。”
“解毒药什么价钱?”桑斯特罗姆咆哮着说。
“十分公道,一千块。毕竟,人必须生活;即使他的癖好是阻止谋杀,也没理由说不该拿这赚钱呀,是吧?”
桑斯特罗姆咆哮着,放下了手枪,但放在伸手够得着的地方,掏出钱包来。或许,他服过解毒药后,仍然要使用那手枪。他把一百元的票子数了十张,把它们放在桌上。
药剂师没有立即伸手去拿。他说:“还有一件事——为了你妻子的安全和我的安全。你得写一份有关你的意图——你原先的意图的自白书。我相信你原先的意图是谋杀你的妻子。而后你要等我出去,把它寄给我一个朋友,告知他谋杀的详情。他要把它留作证据,以防你什么时候还是决定要杀死你的妻子。或者杀死我,为了那事。
“当那寄出后,回这儿来给你解毒药,我就安全了。我给你拿纸和笔。哟,还有件事——虽然我并不绝对一定要那么办。请你帮助散布我有一种人识不破的毒药的消息,好吗?任何人绝不会知道的,桑斯特罗姆先生。要是你有什么敌人的话,你挽救的性命,可能正是你自己的性命哩。”
(韩长清译)
第131级台阶
[美国]布拉德雷
他叫她朱丽叶,她称他罗密欧。她二十五岁,他三十二岁。两人相识于10月4日下午的鸡尾酒会。穿过狂欢人群,他们四目相碰,定格了时间。
“罗密欧,你来了!”她幸福得声音发颤。
“朱丽叶!”他也满怀深情。
“离这儿两英里有个地方有131级台阶,那上面放了架钢琴,据说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弹响。”她笑得娇憨而神秘。
“真的吗?那让我们去证实一下!”于是,迟归的夕阳伴着他们轻快的脚步一起上了路。
望着曲折延伸的长龙般的台阶,他瞪大了眼睛,“我简直不敢相信!”
“数数看,共131级。来吧,罗密欧!”她活泼得像个小女孩,一下子跑到前面。他也不甘落后。可爬到第57级时,他丧失了信心。
“来呀,”她在远处喊,“就到了!”
他抬起头,天边最后一缕晚霞也消失了。朱丽叶高高在上,脸上布满迷惑和失望的神情,他恍惚觉得她就是自己梦中的那个披着白纱的女神,他看呆了。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他近前,“你流泪了,为什么?”他凝视着她同样盈满泪水的眼睛,喃喃地说,“你又给了我一个惊喜。”两人相拥而吻,许久许久。
恋爱的季节铺满金色的秋叶,灿烂而丰硕。他们欢笑,看《罗密欧与朱丽叶》,每月至少爬一次那个神秘的台阶,却没找到传说中的钢琴,不过,那已经没有必要了。
圣诞节过后,他们猛然意识到一个已被忽略的问题:他在广告公司有一份薪水优厚的工作,她是法国空姐,签了合同,必须马上回国。一天晚上,他们相拥而坐,窗外寒风呼啸。
“再见……”她有些哽咽。
“什么?”他没听清。
“你知道,我要走了。”
“不,永远别离开我,好吗?”他抱紧她。她突然站起来,热切地恳求着,“娶我吧,罗密欧!和我回法国,你可以改行写美国小说。”
“可是……”他欲言又止。
“走吧,亲爱的,我们会很幸福的!”
“难道仅仅要为一年的浪漫去终生忙碌?”
“你说过爱我!”她的声音变冷了,“男人真是懦夫!”
“我爱你,朱丽叶,我的确爱你呀!”
“作出决定吧,一分钟。”她开始看表。
“别逼我!”他恼火而绝望。
“三十秒,二十,我一只脚放门外了;十,另一只脚,五、一。天哪,我得走了!”
“朱丽叶!”
她抽泣着蒙住双眼。
他伸出手,她躲开了。“我别无选择。记住,每年10月4日晚,我在第131级台阶上等你,如果还有机会……”
门关上了。
他每年10月4日都去爬那台阶,三年过去了,她却如一片飘零的落叶杳无音信。后来,他有两年没去。第六年,他忽然心有所动,于是踏着暮霭匆匆赶去。果然,第131级台阶上放着一瓶上等香槟酒和一只粉红色的信封。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信封:
“罗密欧,亲爱的罗密欧!谢谢你来了。爱情是相同的,生活却千变万化,我结婚了。爱你的朱丽叶。”
他从此不再光顾131级台阶。
十五年后,他携妻女去法国旅行。在参观埃菲尔铁塔时,一位美丽的妇人迎面走来,身边跟着一个严肃苍老的男人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他们擦肩而过,两人莹泪的双眼又一次定格了时间。她低语:“你又给我一个惊喜,罗密欧!”
“爸爸,那位夫人是叫你吗?”
“哪个?”
“爸爸,你怎么哭了?”
“没有。”
“你不舒服吗?奥利?”妻子满脸疑惑。
“我想起一些往事,”他说,“131级台阶,一架钢琴,还有……”
“莫名其妙!走吧。”妻子不耐烦了。他情不自禁地回头,与妇人凄然的目光相接,两人都在心底默默而深情地说:再见了,罗密欧。再见了,朱丽叶。
迎着10月的残阳,他们朝相反的方向渐渐远去。
(徐丹译)
垃圾
[巴西]维里西莫
他俩是在公共楼道里碰到的,每人手里拎着个垃圾袋。这是他们头一次搭话。
“早上好……”
“早上好。”
“太太您住610房间。”
“先生您住612房间吧?”
“是的。”
“我还不认识您本人……”
“可不是嘛……”
“恕我冒昧,我已经看过您的垃圾……”
“我的什么?”
“您的垃圾。”
“噢……”
“我发现垃圾每次都不多。您家人口一定很少。”
“事实上,就我一个。”
“嗯……我注意到先生常吃罐头食品。”
“是啊,我得自己动手做饭,可又不会做……”
“这我理解。”
“太太您也是……”
“请用‘你’字称呼吧!”
“也请你原谅我的冒昧,我也观察到你的垃圾里常有些吃剩下的食物,比方蘑菇一类的东西。”
“我非常喜爱烹调,做各种不同的菜。可是我独身一人,所以常常剩下……”
“太太您……不,你!你没有家?”
“有是有,可是不在这儿。”
“在埃斯比里托·圣托?”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垃圾里有些信封,是从埃斯比里托·圣托寄来的。”
“对,妈妈每个礼拜都给我来信。”
“她是教师。”
“真不可思议,你怎么猜到的?”
“从信封的字迹看出来的,我看像教师的字体。”
“你收到的信不多,这从你的垃圾里看得出来。”
“不错。”
“有一天,你扔出了一封揉皱了的电报。”
“对。”
“是什么不幸的消息吗?”
“我父亲去世了。”
“我为你难过。”
“他很老了,住在南方。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所以那时候又开始吸烟了?”
“你怎么知道的?”
“最近你的垃圾里经常有揉烂的烟盒。”
“一点儿不错,可是我又戒掉了。”
“感谢上帝,我可从来不吸烟。”
“这我清楚,可是我发现你的垃圾里有些空药瓶……”
“安眠药。我有一段时间要服安眠药,现在好了。”
……
“你和男朋友闹翻了,对吧?”
“莫非这也是从垃圾里发现的?”
“你先是扔出了一束花和一张名片,后来还有好些手巾纸。”
“是啊,当时我哭得很伤心,现在总算过去了。”
“可是今天还有一些手巾纸。”
“我感冒了。”
“噢。”
“你的垃圾里常有拼字游戏的杂志。”
“对,一点儿不错。我喜欢待在家里,不爱出门。你知道为什么吗?”
“女朋友?”
“不对!”
“可是几天以前,你的垃圾里有一张女人的照片,长得还蛮漂亮呢!”
“是整理抽屉的时候拾掇出来的,过去的事了。”
“你没有撕掉照片,说明你心底里还盼望她回来。”
“你已经对我的垃圾作过全面分析。”
“你的垃圾确实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不否认。”
“有意思,有一次看完你的垃圾,我想我肯定愿意认识你。大概是看到你写的诗以后。”
“什么?你看到我写的诗了?”
“不仅看到了,而且很喜欢。”
“写得太糟糕了!”
“假如你真的认为写得不好的话,就会撕碎的。可是事实上,叠得整整齐齐。”
“要是我知道你会看到的话……”
“我没有把你的诗保存起来,因为我觉得那毕竟近乎偷窃行为,尽管连我本人也不明白,别人的垃圾是否还算私有财物。”
“依我看不能算。垃圾是公共的。”
“说得对!垃圾能使人披露隐私,能使我们私人生活中的剩余部分跟别人私人生活中的剩余部分互相结合。它是人与人之间互相了解、沟通感情的媒介,它是我们生活中最具有社会性的部分,对吗?”
“是啊,你对垃圾分析得太深刻了。我认为……”
“昨天,你的垃圾里……”
“有什么?”
“要是我没有看错的话,有虾皮。”
“你说对了,我买了一些大虾,剥了皮。”
“我非常爱吃虾。”
“我剥好了,可是还没有吃,我们能否……”
“共进晚餐?”
“完全正确!”
“那要给你添麻烦了。”
“谈不上什么麻烦。”
“会把你的厨房弄得乱七八糟。”
“没关系,一会儿就能收拾好,再把垃圾扔出来就是了。”
“那时候,算是我的垃圾,还是你的垃圾?”
(范维信译)
高高的玉米
[美国]加里·卡特
吉姆·卡尔顿坐在厨房的窗边,望着烈日照射下的玉米地。今年的庄稼长得特别好,他家屋子的周围满眼都是高高的玉米。
他的妻子休伊站在水槽边,用凉水洗胡萝卜。她时不时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她巴望着天上出现云块,看上去有些不安。已经有二十七天没有下一滴雨了。
吉姆抬头瞧一眼不见一丝云彩的蓝天,叹了一口气。“旱得太久了。眼睁睁地看着叶子被晒得卷起来,真拿老天爷没办法。”顿了一顿,他又说,“不过,担心也没什么用,只会让心情变得更糟。”
休伊·卡尔顿是个壮实的女人,今年四十岁出头。她把胡萝卜放入水槽,然后擦干双手,向她的丈夫走过去。吉姆·卡尔顿坐在轮椅里,一只脚往前伸着。
一个月前,他翻修谷仓的时候,不小心从高处摔到了地面上,造成腿部骨折。光检查显示他的脊椎骨也受到了损伤。至于受损程度、吉姆以后是否还能行走,大夫当时还说不准。
休伊站在轮椅一侧,轻轻抚摩着吉姆的脖子。“你说得有道理。”她低头看着他说道,“确实,干旱太让人心焦了。”
她瞅着窗外自家的菜园。他俩曾商量不去管园子里的蔬菜,让它们在烈日下自生自灭。但他们家那三百英亩的玉米地,不管不行啊。
她弯腰吻了一下他的头。“咱们会没事的。”她平静地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吉姆的邻居帕皮·迪克森家的玉米地里的叶子开始发黄、卷曲。
一天,休伊刚从菜园干活回来。吉姆告诉她,他刚刚跟帕皮通过电话。帕皮家的玉米不行了,几乎看不见穗子,连梗都被晒黄了。
“帕皮说,如果这个周末还不下雨的话,他要把地里的玉米全部犁掉。”吉姆显得忧心忡忡。
“全部犁掉?”休伊看了吉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