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一生不可不知的中外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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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人一生不可不知的文学名著(39)

于是他先从帮助穷人入手。亚诺太太因为参加着一个慈善组织,便介绍奥里维入了会。一开始他就得到好几桩失意的事:他负责照顾的穷人并不都值得关切;或者是他的同情没有得到好的反应,他们提防他,对他深闭固拒。并且一个知识分子根本难于在单纯的慈善事业上面获得满足:在灾祸的国土中,这种办法所灌溉到的园地太小了!它的行动几乎老是支离破碎的,零星的;它似乎毫无计划,发现什么伤口就随时裹扎一下。以一般而论,它的志愿太小,行动太匆忙,不能一针见血地对付病源。而探讨苦难的根源正是奥里维不肯放过的工作。

他开始研究社会的灾难。在这一方面,向导决不愁缺少。当时社会问题已经成为上流社会的一个问题。在交际场中,在小说或剧本中间,大家都谈着。每个人都自命为很熟悉。一部分的青年为此消耗了他们最优秀的力量。

每一代的人都得有一种美妙的理想让他们风靡。即使青年中最自私的一批也有一股洋溢着生命力,充沛的元起,不愿意毫无生产;他们想法要把它消耗在一件行动上面,或是——(更谨慎的)——消耗在一宗理论上面。或是搞航空,或是搞革命;或是作肌肉的活动,或是作思想的活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需要有个幻象,觉得自己参与着人间伟大的活动,在那里革新世界。他的感官会跟着宇宙间所有的气息而震动,觉得那么自由,那么轻松!他还没有家室之累,一无所有,一无所惧。因为一无所有,所以能非常慷慨地舍弃一切。妙的是能爱,能憎,以为空想一番,呐喊几声,就改造了世界;青年人好比那些窥伺待发的狗,常常捕风捉影地狂吠。只要天涯海角出了一桩违反正义的事,他们就疯起来了……

黑夜里到处是狗叫。在大森林中间,从这一个农庄到那一个农庄,此呼彼应。夜里一切都骚动得很。在这个时代,睡觉是不容易的!空中的风带来多少违反正义的回声!而违反正义的事是没有穷尽的;为了补救一桩不义,你很可能作出另外一些不义。而且什么叫做不义,什么叫做暴行呢?——有的说是可耻的和平,残破的国家。有的说是战争。这个说是旧制度的被毁,君王的被黜。那个说是教会的被掠。另外一个又说是未来的被窒息,自由受到威胁。对于平民,不平等是不义;对于上层阶级,平等是不义。不义的种类那么多,每个时代都得特别挑一个——既要挑一个来加以攻击,又要挑一个来加以庇护。

那时大家正在竭力攻击社会的不公道——同时也在不知不觉地准备新的不公道。

当然,自从工人阶级的数量与力量增高,成为国家的主要机轴以来,社会的不公道特别显得不堪忍受,特别令人注目。但不管工人阶级的政客与讴歌者怎样宣传,工人阶级的现状并没变得更坏,反而比从前改善。今昔的变化并非在于现代的工人们更苦,而是在于更有力量。这种力量是资本家的力量造成的,是经济与工业发展的必然的趋势造成的;因为这种发展把劳动者集合在一起,使他们成为可以作战的军队;工业的机械化使武器落到了劳动者手里,使每个工头都变成支配光、支配电、支配力的主宰。近来一般领袖正想加以组织的、这些原动力中间,有一股烈焰飞腾的热度和无数的电浪,流遍了整个社会。

有头脑的中产阶级所以被平民问题震动,绝不是——虽然他们自以为是——为了这个问题的合于正义,也不是为了观念的新奇与力量,而是为了它的生命力。

以平民问题所牵涉的正义而论,社会上千千万万别的正义被蹂躏了,谁也不动心。以观念而论,它只是些零零碎碎的真理,东一处西一处地捡得来,牺牲了旁的阶级而依了一个阶级的身量剪裁过的。那不过是一些跟所有的“原则”同样荒谬的“原则”——例如君权神圣,教皇无误,无产阶级统治,普及选举,人类平等——倘使你不从鼓动这些原则的力量方面着眼而单看它们的理由,还不是同样的荒谬?但它们的平庸是没有关系的。无论什么思想,都不是靠它本身去征服人心,而是靠它的力量;不是靠思想的内容,乃是靠那道在历史上某些时期放射出来的生命的光辉。仿佛一股浓烈的肉香,连最迟钝的嗅觉也受到它的刺激。以思想本身来说,最崇高的思想也没有什么作用;直到有一天,思想靠了吸收它的人的价值,(不是靠了它自己的价值),靠了他们灌输给它的血液而有了传染性的时候,那枯萎的植物,溪谷里的玫瑰,才突然之间开花,长大,放出浓郁的香味布满空间——张着鲜明的旗帜,领导工人阶级去突击布尔乔亚堡垒的那些思想,原来是布尔乔亚梦想家想出来的。只要不出他们的书本,那思想就等于死的,不过是博物馆里的东西,放在玻璃柜中的木乃伊,没有人瞧上一眼的。但一朝被群众抓住了,那思想就变了群众的一部分,感染到他们的狂热而变了模样,有了生气;抽象的理由中间也吹进了如醉如狂的希望,像穆罕默德开国时代的那阵热风。这种狂热慢慢扩张开去。大家都感染到了,可不知道那热风是谁带来的,怎么带来的。而且人的问题根本不相干。精神的传染病继续蔓延,从头脑狭窄的人物传达给优秀人物。每个人都无意之间做了传布的使者。

这些精神传染病的现象在每个国家每个时代都是有的;即使在特权阶级坚壁高垒,竭力撑持的贵族国家也不能避免。但在上层阶级与其民之间没有藩篱可守的民主国家,这种现象来势特别猛烈。优秀分子立刻被传染了。他们尽管骄傲,聪明,却抵抗不了疫势;因为他们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智慧是一座岛屿,被人间的波涛侵蚀了,淹没了,直要等大潮退落的时候,才能重新浮现。大家佩服法国贵族在八月四日夜里放弃特权的事。其实他们是不得不这样做。我们不难想象,他们之中一定有不少人回到府里去会对自己说:“哎,我干的什么事啊?简直是醉了……”好一个醉字!那酒真是太好了,酿酒的葡萄也太好了!可是酿成美酒来灌醉老法兰西的特权阶级的葡萄藤,并非是特权阶级栽种的。佳酿已成,只待人家去喝。而你一喝便醉。就是那些绝不沾唇而只在旁边闻到酒香的人也不免头晕目眩。这是大革命酿出来的酒!……一七八九年份的酒,如今在家庭酒库中只剩几瓶泄气的了;可是我们的曾孙玄孙还会记得他们的祖先曾经喝得酩酊大醉的。

革新生命意识的文学经典

《追忆似水年华》

·作者简介·

普鲁斯特(1871—1922)出生在巴黎一个富裕家庭,是法国意识流小说的代表作家。1896年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说作品集《悠游卒岁录》。从1906年开始写作长篇小说《追忆似水年华》,1913年完成全书框架。作品共分7卷:《在斯万家那边》(1913)、《在少女们身旁》(1919)、《盖尔芒特家那边》(1920—1921)、《索多姆和戈摩尔》(1922)、《女囚》(1923)、《女逃亡者》(1925)和《重现的时光》(1927)。其中《在少女们身旁》获得了龚古尔奖。正是这个原因,作者受到评论家的关注,并逐渐成为享誉世界的名家。

·作品导读·

如同作品名字一样,整部小说都是构建在“回忆是人生的精华”这一概念上创作的。这部作品虽然也带有自传性质,但却有着独特的表述方式和创作理念。它将一些回忆串联起来,再通过主人公的回忆,叙述出大量的人物和事件。作者在“回忆”这一独特角度上下了很深的功夫,在技巧上也做了许多新尝试,它并没有注重人物“本质”特性的描写,而是始终围绕着“我”追忆往事,似乎并不想明确地告诉读者这些人物的性格如何。对于选材,也只是顺着记忆的河流信手拈来。因此整部作品没有固定的情节。这一点正是普鲁斯特作品的独特之处,因为其创作重心已不再局限于事物的外在,而是转入了人的内在精神,小说的创作目标也变为通过描写精神来反映歪曲的世界。在现代评论家看来,作者的这种变化与他早年接触过的哲学思想有着密切关系,作品中常见直觉主义和现象主义的影迹,被称作文学创作史上的一场“逆向的哥白尼式革命”。

从内容上看,小说结构庞大,内容繁杂。片段与片段之间又可以按照内在的关联结合起来,成为意识流,并可独立存在,让读者在阅读中就充分领略到人的精神世界的丰富与细腻。作者常用大量笔墨来描写人物某一瞬间的感受或因某一事物所引起的情绪变化,这种描写手法在以往的作品中是不常见的。

·作品概要·

马塞尔从小体弱多病,但富裕的家境却能让他过着一种优游的生活。一天晚上,马塞尔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任由潮水般涌来的思绪将他拉回久远的年代,记忆的碎片慢慢叠合。他想起了孩提时在贡布雷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般地躺在床上,惬意地等待着睡前妈妈的吻。

很长时间以来,马塞尔对贡布雷的印象就只在那个晚上。他想起曾经在贡布雷的姑妈家吃过一种小玛德兰甜点心,甜点心的味道使他产生一种久远的又非常熟悉的感觉。于是他又回忆起在贡布雷生活时的邻居。他家的住处有两条道,一条通向盖尔芒特家的,一条通往斯万先生家的。斯万先生是一个富有的犹太人,他有一位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太太奥黛特。奥黛特原是巴黎的一位高级妓女,常常受到上流社会的嘲笑。在这里,马塞尔结识了他的初恋情人希尔贝,并且在巴黎开始了恋爱,但却对她的母亲奥黛特充满着一种男孩子式的依恋和热情,于是他情不自禁地频繁地来到斯万先生家。后来,希尔贝对马塞尔这种过于敏感和放纵的神经质开始厌倦,他们的关系也逐渐地疏远起来。最后,希尔贝离开了他,他也慢慢地将她遗忘在回忆中。

马塞尔的身体状况因为这次失败的爱情越来越差,家人不忍见他这种状况,便安排他同祖母到疗养胜地巴尔贝克海滩休养。在这里,马塞尔被一个叫做阿尔贝蒂娜的女孩所吸引,还认识了祖母的老朋友维尔帕里西斯夫人,并通过她认识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圣洛普。这次疗养之后,马塞尔进入盖尔芒特家的交际圈,开始对贵族的私生活产生兴趣,尤其对维尔迪兰夫人家兴趣浓厚。不久,马塞尔的祖母去世了。为了寻求慰藉,他找到了阿尔贝蒂娜倾诉。但他的神经质也让阿尔贝蒂娜敬而远之。马塞尔前去寻找,却发现她已坠马身亡。

马塞尔想到了朋友,他又想去朋友那里寻求安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朋友们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斯万先生正患重病,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他的女儿希尔贝,也就是自己昔日的恋人已成为圣洛普的新娘。不久之后,斯万先生去世,圣洛普战死,斯万夫人再嫁,成了风月场中的交际花。而盖尔芒特也因丢失了财产与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的维尔迪兰夫人结婚。

几年后,马塞尔在盖尔芒特家遇见了希尔贝与圣洛普的女儿。于是,往日的一切再次浮现在眼前。后来在盖尔芒特的书房中,马塞尔无意中看到了乔治·桑的一本小说,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在贡布雷的时候,母亲为他朗诵这本书的场景。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斯万先生家熟悉的钟声。马塞尔仿佛随着钟声回到了过去,追忆起那遥远的童年和所有的一切……

·经典章节·

就这样,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当我夜间醒来,我总是回忆起贡布雷,我只看到一块熠熠生光的屏幕在朦朦胧胧的晦暗中浮现出来,仿佛绚烂夺目的彩色焰火或是电光四溅,把整个楼台的这一角落映照得如同白昼,而别处都沉入了一片漆黑。这屏幕的底部相当宽阔,其中有小小的客厅,餐室,林间小径的尽头——从前斯万先生总是打这条小径走来,无意中这勾起我多少闲愁,还有我每天走向楼梯必经的前厅,那楼梯虽然极其狭窄,但是它构成了这座不规则的金字塔式的房子强劲有力的骨架;顶楼是我的卧室,那里有一道镶玻璃门的走廊,正是从前妈妈进来的地方;每天我总是在同一时刻看见她,一个人,跟所有周围的事物都隔开了,清晰地出现在阴影中间。这是因为要让我的回忆重新显现出来,极其需要这个背景(就好像外省演剧时一些老戏开场时总有不少彩绘布景),整个贡布雷的房子好像只有两层,贯通其间的是一道又细又长的楼梯,到了晚上七点钟人才上楼。如果有人问起是不是还有其他时间,说实在的,也许我还能回答得出。由于只凭我的苦思冥想以及自己天生的记性所能回忆起来的事情,又由于在我记忆中关于往日的情况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现在我再也记不清贡布雷别的事物了。实际上这一切对我来说等于已经死去。

永远死去了吗?也许。

在这一切事物中有许多偶然性,但是由于我们自身的死亡,这第二个偶然性却常常会不让我们久久等待以前的幸福的降临。

我觉得古时候凯尔特人的信仰很有些道理,他们认为我们那些死者的灵魂都附在某些低级事物身上,比如一头牲畜,一株植物,一种无生命的东西上面,对于我们来说灵魂确实已经逝去(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永远不再回来了),但是有一天,当我们走近这棵树,并拥有这灵魂所附着的物时,这些灵魂却颤动起来,呼喊着我们,这一下我们才认出了它们,于是魔法就此消失。这些灵魂被我们解脱出来,终于战胜了死亡,又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我们的过去就是这样。我们千方百计去召唤亡灵。这完全是白费气力,花多少脑筋终归无益。这个过去,隐藏在它自身的领域和智力范围之外,在我们所没有想到的某个物体之中(在这个物体给予我们的感觉之中)。这个物,也许我们在死亡未曾来临之前能够遇到,要不也许就终生无法邂逅,这完全要看机缘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