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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小窗幽记(4)

一八七

有誉于前,不若无毁于后;有乐于身,不若无忧于心。

【译文】

在面前有赞美的言词,不如在背后没有毁谤的话;求得自身的一时之快,不如心中无忧无虑。

一八八

富时不俭贫时悔,潜时不学用时悔,醉后狂言醒时悔,安不将息病时悔。

【译文】

富裕时不节俭贫穷时后悔,平时不学习用着时后悔,喝醉后胡言酒醒时后悔,安康时不注意调养患病时后悔。

一八九

寒灰内半星之活火,浊流中一线之清泉。

【译文】

没有热气的灰烬内尚有半星没灭的火光,混浊不堪的水流中还有一线清净的泉水。

一九○

攻玉于石,石尽而玉出;淘金于沙,沙尽而金露。

【译文】

从石中雕琢加工宝玉,石尽而宝玉自出;从沙中淘取金子,沙尽而金子自然显露。

一九一

乍交不可倾倒,倾倒则交不终;久与不可隐匿,隐匿则粗必崄。

【译文】

初次交往不可全抛一片心,全抛一片心那么交往必将中断;对相处很久的朋友不可有所隐瞒,如果隐瞒那么内心必然险恶。

一九二

丹之所藏者赤,墨之所藏者黑。

【译文】

藏在丹色中的东西必然红,藏在墨中的东西必然黑。

一九三

懒可卧不可风,静可坐不可思,闷可对不可独,劳可酒不可食,醉可睡不可淫。

【译文】

疲倦时可以躺下而不能让奔走,清静时可安坐而不能思虑,烦闷时可以和人相对说话而不能独自孤零,劳苦时可以饮酒而不能暴食,喝醉后可以休息而不能淫乐。

一九四

书生薄命原同妾,丞相怜才不论官。

【译文】

书生命薄就像人家的妻妾一样;丞相爱惜人才,不论官位大小。

一九五

少年灵慧,知抱夙根;今生冥顽,可卜来世。

【译文】

少年机敏聪明,可知是前世机缘所修;今生愚钝无知,可以预测来世境况。

一九六

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冰兢;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

【译文】

看破世间人事,胸中自然没有怒火和冷漠;丢掉浅俗、计较得失的念头,眼前便豁然开朗,月光柔美,微风习习。

一九七

尘缘割断,烦恼从何处安身;世虑潜消,清虚向此中立脚。

【译文】

割断那些让人滋生嗜欲的根缘,烦恼忧愁又向何处安身?渐渐消除世间的杂念,心中便会清净虚无。

一九八

市争利,朝争名,盖棺日何物可殉蒿里?春赏花,秋赏月,荷时此身常醉蓬莱。

【译文】

市井之中争利,朝廷之上争名,死了以后有哪一件可以殉葬到丛生的野草之中;春天赏花,秋天赏月,扛着锄头,伴随花香月光,常醉蓬莱仙境。

一九九

驷马难追,吾欲三缄其口;隙驹易过,人当寸惜光阴。

【译文】

既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遇事要三思而后言;既然人生就像白驹过隙一样,人们更应当珍惜每一寸光阴。

二○○

万分廉洁,止是小善;一点贪污,便为大恶。

【译文】

为官十分廉洁奉公,仅是小善;只要贪求一点贿赂,便是大恶。

二○一

衔奇之疾,医以平易;英发之疾,医以深沉;阔大之疾,医以充实。

【译文】

好标新立异的疾病,用平稳和缓之法医治;英气焕发的疾病,用深沉稳重之法医治;广阔空大的疾病,用充足充实之法医治。

二○二

才舒放即当收敛,才言语便要简默。

【译文】

刚刚舒缓放开就应当收敛约束,刚刚要说话便要沉默不语。

二○三

贫不足羞,可羞是贫而无志;贱不足恶,可恶是贱而无能;老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补。

【译文】

贫穷不值得羞愧,真正羞愧的是贫穷而没有志气;地位卑贱不值得厌恶,真正可恶的是地位卑贱而没有能力;年老不值得叹息,真正叹息的是老而无成,虚度此生;死不值得悲伤,真正悲伤的是死去而对社会毫无益处。

二○四

身要严重,意要闲定,色要温雅,气要和平,语要简徐,心要光明,量要阔大,志要果毅,机要缜密,事要妥当。

【译文】

自身要认真庄重,意念要悠闲安定,表情要温文尔雅,气色要平和近人,说话要简明缓慢,内心要光明磊落,度量要无比宽大,意志要果断刚毅,谋划要细致缜密,处事要妥善适当。

二○五

富贵家宜学宽,聪明人宜学厚。

【译文】

富贵人家应该学习宽容,聪明之人应该学习厚道。

二○六

休委罪于气化,一切责之人事;休过望于世间,一切求之我身。

【译文】

休要把罪责推给所谓的气数,命运,一切都来自纷纭的人事;休要对世间期望过高,一切不如求己。

二○七

世人白昼作寐语,苟能寐中作白昼语,可谓常惺惺矣。

【译文】

世上的人常常白天说梦话,如果有在睡梦之中说大白天的说,可以称得上明白晓理的人。

二○八

观世态之极幻,则浮云转有常情;咀世味之昏空,则流水翻多浓旨。

【译文】

静观变幻无穷的人情世态,那么即使浮动的云彩也有自己的本性;玩味昏昏空空的人情炎凉,那么即使奔流不息的河水反而有浓浓的美味。

二○九

大凡聪明之人极是误事,何以故?惟其聪明生意见,意见一生,便不忍割舍。往往溺于爱河欲海者,皆极聪明之人。

【译文】

聪明人多半最耽误事,为什么呢?因为聪明便产生思想和主见,思想和主见一旦产生,便不忍割舍。往往沉溺于爱河欲海的人都是非常聪明的人。

二一○

是非不到钓鱼处,荣辱常随骑马人。

【译文】

人世是非到不了与世无争的钓鱼之处;荣辱常跟从做官的骑马之人。

二一一

名心未化,对妻孥亦自矜庄;隐衷释然,即梦寐皆成清楚。

【译文】

名利之心没有融化觉悟,对待妻子也矜持严肃;内心放宽安闲,即使睡梦之中都清清楚楚。

二一二

观苏季子以贫穷得志,则负郭二顷田,误人实多;观苏季子以功名杀身,则武安六国印,害人不浅。

【译文】

从苏秦因为贫穷而得志来看,那么靠近城郭的二顷田地,确实误人不少;从苏秦因为功名而引来杀身之祸来看,那么武安君的封号和六国相印,确实害人不浅。

二一三

名利场中,难容伶俐;生死路上,正要糊涂。

【译文】

名利场中难以容纳聪明伶俐;生死路上最好糊糊涂涂。

二一四

一杯酒留万世名,不如生前一杯酒,身行乐耳,遑恤其他。

【译文】

因一杯酒命归九泉万世留名,不如活着时一杯酒,自我行乐,别无顾虑。

二一五

百年人做千年调,至今谁是百年人,一棺戢身,万事都已。

【译文】

为了长寿百岁多方调养,到了今天谁是长寿老人?一旦瞑目,棺中藏身,万事都了。

二一六

郊野非葬人之处,楼台是为丘墓;边塞非杀人之场,歌舞是为刀兵。试观罗绮纷纷,何异旌旗密密,听管弦冗冗,何异松柏萧萧。葬王侯之骨,能消几处楼台;落壮士之头,经得几翻歌舞。达者统为一观,愚人指为两地。

【译文】

城郊野地不是埋葬人的地方,高楼舞台才是葬人的墓场;边关要塞不是残杀人的战场,歌舞才是杀人的刀枪。试看罗绸纷纷,袖带飘飘,和密密集集的旌旗有何不同?试听清音袅袅,管弦交错,和丘墓间萧瑟的松柏有何差别?埋葬王侯将相的白骨,能禁得住几处高楼舞台;英雄壮士人头落地,能经得住几番歌舞。通达的人把这看成一回事,愚笨的人把这看成两处地方。

二一七

节义傲青云,文章高白雪。若不能以德性陶熔之,终为血气之私,技能之末。

【译文】

忠诚信义可傲视青天白云,文章洒脱更胜于阳春白雪。如果不修炼自己的品德,终是一时之血气,末流之技能。

二一八

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而过则不可不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

【译文】

我对别人有好处,不要念念不忘,而对别人有过错则不可不念;别人对我有恩惠,我不可忘记,而别人对我有怨恨则不可不忘记。

二一九

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嗜。此是涉世一极安乐法。

【译文】

小路窄处,留一步让他人先行;滋味浓时,退三分让人先尝。这是涉世的最好安乐之法。

二二○

己清不可纵,当用逆之法制之,其道在一“忍”字;人情不可拂,当用顺之法制之,其道在一“恕”字。

【译文】

自己的情感私欲不可放纵,应当用使它反过来的方法抑制它,这中间的规律方法就在一个忍耐的“忍”字就可以了;对待别人的情感私欲不可随便违背,加以指责和干涉,而应当用顺势利导的方法加以端正,这中间的规律方法就在一个宽恕的“恕”字就可以了。

二二一

文章不疗山水癖,身心每被野云羁。

【译文】

绝妙的文章无法医治游赏山水的癖好,身心常常被原野彩云所束缚。

二二二

一间屋,六尺地,虽没庄严,却也精致;薄作团,衣作被,日里可坐,夜里可睡;灯一盏,香一炷,石磬数声,木鱼几击;龛常关,门常闭,好人放来,恶人回避;发不除,荤不忌,道人心肠,儒者服制;不贪名,不图利,了清静缘,作解脱计;无挂碍,无拘系,闲便入来,忙便出去。省闲非,省闲气,也不游方,也不避世;在家出家,在世出世。佛何人?佛何处?此即上乘,此即三昧。日复日,岁复岁,毕我这生,任他后裔。

【译文】

一间屋,六尺地,虽然装饰不美盛,却也雅致;蒲叶作团,衣服当被,白天可坐,夜里可睡;一盏灯,一炷香,石磬数声悠悠,木鱼几击清清;神龛常关,大门常闭,好人放进来,恶人自回避;不剃发,不忌荤,有着道人的心肠,穿着儒家的服制;不贪求功名,不图谋私利,了清静缘,作为解脱之计;无挂念,无拘束,闲时入来,忙便出去。省去闲是闲非,也不四处游方,也不逃避社会,在家出家,在世出世,佛在何人?佛是何处?这即是大乘,这就是解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度过我这一生,哪管后世怎样。

卷二集情

语云: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明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虽然,即云情矣,此身为情所有,又何忍死耶?然不死终不透彻耳。韩翃之柳,崔护之花,汉宫之流叶,蜀女之飘梧,令后世有情之人咨嗟想慕,托之语言,寄之歌咏。而奴无昆仑,客无黄衫,知己无押衙,同志无虞侯,则虽盟在海棠,终是陌路萧郎耳。集情第二。

【译文】

俗话说:应当为情而死,却不当因情而生怨,明白感情含义的人,原本可以为情而死,而不可以因情生怨的。即使这样,既然身在情中,又怎么忍心去死呢?然而不死终无法明白爱的深刻。韩翃的柳氏,崔护的人面桃花,唐朝宫廷的红叶题诗,蜀女云英的梧叶姻缘,都使后世有情之人赞叹羡慕,或用语言来寄托情怀,或歌唱咏诗来表达仰慕。然而,既没有能飞檐走壁的昆仑奴,又无身着黄衫的豪侠客,没有如古押衙一般的知己,又没像虞侯许俊一样的同道,那么,即使以海棠明誓,终免不了要成萧郎陌生路人。集情第二。

家胜阳台,为欢非梦;人惭萧史,相偶成仙。轻扇初开,忻看笑靥。长眉始画,愁对离妆。广摄金屏,莫令愁拥。恒开锦幔,速望人归。镜台新去,应余落粉。熏炉未徙,定有余烟。泪滴芳衾,锦花长湿。悉随玉轸,琴鹤恒惊。锦水丹鳞,素书稀远。玉山青鸟,仙使难通。彩笔试操,香笺遂满。行云可托,梦想还劳。九重千日,讵想倡家;单枕一宵,便如浪子。当令照影双来,一鸾羞镜;勿使推窗独坐,嫦娥笑人。

【译文】

家中远胜于阳台,为欢作乐非梦境;面对萧史而惭愧,难于相偶皆成仙。轻轻推开小窗扇,欣看醉人两笑靥。才描柳叶细长眉,情人离去,身着艳妆心忧愁。收拢精美金屏风,莫让伤感愁绪拥。常开锦绣帏帐,速盼情人归乡。懒于再对梳妆台,落下傅粉谁人知。香炉没动草依然,芳烟未绝仍缠绕。泪滴锦被何时见,绢花长湿恨绵绵。愁肠挂肚玉憔悴,一琴一鹤也堪惊。春水荡澜波鳞鳞,鸿雁传情音杳杳。玉山青鸟殷探看,仙使难通相思情。试弄彩笔泼浓墨,香笺遂满恨悠悠。寄托行云去寻觅,梦中容颜已先衰。九重天外似三秋,谁亦娼家不归门。春宵一刻孤独眠,烟花巷中混此身。当令照镜影双来,一鸾羞愧坐妆台;莫要推窗空独坐,嫦娥月中笑煞人。

几条杨柳,沾来多少啼痕;三叠阳关,唱彻古今离恨。

【译文】

几条杨柳,沾上了多少惜别的泪水;阳关三叠,唱尽了古今分离时的幽怨。

世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

【译文】

世上如果没有鲜花、明月、美人,那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乐趣。

荀令君至人家,坐处常香三日。

【译文】

荀令君如果到了谁家,那么所坐之处香气数日不散。

罄南山之竹,写意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情不尽。愁如云而长聚,泪若水以难干。

【译文】

用尽终南山的竹子,无法表露尽心意;决开东海的波涛,难以表达尽情感。愁云长聚,泪水难干。

弄绿绮之琴,焉得文君之听;濡彩毫之笔,难描京兆之眉。

【译文】

拨弹着诉说爱慕的绿绮琴,又怎能得到像卓文君一般的知音来聆听?饱蘸彩色的画笔,也难以得到像张敞那样的温柔丈夫来为妻描眉。

瞻云望月,无非凄怆之声;弄柳拈花,尽是销魂之处。

【译文】

望见浮云明月,耳中所闻无非是凄惨悲凉的声音;弄柳拈花,细细品味,到处是销魂之所。

悲火常烧心曲,愁云频压眉尖。

【译文】

悲伤之火,常烧心曲;愁云满面,常聚眉头。

五更三四点,点点生愁;一日十二时,时时寄恨。

【译文】

五更之时,随着打更之声,点点生愁云;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寄离恨。

一○

燕约莺期,变作鸾悲凤泣;蜂媒蝶使,翻成绿惨红愁。

【译文】

燕子约会,莺哥约期,鸾鸟悲伤,凤凰啼泣;蜂做媒,蝶为使,却变得绿叶残败,红花飘零。

一一

花柳深藏淑女居,何殊三千弱水;雨云不入襄王梦,空忆十二巫山。

【译文】

在花柳丛荫的深处是文雅美女的闺房,就似蓬莱之外的三千弱水,离得遥远;行云布雨的神女,不进入襄王的梦境,只好空想巫山十二峰,徒自伤感。

一二

枕边梦去心亦去,醒后梦还心不还。

【译文】

一入梦乡,心便随着梦境到达情人身边;醒来之时,心却没随着梦回来。

一三

万里关河,鸿雁来时悲信断;满腔愁绪,子规啼处忆人归。

【译文】

遥隔千山万水,鸿雁飞回之时,知音信已断,悲从中来;满腔愁绪情思,杜鹃啼叫之时,多么盼望亲人快回。

一四

千叠云山千叠愁,一天明日一天恨。

【译文】

云雾茫茫缠千山,愁上加愁;明月皎皎照我影,恨上加恨。

一五

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

【译文】

豆蔻年华的少女无法排解心中的怨恨,却见丁香花徒然忧愁地在雨中开着。

一六

月色悬空,皎皎明明,偏自照人孤寂;蛩声泣露,啾啾唧唧,都来助我愁思。

【译文】

月色悬空,皎皎明明,偏偏照着这孤独寂寞之人;蟋蟀泣露,啾啾唧唧,都来增添我的愁思。

一七

慈悲筏,济人出相思海;恩爱梯,接人下离恨天。

【译文】

有慈悲作竹筏,渡人出相思的苦海;有恩爱做梯子,接人下离恨的天空。

一八

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完离恨天。

【译文】

费长房的缩地术,无法将相思地缩尽;女娲氏的五色石,也无法将离愁别恨的情天补完。

一九

孤灯夜雨,空把青年误。楼外青山无数,隔不断新愁来路。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常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人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译文】

孤灯夜雨,空把青春韶华耽误。楼外无数青山,隔不断新愁重添。黄色的叶子无风而独自飘落,秋天虽然不下雨但也常常阴云密布。天若有情天亦老,悠悠幽恨难禁。惆怅旧人进入梦乡,醒后无处追寻。

二○

蛾眉未赎,谩劳桐叶寄相思;潮信难通,空向桃花寻往迹。

【译文】

没将美人赎身,徒然费神在桐叶上题诗寄托相思;潮水难通音信,只得空向桃花丛中寻找旧情。

二一

野花艳目,不必牡丹;村酒酣人,何须绿蚁。

【译文】

野地的鲜花妖艳夺目,不必一定要高贵的牡丹;村里的好酒能使人心醉,何必一定饮香甜的美酒。

二二

琴罢辄举酒,酒罢辄吟诗,三友递相引,循环无已时。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