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饭毕,丫鬟婆子们撤去盘碟碗筷,又摆上了香茗和各色茶食水果。
贾母将那一盘似雪如玉般的水果拿至黛玉的跟前说道:“玉儿呀,这是新罗国上供的雪莲果,听说吃了养颜美容,理气通肺呢!你快尝尝,看看可合口味?若是爱吃,我那还有两个呢,回头打发鸳鸯给你送过去。”说罢,便亲手以银签扎了一块送至黛玉的唇边。
黛玉忙接过来,嫣然笑道:“多谢外祖母,玉儿自己长了手,自己来便是了。外祖母那么大的年纪,按理也该玉儿先喂您才是!这头一口,怎么说也该您先吃呀。”说完,又将那块水果送至贾母的唇边。
贾母开心笑道:“到底是我的玉儿最知孝顺,心里想着我这个老人家。”遂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只觉甘甜如蜜,清香满口,不由赞道:“这个果子倒是好吃得很哪!玉儿你快尝尝吧,料想那新罗国也不敢给咱们大周朝进贡些差的货色!”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却不急于自己品尝,而是亲自端着托盘,从邢夫人起一一发放,便发放边说:“咱们都是借了老太太的光,快细细品尝这新罗国的贡品吧!能品赏贡品之人原都是有福的,我们也都是托了老太太的洪福呢!”
邢夫人见黛玉如此做法,真是刮目相看,要知道这似乎不像黛玉一项所为。犹记得她刚来府里的时候,有一次薛姨妈送来几支细纱攒的宫花,待送至她的面前时,她曾赌气说:“若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会这么便宜来给我的!什么宫花,我却不稀罕。”说罢,便丢在了一旁,令得周瑞家的好没个脸。可是今时今日,她不但不先尝鲜反倒让众人先尝,这倒是大异于她的秉性呀。再联想其方才的表现,真是觉得黛玉性情大变!难道是,这林如海一去,难不成这黛玉就一下子便老成了?不管黛玉变得如何,也碍不着她的事。她便顺情也讨好黛玉也就是了,断然吃不了亏的。
贾母在旁看着黛玉忙碌的身影,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等黛玉发放完了,盘中只剩一块小的了。惜春便站起了,亲自把那最后一块给黛玉喂下,嘻嘻笑道:“林姐姐,这里我最小,最后这一块,就由我来喂给姐姐吧!姐姐忙活了半天,到把自己给忘了,若姐姐吃不上,让我们心里何曾过意得去?”
“哎呦呦,林妹妹呀,你这一回来真是好呀,以身为范,让我这四妹妹也懂得谦让了,真真是我们府里的大善人呢!”凤姐察言观色,适时地走上前来,说上一句奉承的话。
黛玉忙谦虚说道:“承蒙凤姐姐夸奖,我似这般懂事还不都是外祖母调教得好呢?长辈和众姐妹对我如此厚待,我怎么能不学得懂事些呢?”
凤姐立时明了,遂推着黛玉行至了贾母身边,笑说道:“老太太,我倒要问问您老是用了怎样的秘诀?调教出如此懂事的林妹妹。明个也教我一教,日后我还要依样去训诫我的大姐去呢!”
贾母心里本是有些不自在,这会子听见黛玉说得如此讨巧,凤姐又如此恭维,心里便是一阵敞快了,因想道:“黛玉若如此通情达理,倒也是个好事。本来先前还因她的小性儿,怕她日后嫁过来,不能服众,不过现在看来黛玉渐渐明理,日后做了这贾府的二奶奶,只怕更能让众人服帖些。”便呵呵笑道:“今日我的玉儿回来了,我是越发的高兴,索性今天咱们娘儿们就好好乐一乐,鸳鸯,还不去取那令牌来,咱们也行个令。每人要说个笑话来听,若是笑话不能使人发笑,便要被众人罚了!”
气氛霎时活络,众人皆拍手叫好。一时鸳鸯取来了令牌,众人便行起令来。众人因心情大大放松,故而笑话也就一个跟着一个,众人皆笑得前仰后合,到好个畅快。
“大家在一起玩什么呢?这么乐呵,怎么也不等我一等。”话音刚落,宝玉便自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只见他头戴紫金束发冠,身披猩红暗绣宫纹披风,脚踏藏青厚底的小朝靴,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见便知是从外面回府,还未等更衣便跑了过来。
贾母见是宝玉,登时一喜,脸露笑容道:“是宝玉呀,快快过来!”
宝玉便一头扎在贾母的怀里扭捏了一回,可是却不专心,只是歪着头一个劲地瞅着身旁的黛玉。
要在以前,黛玉对他这样的装小逗弄的小儿样,必会抿嘴发笑,而此刻却半点也笑不出来。只是觉得宝玉太过小儿态,上不得大雅之堂。遂把眼睛望向别处,只当是没有看见。
笑闹了一阵,贾母方说:“宝玉呀,还是快起来吧!你这扭捏样子若让你老子看见,恐又要打你了。再说你林妹妹远道回来,你不曾与她相见,却只赖在我这里做什么?”后又附在他耳边说道:“你妹妹回来半日了,也不见你的影子,你还不快去哄她一哄,若她升起气来,不理你,看你又该如何?”
贾母一番话立时提醒了宝玉,他忙跳起身,朝着黛玉奔了过来。
黛玉见宝玉突然间孟浪地奔了过来,一时来不及躲闪,只被宝玉牢牢地抓住了衣袖。宝玉殷勤说道:“好妹妹,莫要生气,我今日本不知妹妹要回来的,不然就是十头牛拉着我去,我也不同他们去吃酒。不过妹妹一会儿我自有好东西给你,权且给妹妹赔礼如何?”
黛玉皱着眉头,只是心生厌烦。此刻,忽见香草端着茶走了过来。见她气得粉面通红,快步走了过来,似要狠狠打宝玉一顿。黛玉因想此刻断不能容她造次。黛玉便以眼色急忙示意,到底拦住了香草的冒进。可笑的是,这宝玉却不曾看出香草眼中的厌烦神色,却仰着一张笑脸问道:“林妹妹,这个丫头生得到好生讨巧,是不是你从苏州带回来的呀?”